洋蒲桃的守望

黑夜，無星。臺燈將人影投在墻上，孤零零的晃著。第一次離家這么遠，心情卻是反復無常了。朦朦朧朧間，突然，外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娃兒，洋蒲桃又熟了，再不來可就爛在地里了。“我看著手中不知何時接通的電話，向那邊低低應了一聲，“嗯，會回來的。”哪有游子不懷鄉，去年夏天回村的畫面在我腦海中一幕幕浮現出來。

金黃的日球，離開了黛青的叢林，早已高掛在蔚藍的天空中間。匆忙地下了公交車，踏上這久違的故里，靜靜地享受著黃土地的芬香。鄉間的小路曲曲折折，不多時，耳邊掠過一陣狗吠，靜謐的小村在塵霧彌漫中顯露出來。村口的大槐樹下，只零散地閑坐著幾位老人，那種黃發垂髫，其樂融融的場面只能保留在記憶深處了。老人們見到我，似是很高興，笑言道：“娃兒，又來看外婆了，真是記掛著緊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我只是不時的把自己打包回來給外婆瞧瞧罷了。我沿著石子路繼續向村莊深處邁進，貪戀地看著周遭郁郁蔥蔥的風景。

許久未見小村，她卻已美人遲暮。灰白的墻皮已斑駁脫落，即使重新上妝，也遮掩不住歲月的皺紋。房子的基石上綠斑點點，有螻蟻終日穿行其間。村旁的水圳冷冷清清，記憶中的搗衣聲不知何時已經飄散，井口邊的青苔上只余了些野狗的腳印，只有那泥地上深深陷下的痕跡，似乎在訴說著往昔的熱鬧。村口的槐樹直立如惜，只是那懷抱，已擁不盡出外的游子了。可盡管如此，外婆也不愿離開小村。

我走進小院，外婆正在侍弄棗樹。時隔一年，本就佝僂的身軀又下彎了許多，看著她笨重地動作，不禁有些淚目。

“外婆。”我迫不及待地跑到樹旁。

“娃兒來了，”外婆轉過身來，昏暗的眼睛里漾起波瀾，“來，快進來，先坐會歇歇，早上新炸的麻葉，我去給你抓一些，等會兒帶你上山去。”外婆的雙手在圍裙上摩挲幾下，嘴角的笑意不減，轉進里屋去了。

不多時，外婆換了一身裝扮，挎著籃子，帶著我上了山。山路狹窄，被野草掩映著，那紅色的果子便在這一片綠色中，若隱若現。風吹草低，那紅色便完全顯現了。我鉆進叢林，大飽口福。入口的滋味一如記憶中的味道，惹人沉醉。不知不覺間，日頭已近晌午，村子里卻只飄出幾縷孤獨的炊煙，不復當年"三干煙灶九千丁”的繁盛了。我喜歡從前家家炊煙裊裊的景色。從半山腰看下去，整個村子似被披上了一層輕紗，似置身于蓬萊仙境一般。這時大人的喊聲從山下晃蕩著上來，身邊的玩伴們便一哄而散，奔向家中的“珍饈”。只是現在，身邊景仍然，不見伊人。

午后，晴天一碧，萬里無云，終古常新的皎日，依舊在她的軌道上，一程一程地在那里行走。我與外婆一人一張藤椅，任由從南方吹來的微風拂過，同醒酒的瓊漿一般，帶著一種青草的芳香，一陣陣地涌入上面來。

“外婆，今年洋蒲桃生的那么好，還有那么多呢。”

“哪里啊，是今年沒有人來摘了。那些個小孩子呀，沒有幾個人回來了。只有幾個城里人，看著新鮮，摘了幾個嘗嘗味道。

外婆喃喃的說：“大爺爺你曉得伐，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那么硬朗的一個人啊。你說這村里的老人一個個沒了，年輕人又不愿回來，這村子啊，是一天天悶起來了。我要也搬出去，那村里就更沒人氣了，咱這老房子，怕是就落灰了。

遠處的驕陽，高掛在海青色的天空中間，悠悠的在那里笑人間的多事。

我舒展著軀體，躺在藤椅上，望著白云在竹間的剪影。我特別喜歡回到小村，她寧靜，安詳，仿佛一位睿智的長者，撫平你內心的焦躁。在這里，工作上的任務，學業的壓力，甚至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都隨風而逝。可惜，這樣的小村，是許多人眼里，一輩子想脫離的桎梏。

我側頭看著外婆，她臉上的皺紋，深深淺淺，微微的鼾聲在庭院中輕輕掠過。外婆以平靜而又執著的姿態，據守在小村里。當年父母一起上陣，也沒能勸得外婆離開。外婆說過的，她就守在這里，直到有一天，和風一起飄散。我們要有心，就常回來看看她這老婆子。我將這話記在了心中，只不過在這條路上，多少顯得有些形單影只。

我常在社交軟件上看兒時的一些玩伴曬照片，無非是“我去郊游了，那山風景真好”。是啊，那山風景正妙，可小村呢，不也無限韻味。略感諷刺，現如今小村最熱鬧的時候，是清明。那平時空無一人的山路，這時被堵的嚴嚴實實，人頭攢動。人在的時候尚且不珍惜，攢著勁要離開，人去后再來惺惺作態，與親人交心么？

山里的夜來得早，明月同銀盆似的浮在淡青色的空中。我站在車站，等公車到來。外婆陪在我身邊，絮絮叨叨的叮囑著。“我曉得的，外婆。你注意身體，記得打電話。”車子晃晃悠悠的開過來了，我向外婆道別后，挪上了車。坐在后排，回頭看去，外婆還未離開，視線落在這遠去的車上，在路燈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小村漸漸只剩一個輪廓了，她秀美的身姿與外婆的剪影一起，鐫成了茫茫月華。

作者簡介：

李燚，男，安徽省阜陽市人，民 族：漢，職稱：無，學歷：本科。 單位：山東農業大學機械與電子工程學院機械類，省名 山東省，市名泰安市。

（作者單位：山東農業大學機械與電子工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