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
摘要:以湖北詩人為代表的詩歌寫作在其發展中遭遇了地域寫作的困境。甘肅詩人成功度過地域寫作的尷尬期,這對改變湖北詩歌的式微局面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地域性 自然人文 困境產地標簽
中圖分類號:1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 (2019) 14-0083-02
追溯中國文學的起源,北看《詩經》,南看《楚辭》,它們都無不具有著十分濃厚而鮮明的地域特征。由此觀之,各具鮮明特色的地域文化從詩歌發生之初已經出現了。從20世紀30年代前后的“京派”至其后的“海派”和“山藥蛋派”,其創作都具有濃郁的地域性。談及個人,如沈從文的“邊城文學”,張愛玲的“上海文學”,莫言的“高密文學”等個人寫作亦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由此觀之,在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發展歷程中,創作者對地域性的關照從未休止。
一、地理因子觀照下的湖北詩歌
20世紀80年代,曾大興在《文學地理學研究》中指出,“應從文學地理學的角度對不同地域的作家的創作進行分析,指出作家的創作風格很大程度上受到地理的影響,這里的地理因素涉及經度、維度、氣候,不論是南北、東西還是氣候之差都會影響文學的書寫。”[1]嚴家炎也曾表示“地域對文學的影響是一種綜合性的影響,不單單I卜于地形、氣候等自然條件,更包括歷史形成的人文環境的種種因素……”[2]由此觀之,要窺探地理因素影響文學的內在理路,應該從自然地理與人文地理兩種路徑展開,詩歌作為文學的一員,當然亦如此。一方水土養就一方人,以此推之,一方水土也會養就一方詩歌。一個地區的自然與文化特色對當地詩歌的創作也有很大的影響。
在當代中國詩歌創作中,湖北詩歌獨樹一幟,具有較強的地域特征。這種特征形成的原因有兩個方而:一是當地獨特的自然地理環境,二是博大精深的楚文化。江河南北縱橫交匯,地貌多元,有山地、丘陵、平原、崗地四種地貌類型。這里是楚文化的發祥地,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楚文化孕育并傳承于此。在這種獨特地理因素的影響下,大批優秀的地域性詩人應運而生,其中,詩人哨兵的詩歌最具湖北地域特色。哨兵的詩歌大多圍繞洪湖這個意象展開的,他的詩集《江湖志》收錄了149首詩,其中有118首出現了有洪湖特色和當地自然特征的意象,如螃蟹、水鳥、魚蝦、漁火、菱角、蘆葦等。
《菱角》-詩,借助菱角這一在湖里常見的意象來表達詩人對故鄉矛盾與糾結的感情。“養我者,可索我命/十歲,菱角/仿佛備好晚飯的巫師,蠱惑我/獨自下湖,水草/就像鐐銬,鎖住了童年。”故鄉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但是如果只是拘泥于此,閉關自守,它也會禁錮我生命的自由。詩人以此來告訴我們一個普世的哲理:任何事物都存在二元對立的悖論,那些對我們產生很大效用的事物,有可能也會成為禁錮我們的鐐銬。《在子貝淵》通過洪湖交易所的生意熱鬧場而的描寫,來控訴人們對洪湖水產資源過度開發的行為。“拖著野鴨、桂花魚、螃蟹、烏龜和小禽獸/猶如拖著我們的影子。”“獸性、甜美,在子貝淵/在我們的苦楚中。”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人們瘋狂地對生態資源進行開采,到頭來會得到大自然的懲罰。總之,哨兵以洪湖為中心意象,力圖揭橥自然環境的獨特與歷史更迭的過程。詩人善于從普通的事物中攫取深奧的玄思,以普通的事件燭照普世的哲理,從而召喚人類的普世價值。他往往超越洪湖的狹小空間去透視與折射整個人類與整個世界。
二、面臨的尷尬
在文學創作批評當中,“地域性”向來是一個有待商榷而又吊詭的概念。從五四時期開始,在討論文學話語中的“地域性”因子的時候,一種以嚴肅、正統著稱的“啟蒙話語”對此進行抗辯。“啟蒙話語”認為所有的“地域性”應該如城中村一樣被拆除,被改造。在這樣的陰影之下,文化有了層次分明的等級,有了優質與次等的二元對立。農村邊遠地區或邊疆地區的地域文化而對自身時,則難免露出“次等”文化的羞愧之色。這樣的文化環境久而久之也促生了地域性詩歌寫作的諸多尷尬局而。在地域詩歌發展的過程中,有的詩人往往采用雷同的意象去表達地域性的特征。由于沒有足夠和深刻的對生命的真切感知與思考,詩人往往陷入模仿的窠臼或同質化的境地。另外,地域性詩人群將自己的地方特色或個性發展到頂端的時候往往會遭遇瓶頸期,詩歌語言的枯竭和資源的匱乏也導致地域詩歌的式微。
湖北詩歌在其發展的過程中也而臨著諸多的地域寫作的困境,成因有以下三個:首先,有的詩人在詩歌中不自覺流露出那種放浪形骸與恃才傲物的心態。即使很多當代的湖北地域詩人有自覺吸收傳統楚文化與主動創作的意識,能走進巴山楚水,在天人合一中接受楚文化的熏染,在當地的大自然中捕獲寫作靈感;但有一部分詩人缺乏深厚的學養,也不愿走出書閣去接受大自然的洗禮,對于傳統的楚文化的接受只是“填鴨式”的輸入,對源遠流長的楚文化的理解只流于表而,不能抓住其精髓。缺乏深度吸收與加工的楚文化,在詩歌中只能以機械與粗陋的方式亮相。從理論上講,湖北地域詩在進行創作之前,應該對荊楚文化所囊括的哲學、民俗、科學、藝術都有深度的閱讀與思考。但是有的詩人對悠久的楚文化缺少應有的敬意,在沒有深度咀嚼楚文化的前提下就去大肆創作。在詩中隨便搬來幾個楚文化的標志用語與意象就宣稱自己具有楚文化意蘊。其次,湖北是楚文化的正宗嫡傳,當地的詩人不免有種盲目的文化優越感,有著“惟楚有才”和放浪形骸的創作姿態。在而對外來文化時,他們常常閉關自守,自高自大。這種過度的文化自信導致楚文化的停滯與固化,不能更好地順應時代的潮流。對舊有文化的過度沉湎,只能導致其故步自封,失去應有的活力。不考慮時空的變化,對舊有文化的全盤接受是不理智的。只有去粗取精,打開文化之窗,與各民族文化交流,才能創造出有生命力的詩歌。最后,當今湖北詩人不能夠激活“集體創作”的內在理路,主要是很多詩人缺乏集體詩歌創作的觀念,無法在“個人寫作”與“集體寫作”兩個機制之間達到一定的共謀。很多湖北詩人習慣各自為戰,沒有向心力,如一盤散沙,也一直沒有出現像明代“公安”與“竟陵”那樣的文學流派。這些問題在湖北詩歌的發展中日益嚴峻,不能不引起關注。
三、走出尷尬
在當下詩壇各自為政、相對狹隘的寫作與表達閥域中,地域性詩人的寫作發展到一定階段陷入疲軟與匱乏的尷尬境地時,甘肅詩人群體的創作卻能夠保持穩定而旺盛的生命力。對甘肅詩人群在創作上的巨大內驅力與順應時代的調試的觀照與借鑒,有助于湖北地域詩歌的健康發展。在中國當代新詩的發展進程中,甘肅詩歌總有著自己獨立,它與主流詩歌刻意保留了一定的距離;但這并不是一種特立獨行與標新立異,它有自己深厚的土壤。甘肅的詩人們總是將自己對生命的體悟訴諸樸實的語言之中。葉舟的<邊疆》《從桑科草原到舟曲》《大地的課堂》等作品,都注入了對生命的謳歌,對苦難的敬意。詩人們立足于本土自然、人文景觀,表現出了較為深邃的詩意內涵。甘肅詩歌骨子里流淌著一種嚴正的現實主義精神血液,大多數詩人如高凱、阿信、牛慶國、波眠、雪瀟的創作燭照了詩人在大自然與命運的裹挾之下,仍然保持一種對生命的本真的熱愛。有人這樣評價甘肅詩人牛慶國: “他是在把詩歌創作的一些根本性問題弄清楚之后,才考慮別的方而的事情的。他的詩具有很強的自給自足性,無論內容還是形式,都出于一種穩定的經驗,都給人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3]牛國慶把人生的體悟融入對甘肅自然環境的觀察與感知之甲。
甘肅詩人在地域性詩歌寫作遭遇尷尬的情況下,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始終堅持對生命和生活最真實的思考,將自己的質樸與誠摯融入詩中,使甘肅詩歌成功地度過尷尬期,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這對處于詩歌地域性寫作尷尬期的湖北詩人來說,極富借鑒意義。
地域性是詩歌彰顯獨特性的寶貴元素,但不能讓其成為詩歌的“產地標簽”。簡單將地理意象、人文景觀植入詩歌,是機械和淺薄的。真正有價值的地域詩歌一定是積累了深厚的文化學養的詩人在充分吸收當地地域文化精髓的基礎上,將自己置身于大自然之中,置身于人文之中,深入感知生命的偉大與文化的博大之后才開始創作的。這樣的創作才是“出自內心的、靈魂的和生命的體驗”的詩歌作品。詩歌的寫作要融入更多的個人化思考,地域性寫作不是簡單的一個文學口號,不是一個召喚大眾去消費詩歌的噱頭,它是賦予詩歌更多活力的有效元素;詩人只有將其用心糅合在詩作當中,它才能熠熠生輝并與詩歌達到共謀,這也是走出詩歌發展困境的有效路徑。詩歌評論家張嘉諺曾經把地域詩歌的“發生點”歸結為“獨立意識”“本土意識”和“現代意識”,這是地域性詩歌寫作應堅守的原則。詩歌的地域性寫作要緊扣這三個原則,不應讓地域性成為詩歌的“產地標簽”。
總之,我們應該讓地域性特征成為讓詩歌向多元化方向發展的一個獨特元素。湖北詩人也應從本土地域出發,去考量與連接更多民族的地域文化,在獨立思考中尋找地域詩歌最佳的存在方式。
參考文獻:
[1]叩穎,論新時期以來區域作家群落的命名[J].唐山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
[2]嚴家炎.20世紀中國文學與區域文化叢書總序[J]理論與創作,1995.
[3]唐翰存,詩歌:關于苦難的感知和敘事——談牛慶國的詩歌寫作[J]詩探索,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