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
歷史的客觀性一直以來是史學史永不褪色的話題之一,關于這個問題,在19世紀的思辨的歷史話語中,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歷史存在客觀性,不止存在,并且是作為真正歷史的準則和參照。19世紀比較有影響力的像孔德、達爾文和馬克思,孔德的實證主義、達爾文的自然選擇法則以及馬克思主義中關于物質的法則,都是將歷史以科學化、規律化,到后來的蘭克史學,更是將“據事直書”固定為歷史書寫的基本準則,不難發現,19世紀的西方史學中對歷史主體的思考相對較少,這導致“剪刀加漿糊”和“鴿子籠式”的歷史學并不少見,盡管我認為這種現象在當今歷史學撰寫中也并不沒有消散。
到了20世紀,進入歷史認識的反思階段即分析的歷史哲學,以前的實證主義史學開始受到質疑,歷史中客體、主體的關系中主體的作用逐漸凸顯出來,開始受到人們注意。在20世紀中關于歷史是否存在客觀性歷史學派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站絕對客觀主義,其代表人物是美國的曼德爾鮑姆,在他的《歷史知識問答》中仍可以看見之前蘭克史學中的史學建構痕跡,試圖將全部歷史整合成一本“百科全書”,他主要將歷史對象(客體)的性質進行論證,而相對主義者更多從認識主體上進行闡述,因此我認為二者并沒有真正在一個平臺上進行對話。第二類是相對主義或者稱為懷疑主義,以克羅齊、貝克爾、柯林伍德等人為典型,他們對歷史的客觀性基本持懷疑甚至否認態度,其實我認為20世紀歷史相對論的流行可以看做從19世紀科學主義范式史學邁入20世紀的最大轉向。史學家是作為社會環境中的人而不是客觀無私的客體這一因素開始更多的進入史學研究的視角。克羅齊和柯林伍德都屬于新黑格爾派,二人都致力于解釋歷史科學和自然科學的不同,將人類歷史的活動看做思想意識的軌跡,其關注點更多的從所謂客觀事實轉向具有思想的行動。克羅齊的名言“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盡管有史學家否認從實用論的角度思考他的這個思想,但是我還是讀出幾分實用主義的意味,以現在來看過去,過去的歷史因為我們現在的精神意識的存在而存在,因為現實的需要才能使得過去進入歷史。這個方面來看,史學家的這種程度看歷史更像是一本蘊涵精神活動的書籍。而柯林伍德更是將歷史等同于思想史發揮到了極致,認為歷史學的任務就是要重演過去的歷史。盡管不可否認二人對歷史本質的解釋超脫了之前刻板的絕對客觀論,但也給人一種留下過于主觀絕對化的印象,無論是他們還是曼德爾鮑姆都是走上了極端化的道路,到后來的后現代主義,歷史幾乎無客觀性可言了,變成自由意志的宣泄品。
我個人而言比較喜歡卡爾的中立的立場,他的《歷史是什么》對我影響很大,既沒有盲目抬高歷史學家主體性的作用也沒有肆意貶低,他認為歷史學家既不是歷史事實的奴隸也不應該成為其暴虐的主人,“歷史是歷史學家要反映跟他的事實之間相互作用的連續不斷的過程,是現在跟過去之間的永無止境的問答交談。”
一開始我認為我的思想還是有些極端化的,認為歷史是根本不存在客觀性這一說,因為既然作為歷史研究對象的史料都可以經過歷史學家的選擇、刪減,甚至在史料最原始的時候也是個人意志的產物,況且每個人的思想背景、生活軌跡、氣質性格等等因素各不相同,這都會影響其對于歷史作品的理解和思考。但在卡爾的書中我逐漸認識到,歷史是客觀存在的,歷史事實就如浩瀚海洋中的魚,盡管選擇哪條魚是歷史學家的個人意志所為,但這并不意味其歷史作品喪失了客觀性。另一個角度說,客觀性是一個彈性概念,“純客觀主義”不存在于真實的歷史之中,同樣的,你也不能說歷史是主觀唯心主義的產物,因為這兩者的評定的誕生都是從歷史本體論出發,但是對于歷史客體我們無法用硬性的標準給予其客觀性的判斷。“客觀性”從某種程度上更可以看做是對歷史學家主體性的約束(關于這一點更多是從王學典老師的《述往知來》中得到的啟發)。歷史學家能從多大程度上認識到自己為克服主觀環境的所做的努力,能否具有這種清醒的認識以及認識的努力同樣可以看做在多大限度內實現了“歷史客觀性”。在后來的后現代主義中,讀他們的言論覺得酣暢淋漓,十分痛快,但后來細細思考,這何嘗不是將歷史學家的主觀性凌駕于歷史事實之上,而喪失了“歷史客觀性”的約束。
除此之外,后現代史學也是20世紀史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后現代”(Postmodern)”一詞最先出現于德國哲學家魯道夫·潘維茲對20世紀文化虛無主義的概述,后進入英語世界則是經過英國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他在《歷史研究》中將一戰以后的世界成為后現代的時代。其中懷特和安可斯密特(Frank lin Ankersmit)的“敘事主義歷史哲學”,抹煞了歷史事實和虛構之間的界限使得大多數史學家認為其極易走上“歷史虛無主義”,將之視為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事實上,后現代史學的確有許多缺陷,除了割裂了歷史書寫與事實關系外,還有其“語言學轉向”導致的語言決定論,以及強調對歷史事實的“解構”“摧毀”“重新定位”等,導致歷史“宏大敘事”的弱化和碎片化的蔓延,盡管歷史的碎片化促進了微觀史學的強勁發展,但是對歷史事實有一個宏觀系統的歷史脈絡仍是史學訓練中必不可少的。
在正視后現代史學的不足之余,我們同樣需要從中看到其合理性,“要捍衛歷史研究這項知識事業,我們應該坦率地直面那些極端懷疑論者,與之辯論,而不是單純地視他們為無物或粗暴地遮蔽他們的聲音。”從理查德·艾文斯(Richard Evans)對后現代史學的總結中,后現代史學對當今史學仍留下了許多建設性建議。
在這次西方史學史的學習中,對于歷史客觀性的思考始終貫穿在我的整個學習中,反思20世紀的西方史學,其將歷史和哲學搭建了溝通的橋梁,在思索歷史的同時也同樣可以將其放在現實和人生中進行思索,這也是對20世紀史學的最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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