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筱菡
午后的陽光柔柔的,白色窗簾濾去了光線的多余,在實驗臺上留下絲絲暖意。推開一道道門,打開保溫箱,培養基上又是白色的斑斑點點。我嘆了口氣走到實驗臺旁開始清洗:那株小苗早已枯黃死亡,但還能看出它生前曾奮力向上的掙扎,與那空地上的草別無二致。
那空地在山的北坡,與學校遙遙相望,原先是一片青草地。一家工程隊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轟隆隆的挖土聲代替了清脆的鳥鳴和兒童的嬉鬧。不多幾日,空曠代替了茂盛,野火都燒不盡的草就這樣輕輕被鏟得一干二凈。
幾年后,那里成了一片小區,但原先的土卻再也長不出原先的草,黃沙依舊,那是草的報復吧?或許那沙,是草的眼淚吧?
不知這是人類的榮耀,抑或悲哀……
我又坐回實驗臺前,理了理思緒,從取材到洗苗,從消毒到接種,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細節,都關乎我手中這個小生命的生死存亡。我穩了穩心神,又開始了一次次重復的操作,手法仍有些笨拙,但卻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傷著那幼嫩的小小生命。
下午兩三點的陽光輕輕的灑在臉上,那種溫暖的感覺讓我有些眩暈。不知身后的小苗是否也在這暖陽下,享受生命的美好。恍恍惚惚中我仿佛看到了20多年后的自己,身著一身白大褂,獨自坐在實驗臺前,一塵不染。用不復白皙柔嫩的手搖著瓶子,持著鑷子和小刀,那樣的嫻熟自如,不再是當初手足無措的笨拙。那時的培養基也平整光潔,不再是被我戳的坑坑洼洼的樣子。實驗室里,是成片的綠,深深淺淺,輕哼著當年在曠野中的月明風清……
不知何時,那綠也會在曠野上再度暈染……
這不僅僅是夢,更是一種守望。
幾個小時過去,迎著夕陽的余暉和萬家燈火初明,我輕輕將幾個嫁接上了小苗的培養基捧入了保溫箱。
捱了好幾天,我迫不及待打開保溫箱。在一片枯黃灰敗中,我終于發現了一抹新綠,那是嫩嫩的綠,一顫一顫能掐得出水的綠,生動而美麗。我高興的有些難以自制,輕輕的將它從保溫箱里捧出,還尚幼嫩的小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在昭告著生命的美好與活力。我愛不釋手,放在手心端詳了許久,這才輕輕的將它放了回去,闔上了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輕勾唇角,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我,終于成功了!
日夜輪轂,如白駒過隙。
苗在一天天長大,保溫箱里,窗臺上,出自我手的綠意也愈加濃郁。不知,是我養育了苗,還是苗成就了我。這是我和苗一起的約定,相約一起成長。這也是我和苗的約定的守望,守望那一片綠,那一片蔭,那一片天。
不止如此,在未來的未來,我還會培養出更多更多的苗,從隨處可見的草木到觀賞植物,從觀賞植物至瀕臨滅絕的珍稀品種,把一抹綠染成一片蔭,讓一片蔭撒滿漫山遍野……
風吹苗已長,戚戚少年,萋萋草。
那天,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