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需要付出的

陳思呈

我是上世紀70年代出生的，5歲時，媽媽生了我妹妹。那一年，不知為什么，我的很多同學紛紛當了姐姐或哥哥。他們多數都對家里驟然多出來的小家伙充滿敵意。

那個時代沒有繪本。要是今天，繪本可能會讓孩子們明白一些道理。

某個繪本故事里有一只叫布奇諾的小雞，媽媽很愛他。后來窩里多了一只雞蛋，布奇諾覺得很討厭，因為那只蛋分走了媽媽的注意力，晚上又擠得自己睡不好。他想了一個餿主意：偷走那只蛋。

他想把蛋丟到山上去，爬山的時候，它怕蛋摔壞了，只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山洞里的蛇要吃蛋，天上飛的老鷹來搶蛋，布奇諾只好一次次擋在蛋前面，保護它。花了很多時間和力氣才爬到山頂，布奇諾把蛋放在那里，轉身要走，這時一只小雞從蛋里蹦了出來。

小雞對布奇諾說“我冷”，布奇諾沒辦法，用翅膀溫暖它。

它又對布奇諾說“我餓”，布奇諾只好把自己僅有的干糧給它。

它以為布奇諾是自己的媽媽。布奇諾說：“我帶你去找我們的媽媽。”

走了很遠的路，回到了家里，布奇諾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只蛋，不，是愛上了這只新的小雞。

這個故事的智慧在哪里呢？大概是告訴我們：感情，是通過勞動創造出來的。

作為家里的一員，我們很難理解為什么會有另一個小孩來瓜分屬于自己的資源。但應該幫我們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的父母卻無暇顧及我們的感受，只會告訴我們，要讓著TA，因為你是姐姐，要愛TA，因為你是姐姐。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愛是需要創造的，需要為之付出時間，付出勞動。

在法國童話《小王子》里面，那只小狐貍也在期待這樣一種關系。

小狐貍對小王子說，“請你來馴服我吧。如果你沒有馴服我，我和千萬只狐貍沒有什么不同，你也和千萬個孩子沒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會彼此需要，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我對你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我會辨別你的腳步聲，別人的腳步聲讓我躲在洞下，你的腳步聲讓我走出洞穴。如果你沒有馴服我，我看到麥田也不會想起什么，因為我不吃面包，但如果你馴服了我，我看到麥田就會想起你，因為你的頭發是金色的。”

小狐貍還仔細地告訴了小王子馴服的方法和步驟。馴服一個人，需要儀式感，需要在固定的時間做固定的事，形成期待。

小王子依言做了，但他們要分別了，小狐貍開始難過。

小王子不理解：“你讓我馴服你，結果現在這么難過，那馴服有什么好處呢？”

狐貍說：“有好處的，這個好處就是——麥田的顏色。”

付出了時間和勞動，產生了愛;愛產生了，又面臨分離。一切都白費了嗎？并沒有。關系教會了人們思念。麥田不再只是一種普通的金色。思念使萬物成金。

我至今仍很遺憾，當我的生活里第一次出現一個陌生的生命——我的妹妹——的時候，我沒有能夠創造愛——被父母以“不要添亂”為由拒絕了。

我更多地被送往外婆家，妹妹更多地留在祖母家，我不需要與她密切接觸，更談不上照顧她。我們生命中第一個連結機會，就這樣失去了。

我們慢慢地長大了，回到家里，重新生活在一起，也像很多姐妹一樣，吵吵鬧鬧又說說笑笑，但我總是遺憾于人生里第一次可以自己創造愛的機會被錯失，我不會像小雞布奇諾愛那只雞蛋一樣去愛妹妹，因為我沒有像小雞布奇諾照顧那只蛋一樣地去照顧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