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鏈的長度

江曉帆

前陣子我們部門準備郊游活動，打算訂幾箱水果路上吃。同事梅妮熱切地推薦了一個賣家，是她多年的好鄰居小張的表兄。小張多次跟梅妮提到過這位表兄，說他在老家承包了大片果樹，由于種種客觀因素再加上表兄忠厚老實，只知道悶頭干活，導致果實品質極其優良卻銷售不暢，所以日子過得有些艱難。今年小張決定幫他略作宣傳。“小張說了，他表兄的橘子絕對都是最高品級的！”梅妮是非常善良又熱心的人，她興沖沖地加了表兄的微信，義務幫著推銷起來。我大致比對了一下價格，比網上賣的略微貴了一點，但想著有質量保證，買誰的不是買呢，于是讓梅妮找表兄買了幾箱橘子。幾天后貨到了，不僅分量不足，品相也不好，尤其是個頭差距極大，剝開也是皮厚肉干。梅妮哭喪著臉說自己給父母和公婆家里分別買了兩箱，暫沒到貨，但估計也是這種情況。

同事們紛紛勸說梅妮以后不能太過輕信了。盡管有時候你信任甲，甲信任乙，乙信任丙，但是，當我們想把信任的鏈條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時，它卻會丑陋地斷掉。“你想想你買香水的事情，就能明白。信任鏈這個東西，真的是非常短……”

同事提到的買香水，大概是梅妮的一件小心事。梅妮是資深的香水玩家。早些年因為工作關系，她經常去國外公干，可以在世界各地搜羅自己的心頭好做收藏。不過，近來她轉換了工作崗位，很少有機會出去，再想買自己鐘情的東西就沒那么方便了。去年夏天，她又心癢癢要收一款早已停產的絕版香水，她在朋友圈和各大二手交易平臺找尋很久而不得，最后她決定求助一個遠在四川的香友L。梅妮跟L從未謀面，只是因為共同的愛好結識于一個網絡論壇，后來又加入了同一個聊天群，彼此交集并不算多。L答應幫忙之后，梅妮馬上給她匯了一筆錢，足以支付貨款和郵費。轉眼半年就過去了，東西依然沒到位。L跟梅妮也沒再交代過什么，倆人還是很不熟的樣子。我們都打心眼兒里認定梅妮被坑了，哪兒能對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網友如此信任呢！每次提起，她總是笑而不語，搞不懂是認倒霉還是心中有數。

因為失敗的橘子就擺在眼前，再加上大家七嘴八舌的機會教育，梅妮若有所思，大概是在檢討自己了。我們擔心梅妮面子上過不去，還是很捧場地吃起橘子來。這時候，梅妮接到電話跑了出去。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她笑盈盈地抱個大盒子回來了。

盒子里正是她去年要找的香水。梅妮有些激動地跟我們講起購買過程：L接到梅妮的委托之后，馬上找到自己在法國上學的侄女M。M自小耳濡目染，也是一枚內行的小香友，無論經驗還是常識都值得信賴。然而這個期間M的爸爸，也就是L的哥哥突然離世了。M急著回國奔喪，自然顧不上幫著買東西。事后M太過悲傷，頹廢了很久，等她稍稍安頓下來，已經是春節后了。由于學業和工作都很繁重，她便把幫梅妮買香水的事情委托給了自己的男朋友。M的男友在日本，他跑了多家中古店，拍了無數的照片和視頻，終于買到正確的東西。為了節約運輸成本，M的男友輾轉打聽到一個近期歸國且行程合適的同學，讓他把香水捎回來交給梅妮。雖然費了不少周折，但一環扣一環，無一出錯。

梅妮剛剛見的就是那個同學。他按照L給的地址，下了飛機就不聲不響地直接找到公司來了。“多好的同學啊，東西給我就走了，也不說進來坐坐，吃個橘子！”梅妮一邊欣賞自己的香水，一邊得意洋洋地說，“所以你們看，這個信任鏈啊，還是可以很長很長的嘛！”

田曉麗薦自《揚子晚報》2019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