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博
康德曾言:“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一是我們頭頂浩瀚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他便始終以一敬畏且謙恭的姿態,探索世間萬物之理,讓自己的名字永遠閃耀于人類歷史的長河。
然而,如今的我們身處物欲橫流的時代,難逃世俗與功利的桎梏,是否也曾讓心中對生命、對自然、對事業的敬畏隱匿無蹤?但請銘記,心存敬畏,是一種謙恭而不失智慧的人生態度。
對生命心存敬畏,是一條應謹存于心的道德準則,亦是我們立足于世的基礎。對世間一切生命而言,我們皆不過宇宙洪荒間一種如蜉蝣般瞬息即逝的存在。而一切生命并無高低優劣之分,都有其最神圣的意義。正如圓寂前的弘一法師,再三叮囑弟子在他遺體裝龕時,要在龕的四個角下各墊上一個碗,碗中裝水,以免螞蟻蟲子爬上遺體后在火化時被無辜燒死。大師參悟一生,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小心翼翼地以虔誠之心看世界,向細微之物學習謙卑與敬畏。大道至簡,雖幾句叮嚀,卻也盡顯超凡脫俗的人生境界。
思想家史懷澤曾言:“只有我們擁有對于生命的敬畏之心時,世界才會在我們面前呈現出它的無限生機。”敬畏生命者,才可于有限的年華感悟天地之大美,才可感激生命中的每一平凡但真實的時刻,賞花開花落之靜美,享云卷云舒之恬淡。反觀不久前那位在公交車上與司機互毆的女乘客,戾氣吞噬了心中的理性,而將全車十多位乘客的生命置于險境,終致慘劇。余悸未平,不禁令人感慨:若她心中存有絲毫對生命的的敬畏與虔誠,又何以致此悲劇?
對自然心懷敬畏者,才可探索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之道。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言得之。人類是自然的恩賜,棲居在蒼穹之下,當仰望神秘莫測的星空時,便有了屈原“夜光何德,死而又育”的慨嘆,有了康德窮盡一生在哥尼斯堡仰望星空,更有泰勒斯癡迷于星空、墮入深坑仍不改笑顏。仰望,是一種美麗的姿態,它源于心中深沉的敬畏,象征著人類對于自然的探索,對未知事物的向往,更是對精神自由的追求。而當“星空”被喚作“太空”,敬畏變成消費和占有,又是何等可悲?
在日本,施工單位清理場地時挖出的每一棵樹,都必須及時存入“樹木銀行”,到工程結束時,再移栽到規劃好的地方。“樹木銀行”不僅讓無數樹木幸免于難,更寄托著人們對自然的景仰,安放著一顆顆虔誠、敬畏的心靈。一個多世紀前,曾有位偉大的哲學家,梭羅,甘愿撇開世俗的羈絆,將生命融入自然的懷抱。幾百個日夜,他孤身漫步于寂寥空曠的瓦爾登湖畔。他的耳朵充盈著悠然的天籟之聲——林鳥唱和、雷鳴震震、雨落清潭,他的眼睛看向殘日孤鴻、粼粼波光、雜花簇擁,他追尋著生命最本真、不羈的狀態,在最貼近自然之根的地方,心底的喧囂得以滌凈,靈魂得以重塑。在一次次對自然的神圣朝拜中,梭羅感知著天地萬物的靈性,漸悟生命與自然之道。而至今,仍沉醉于、得意于、癡狂于工業文明的人們啊,何時你們才愿重拾心中對自然的敬畏,停下你匆匆而過的腳步,聽聽那風,看看那云,靜默地注視著一只蟲子的爬過?且莫待自然已遍布瘡痍,才追悔莫及。
對事業心懷敬畏者,永遠奔跑在追求完美與極致的道路上。巴塞羅那建筑師高迪,從1883年開始建造圣家族大教堂的工程。他將全部心血都傾注于教堂的建造,反復推敲,精益求精,要使這個工程盡善盡美。他究其一生,僅完成一個外立面。一百多年后的今天,這個工程仍在繼續,但其早已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梭羅也曾在《瓦爾登湖》中講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追求完美的工匠,有一天他想造一根手杖,他想,凡是完美的作品,其中時間是不存在的,因此他自言自語,哪怕我一生中不再做其他的事情,也要把它做得十全十美。他一心一意,鍥而不舍,目不他視,心無他想,堅定而又高度虔誠,在這整個工作過程中,他的同伴逐漸離開了他,而他在不知不覺中仍保持著青春,它突然輝煌無比,成為梵天世界中最美麗的作品。因心有敬畏,他甘愿為之消耗自己的感情與年華,但這是一種美妙的消耗,其中寓含著向無盡的遠方跋涉前行的勇氣和力量。
心無敬畏者,多以自我為中心,難免會喪失了待人處事的良知;然若敬畏過度,又難免膽小怕事,謹小慎微。因此,敬畏之多少,需建立在理性的價值判斷和個人追求之上。張載在《四書遇》曾言:“不知不可為而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賢人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圣人也。”我們也應有一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畏之心,敢為“不可為”之事,探索未知的遠方。
方孝孺言:“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規,行有所止。”敬畏,是一種智慧的人生態度,更是一種謙恭的姿態。因而,無論此刻的我們偉大或渺小、成功或失意、探索或彷徨,請對萬事萬物皆懷有一分敬畏,你會發現生命之可貴,自然之本真,事業之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