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當代文學中的女性化月亮

羅昭芮

摘要：月亮是中西文化中的一個經典文化符號。它本是客觀的天體景物，卻在文學中得到了獨特的文化內涵與意義。因與女性有種種相通之處，常與小說中的女性人物結合起來，體現人物心境，傳達人物情緒。“月亮——女人”的傳統心理模式之下，主觀情緒和客觀物象有機融合，成就了現當代文學中的處處風景。

關鍵詞：月亮;女性;現當代文學

文學意象，是表現作家審美理想，表現人物心理感覺的重要途徑。月亮是自然界極常見、極易觸動人心的物像，它在本質上與女性有著許多相通的特征，如靜、柔、陰，所以總是與黑夜、雌性、秋季相聯系。在母系社會，人們將月亮奉為女性象征，并對月亮和女性表現出了最初的原始崇拜。而在現當代文學中，中國傳統美學的追求得到發展，月亮與女性的關系則更為緊密，女性的多樣性與復雜性都得到了融合和展現。

1人物愛情的隱喻

月亮常在文學中出現，喻指男女的愛情關系。張愛玲的短篇小說《霸王別姬》中，虞姬在項羽睡后走到前線的木柵欄前，在寒月與夜風中突感冷與空虛，就像每一次離開霸王時一樣。“如果他是那熾熱的，充滿了燁燁的光彩，噴出耀眼欲花的的火焰的太陽，她便是那承受著，反射著他的光和力的月亮。她像影子一般地跟隨他。”回想戰場上歷經的殘酷和十余年來的付出，想象成功后的項羽意氣風發，而自己被遺忘在宮墻里的月色與寂寞中，必然會有外來的流星飛入二人的天宇，隔絕她一直沐浴著的霸王的陽光。“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輝，她成了一個被蝕的明月，陰暗、憂愁、郁結，發狂。”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后，她對依附于項羽的狀況和當下的戰爭局面感到絕望，毅然自刎，掌控了自己最終的一次權利。這種以月亮隱喻兩性關系的寫法，也揭示了舊時代女性始終依附于男性的悲慘命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中，月亮首次出現，是白流蘇想到自己月光中的臉，愛情初顯端倪;兩人相互試探時，月亮在她淚眼中變得大而模糊，象征了愛情的滋長;兩人小別，“柳原既能抗拒淺水灣的月色，就能抗拒甲板上的月色”，是防范多于相愛的體現;重逢時，一彎“纖月”，好似兩人未真正完滿的愛情。月亮的種種形態，隱喻著愛情的不斷變化，也隱喻了愛情中的女性。而巴金的《家》中，丫鬟鳴鳳說覺慧“像天上的月亮，我曉得我的手是挨不到的”，而覺慧獨自望月思人時卻喃喃：“你真純潔，只有你才像這輪皎潔的明月啊。”月亮對他們來說，就是戀人的模樣，代表了愛情本身的樣子。月之清暉與純潔的感情交織在一起，透露出鳴鳳的無奈與悲哀。在這些小說中，不同的月亮形象，透露出女性的主觀感覺，也映現出愛情漩渦的復雜和多變。

2人物命運的象征

月亮常在小說中用以形容女性的處境，與人物相憐相通。老舍的中篇小說《月牙兒》是極典型的一篇。月亮在文中出現了十余次，映射著女子的心理波動、思想性格和人生遭遇。愛情來臨時，月牙兒溫柔地在春風中微笑;受騙失身，就突然被云遮蓋;父親病逝，月牙兒帶著寒氣與微光，照著母女的冷淚;洗衣的日子清苦，但看著月牙兒就感到痛快一點;母親改嫁，月牙兒在微風中顫動;家徒四壁時拿母親銀簪去當鋪卻已關門，月牙兒陪著女孩在門墩上哭;淪落風塵時，月牙兒送來溫柔的慰藉;被捕入獄時，月牙兒照進黑暗的小屋。絕望一步一步腐蝕著女子的生命，而月牙兒無依無靠，光兒微弱，正是她命運的寫照。“月牙兒是孤單的，像她那樣可憐而又無助;月牙兒的周遭是暗夜，時時會被吞沒，像她的處境;月牙兒是傷感的，像她的心情;然而月牙兒永遠是潔白的，那是象征著她的心靈”。月亮往往代表純潔美麗的女神，而在女主人公那個時代，她卻被迫重走母親做暗娼的道路，無力脫離泥潭。張愛玲的短篇小說《牛》中，因貧寒而租牛耕地，卻難付租金的祿興一家，無奈賣掉兩只小雞。祿興娘子憤怒又不舍，卻不得不軟化，“黃黃的月亮斜掛在茅屋煙囪口上，濕茅草照成一片清冷的白色。煙囪里正蓬蓬地冒炊煙，薰得月色迷迷糊糊。”而黑水牛借來之后，卻暴走撞死了祿興。涼潤的晚風之中，“黃黃的月亮斜掛在煙囪，被炊煙薰得迷迷糊糊，牽牛花在亂墳堆里張開粉紫的小喇叭，狗尾草簌簌地搖著栗色的穗子”。月亮在情節的兩個關鍵轉折處出現，且都是祿興娘子最悲傷的時候。她才滿三十歲，就失去依靠著生活的種種事物：犁地的壯牛、陪嫁的銀簪、忍凍忍餓買下的小雞和貧窮中相伴相守的祿興，她生命中的可戀之物也都隨風飛走。凄冷的月成為了蒼涼悲哀的象征，祿興娘子無所遁形，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月亮與女性的命運聯系在一起，雖然著墨不多，卻有深刻的力量。

3人物情欲的表征

在神話傳說中，月亮和女性以及女性的生殖常聯系在一起。而在小說里，月亮與情共生，也暗指了情欲的發生。在汪曾祺的短篇小說《大淖記事》中，巧云對十一子情愫暗生，落水后被他救下并抱送回家。起身關門后躺下，“好像看見自己躺在床上的樣子。月亮真好。”她裝睡時緊抱十一子，“呆子”未有所動，雖然他離開了，卻給這段愛情留下了美好的希望。巧云想象著月光下十一子眼中她躺在床上的樣子，就引導出了月亮意象的意義。而巧云在這一晚被劉號長強占后，心里亂糟糟的，又不敢報仇。她覺得對不住十一子，而這個想法在每次見到號長時都愈加強烈。她終于將他約到大淖東頭來，“在沙洲的茅草叢里一直呆到月中天。月亮真好啊！”對月亮的描寫代替了情節的敘述，并在巧云心中產生了特別的寓意。而張愛玲的《金鎖記》中，月亮則成了扭曲情欲的代表。七巧近乎瘋狂地嫉妒兒子與兒媳芝壽，不愿兩人同房，還讓他講他們的夫妻秘事。“隔著玻璃望出去，影影綽綽烏云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一點，一點，月亮緩緩的從云里出來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線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猙獰的臉譜般的月亮，正是七巧精神扭曲的表征，勾勒出了在情欲下失控可怖的內心世界。

結語

在文學中，月亮和女性如影與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月亮因其溫柔、寧靜、清涼，被人們以人類思維來關注和認知，成為了女性的象征。具有女性化特征的月亮進入文學中，又深深觸動著讀者敏感的內心。研究現當代文學中月亮的文化意義，能夠加深和更新我們對月亮和女性本身的理解，并得到新的感受與啟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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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汪曾祺：大淖記事[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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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亢娟妮、李瑞萍：從張愛玲小說看月亮的中西方意蘊及象征意義[J].大眾文藝，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