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民,葛 超,楊道廣,劉 念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 國際商學院,北京 100029)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是當前“三大攻堅戰”的核心內容。在各種重大風險中,企業風險無疑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要素。Jo和Na(2012)[1]指出企業風險是“內部或者外部因素作用下的影響企業經營的內在風險,這些風險會影響企業的盈利能力”。已證實的企業風險影響因素是多方面的,如產權屬性[2]、銀企關系[3-4]、企業社會責任[5]、管理層過度自信[6]、管理層能力[7]及管理層年齡[8]等。但是,關于稅收規避與企業風險之間的關系目前存在激烈爭論,尚待實證檢驗。一種觀點認為,稅收規避會加劇企業的信息不對稱程度與代理沖突[9],并增加企業未來融資成本[10]、現金持有成本[11]和聲譽損失成本[12],企業整體風險因此增加[13];但另一種觀點主張,稅收規避未必會影響企業風險。若企業通過采用合理的策略獲取節稅收益,則并不會增加企業的風險[14-15]。對于這兩種觀點,基于美國的經驗研究并未得到一致的結論。在我國,稅收規避與企業風險是否存在顯著的相關性?如果存在相關性,內部控制能否抑制稅收規避所導致的企業風險增加?對這一理論與現實問題目前國內尚無文獻涉及。
基于此,本文以2007-2013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稅收規避與企業風險之間的關系以及內部控制對兩者關系的調節效應。研究發現:稅收規避程度越高,企業風險越高;內部控制能夠有效抑制稅收規避所導致的企業風險增加;稅收規避的風險效應與內控的風險抑制效應在非國有企業和政治關聯企業中更加明顯。本研究的主要創新與貢獻在于:首先,與Guenther等(2017)[15]的研究發現相反,本文基于中國上市公司樣本首次提供了稅收規避會增加企業風險的經驗證據。Guenther等(2017)[15]發現稅收規避程度的高低不會影響企業未來風險,本文則發現稅收規避程度越高的企業面臨的風險越大。其次,本文突破美國以會計信息為基礎的內部控制研究范式,基于風險管控的視角,提供了內部控制有助于抑制避稅風險的證據,豐富與拓展了國內外關于內部控制經濟后果的研究文獻。現有關于內部控制的實證研究大多沿襲美國實證會計領域“財務報告內部控制—會計信息—會計信息的衍生效應”的研究方式[16]。即,先探討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對會計信息質量的影響,進而檢驗財務報告內部控制對會計信息衍生效應(如代理成本、信息透明度及其后果)的影響。換言之,所有的研究均圍繞會計信息而非風險管理功能本身而展開。然而,我國的企業內部控制是關注企業整體風險的全面風險內部控制,其內涵和范圍比美國財務報告內部控制更加寬泛,適合研究其對于風險的直接作用。例如內部控制對于銀行風險[16]和投資風險[17]的管控。本文從風險管控這一內部控制的本質功能出發,實證發現內部控制可有效抑制稅收規避導致的企業風險。最后,本文發現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兼顧企業當期稅收收益和企業未來發展,提供了內部控制助力企業高質量發展的直接經驗證據。對于加強我國企業內部控制制度建設、構筑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制度基礎有一定的啟示與借鑒意義。
本文其余部分的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回顧和研究假設,第三部分是研究設計,第四部分是實證檢驗,第五部分是進一步檢驗和穩健性檢驗,最后是結論。
稅收規避需要權衡收益與風險[15,18]。一部分學者認為,稅收規避程度越高企業面臨的風險越大。比如,Gallemore等(2014)[13]認為稅收規避會增加企業的聲譽成本;與之一致,Hanlon等(2017)[11]的研究表明,稅收規避增大了企業現金持有成本。基于更具體的風險因素視角,Frank等(2009)[19]和Kim等(2009)[20]分別發現稅收規避會導致會計穩健性的下降和股票崩盤風險的增大;Dyreng等(2014)[21]則提供了稅收規避會導致稅收風險的證據;利用中國樣本,劉行和葉康濤(2013)[22]發現稅收規避會明顯降低企業的投資效率。
以上研究的主要理論基礎集中在三點:一是基于稅收規避引發信息風險的觀點,稅收規避的涉及到的會計處理和專業性知識十分復雜,其會計信息的盈余管理程度更高[19], 更可能被懷疑實施會計欺詐[23], 其信息透明度較低[24-25],即使是擁有豐富財務專長的外部專家如分析師和證券評價機構也很難理解[25],在此環境下,管理者對于根據財務信息做出的決策也可能存在偏差,由此導致經營活動的波動[26],投資者或債權人“用腳投票”造成資金供應成本的風險加大。二是基于稅收規避引發代理風險的觀點,稅收規避的背后是公司內部人(如管理層和大股東)對于外部股東(如機構投資者或散戶)的剝削[9,23,27]。在現代公司制下,企業內部人和外部股東的利益是不一致的,其稅收規避的經濟好處主要有利于做出稅收決策者的內部人[28]。因此稅收規避程度較高的企業往往伴隨著較高的代理風險,如大股東更有可能掏空中小股東[29]以及出現更高的代理成本[30]。三是基于稅收規避引發投資風險的觀點,稅收規避引發的企業決策失誤會導致企業風險的增加[22]。企業為了獲得稅收優惠資格的認定可能會忽視投資風險中的其他信號,盲目投資于高風險的領域[15],甚至通過盈余操縱而獲取優惠資質[31],企業經營活動的不確定性隨之增大。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企業稅收規避程度越大,企業風險越高。
但企業稅收規避也可能不會增加企業風險,因為管理層個人的風險偏好會影響企業風險[6,32]。如果管理層是風險厭惡的,其可通過采用合理的稅收策略(如購買政府債券)將稅收規避維持在一個長期低風險的狀態[15,26]。如Dyreng等(2008)[14]的研究表明企業可以長期維持一個低稅率水平而不會反轉,這意味著大幅避稅并不必然導致高風險的增加;與之類似,Bauer 和 Klassen(2014)[33]發現稅收規避不會增加超額稅收支出;此外,外部監管[34-35]和公司治理水平[32,36-37]是影響企業風險的重要因素。如果企業面臨的監督和治理環境較好,企業預期到如果實施激進的稅收規避可能會導致企業面臨外部投資者和監管部門的注意[23]。例如Lennox等(2013)[23]發現稅收規避不會增加企業財務欺詐的可能性,此外Guenther等(2017)[15]提供了較為直接的證據證實,稅收規避不會顯著增加企業風險。因此,我們提出以下與假設1a對立的假說:
H1b: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企業稅收規避程度的高低和企業風險無關。
若稅收規避會顯著增加企業風險,那么內部控制作為一種內部治理與管理制度體系能否對此產生抑制作用呢?
現實而言,COSO委員會于1992年和2004年分別頒布的《內部控制——整合框架》和《企業風險管理——整合框架》,明確指出企業需要持續不斷地進行風險識別和風險應對。我國在充分借鑒和整合了COSO委員會框架基礎之上,于2008年頒布了《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該框架要求中國上市公司要建立全面有效的風險識別、風險分析、風險防范和風險應對體系[38],其目標是保障包括企業財務信息可靠和經營效率效果提高等目標在內,最終促進企業發展戰略的實現。理論而言,大量經驗證據表明內部控制是公司完善風險管理的有效制度工具。內部控制質量的提升可以有效降低企業風險,從而降低資本成本[39];企業的風險承擔水平下降[40];訴訟風險降低[41];基于更具體的風險,內部控制有助于企業提高投資效率,降低投資風險[17];抑制股票崩盤風險[42]。相反,內部控制存在缺陷的企業往往都是經營環境復雜,會計信息風險較大等不確定性風險較多的企業[43],并增加投資者的風險感知[44]。
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至少可通過以下方面發揮作用:首先,內部控制的風險管控功能有助于企業在獲取節稅收益的同時降低可能的風險。合理管控風險是內部控制的本質功能,這意味著風險并非越低或越高更好,而是要維持在合理水平[45]。不承擔風險無法獲取節稅收益、節稅太多又會引致較高風險。有效的內部控制通過科學合理的風險評估程序和控制手段,能夠較好地權衡稅收規避的風險與收益。其次,內部控制較好的企業可以有效監督經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抑制大幅避稅后可能隱藏的內部人掏空行為,因而能降低企業稅收規避的潛在風險[9,30]。最后,從企業激勵機制來看,內部控制較好的企業,企業的監督激勵更加完善[46],企業管理層和員工會主動收集信息并分析稅收籌劃帶來的經濟后果,權衡利弊得失[47],采取較為合理的稅收規避手段,避免過度激進的稅收規避導致企業風險的增加。基于此,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H2: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內部控制質量越高,稅收規避所導致的企業風險越低。
本文以2007-2013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并根據以下標準篩選樣本:(1)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2)剔除ST、PT公司;(3)剔除實際稅率小于0或大于1的觀測值;(4)剔除相關變量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4555個企業年度觀測值。本文所使用的內部控制質量數據來自對外經濟貿易大學課題組構建的“中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指數”,其他數據均來源Wind和CSMAR數據庫。為了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首尾各1%的Winsorize處理。
模型的設計和變量的定義如表1所示。
為檢驗假設1和假設2,本文的待檢驗模型分別為:



(1)




(2)
其中,RISK代表企業風險,采用企業未來3年的總資產收益率的標準差衡量[48-49]。在計算時,總資產收益率經過行業年度均值調整。DETR代表稅收規避程度,等于法定稅率減去實際稅率[50],該值越大表示稅收規避程度越大。ICID為內部控制質量,以對外經濟貿易大學課題組構建的“中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指數” 的自然對數衡量。與已有文獻一致(如文獻[15]、文獻[47]),模型當中控制了以下幾類因素的影響:(1)企業基本面特征:企業規模(SIZE)、賬面市值比(BTM)、企業杠桿(LEV)、盈利狀況(ROE)、上市年限(AGE);(2)特定項目的風險:非經常性損益波動率(VOL_SPI)、現金流變動風險(VOL_CFO);(3)公司治理變量: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盈余質量(DA)。此外,模型中還控制了行業和年度固定效應。

表1 變量的定義
表2列示了描述性統計的結果。RISK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221和0.0173,表明樣本企業平均的總體風險水平并不高。DETR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004和0.0019,與Chen等(2015)[50]、陳德球等 (2016)[51]的統計一致。ICID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3.7170和3.587。

表2 描述性統計
1.稅收規避與企業風險
表3第1-2欄為假設1的檢驗結果:當不控制其它變量時,DETR的系數在1%以內的水平上顯著;當加入其它控制變量后,DETR的系數雖略有下降,但仍然保持在1%以內的顯著性水平上。該結果表明:總體而言,我國企業的稅收規避程度越大,其面臨的企業風險越高。因此,假設1a得到經驗證據支持。控制變量方面,VOL_SPI、VOL_CFO、AGE、ROE均與企業風險正相關,BTM、SIZE和LEV與企業風險負相關,基本與已有發現和本文的預期一致。
2.內部控制的調節效應
表3第3-4欄為假設2的檢驗結果:當不加入控制變量時,DETR×ICID的系數顯著為負,且在1%水平上顯著;加入其他控制變量后,DETR×ICID仍然顯著為負,且在5%以內的顯著性水平上。這說明高質量的內部控制的確有助于降低企業稅收規避所導致的企業風險增加,假設2得到經驗證據支持。

表3 主檢驗結果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1.區分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
產權屬性是影響企業行為的重要因素,因此有必要對此進行區分。相比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更可能會偏好節稅收益,因而導致風險更高。這種差異主要源自不同產權企業的激勵差異。國資委對國有企業的董事長或者總經理考核時,不僅僅只局限于財務業績,還更加關注其政治業表現。即使國企出現了財務困境,政府也往往會對其“施加援手”[38],經營不善的管理者往往只是從一個崗位調離到另外一個崗位。因此,相比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的董事長或者總經理更有動力通過稅收規避而增加財務業績。就此角度而言,高質量內部控制抑制因稅收規避而導致風險增加的作用將在非國有企業中更為明顯。
表4第1-2欄為假設1在不同產權屬性組中檢驗結果。結果表明:無論是在非國有企業組還是國有企業組,DETR的系數均在1%以內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非國有企業中DETR的顯著性更大(Chow檢驗的值小于5%)。表4第3-4欄為假設2在不同產權屬性組中檢驗結果。結果顯示:DETR×ICID的系數在非國有企業組中顯著為負,但在國有企業組中不顯著;Chow檢驗進一步證實,DETR×ICID的系數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組中存在顯著差異。綜上結果表明,相比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的稅收規避更可能導致企業風險的增加,因而內部控制對此的抑制效應也更強。
2. 區分有政治關聯與無政治關聯企業
已有研究表明,有政治關聯企業的稅收規避程度比無政治關聯企業更高[18,52]。但這是否意味著其所導致的企業風險增加也越大呢?進一步,內部控制在其中的抑制作用是否也存在差異呢?理論而言,政治關聯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具有較高風險的稅收規避策略。原因在于:政治關聯企業更有能力實施激進的稅收規避策略。在稅收實踐中,地方稅收當局處于信息優勢的一方,負責具體稅收的解釋和執行操作。這樣一來,就為當地政府向非國有企業尋租提供了空間:地稅局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自由裁量權對于關系親密的企業實施更多的稅收減免政策[53];政治關聯企業也可通過地方政府干預地稅局的稅收執法,企業稅收規避面臨的處罰的成本就更低[18]。因此,他們在進行稅收規避策略選擇時,可以更多的考慮稅收收益,而非政治關聯企業則要考慮采用擦邊球的稅收規避策略可能導致的法律后果和經濟損失。也因如此,內部控制對稅收規避所導致企業風險增加的抑制效應在政治關聯企業中也應更強。

表4 區分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影響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本文根據Lin等(2017)[18]將政治關聯(Connection)定義為董事長或者總經理曾任或者現任政協代表、人大代表、黨代表或者當地金融機構任職;如果存在政治關聯取值為1,否則為0[17]。由于政治關聯的數據始于2008年,且考慮國有企業存在天然政治關聯,因此我們選擇2008-2013年所有非國有企業作為樣本組實施檢驗。表5第1-2欄為假設1在有政治關聯組和無政治關聯組中的檢驗結果。結果表明:兩組中DETR的系數均顯著為正,但在政治關聯企業組中DETR的系數顯著更大(Chow檢驗的p值為0.1089,邊際顯著)。表5第3-4欄為假設2在有政治關聯組和無政治關聯組中檢驗結果。結果表明:在無政治關聯組中,DETR×ICID的系數在1%以內的水平上負的顯著,但在有政治關聯組中DETR×ICID的系數并不顯著,且Chow檢驗顯示DETR×ICID的系數在有政治關聯組和無政治關聯企業組中存在顯著差異。綜上結果證實,相比于無政治關聯企業,政治關聯企業的稅收規避更可能會導致企業風險的增加,因而內部控制對此的抑制效應也更強。

表5 區分有政治關聯與無政治關聯企業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1.重新定義企業風險變量
在表6中,本文借鑒John等(2008)[46]和Boubakri等(2011)[49]的方法,采用企業未來3年的總資產息稅前收益率的波動性(VOL_EBIT)衡量企業風險。在計算時,總資產息稅前收益率經過行業年度均值調整。VOL_EBIT越大,代表企業風險越高。結果顯示:DETR仍然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DETR×ICID的系數顯著為負,與主檢驗結果一致。

表6 重新定義企業風險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2.重新定義稅收規避程度變量
在表7中,借鑒劉行和葉康濤(2013)[22]采用賬稅差異(BTD)來衡量稅收規避程度,該值越大代表企業稅收規避程度越高。BTD = (利潤總額-應納稅所得額) /期末總資產,其中:應納稅所得額=(所得稅費用-遞延所得稅費用) /名義所得稅率。結果顯示:BTD仍然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BTD×ICID的系數顯著為負,均與主檢驗結果保持一致。

表7 重新定義稅收規避變量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3.重新定義內部控制質量變量
在表8中,我們按照年度對內部控制得分進行由低到高的排序,然后以(當年內控質量得分排序-1)/(當年年度樣本觀測值數量-1)衡量內部控制質量。結果表明:無論是否控制其它控制變量時,DETR×IC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與主檢驗結果依然保持一致。
4.內生性問題
為了解決企業管理層可能會預期風險而提前進行稅收規避策略選擇而導致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借鑒Ahern和Dittmar(2012)[54]的做法,采用2008年所得稅稅率改革這一事件,處理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首先,以2007稅收規避作為基準,分別采用2008-2013年的年度虛擬變量和其進行交乘,再與當年稅收規避進行回歸得到的預測值作為稅收規避的工具變量,結果如表9的Panel A所示;其次再用得到的工具變量和企業風險進行回歸,結果如表10的Panel B所示。回歸中均控制了企業和年度固定效應。表9 Panel A結果和我們的預測一致:稅改之后,企業稅率由33%下降到25%,進而導致企業稅收規避程度的降低。所有系數均顯著為負,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9 Panel B表明:采用稅改事件和工具變量之后,稅收規避的努力程度和企業風險仍然正相關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表明稅收規避努力程度不是出于管理層對于風險預期而實施策略選擇的結果,稅收規避程度的高低會影響企業風險。
現有國際文獻對稅收規避是否會增加企業風險展開了激烈爭論,目前尚無定論。基于此,本文立足中國情境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檢驗,并考慮內部控制在此過程中的作用。研究結果表明:稅收規避程度越高,企業的風險越大;而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有效降低兩者間的正相關關系;進一步發現,上述結論在非國有企業和政治關聯企業中更明顯。在進行了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主要研究結論依然存在。總體而言,本研究支持了企業稅收規避需在稅后收益與風險之間進行權衡的觀點,并證實了高質量內部控制能夠在企業稅收規避決策中所扮演的積極風險管控角色,在相當程度上豐富與拓展了有關稅收規避、內部控制經濟后果的研究,并對我國企業如何高質量發展以及內部控制制度建設均有一定的啟示與借鑒意義。除了理論方面的貢獻外,本文也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表8 重新定義內部控制變量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表9 稅收規避和企業風險的內生性檢驗
Panel A:第一階段模型

變量名DETR2008 Dummy×DETR in 2007-0.6050???(-12.08)2009 Dummy×DETR in 2007-0.7310???(-14.16)2010 Dummy×DETR in 2007-0.7930???(-15.33)2011 Dummy×DETR in 2007-0.8900???(-16.90)2012 Dummy×DETR in 2007-0.7640???(-13.90)2013 Dummy×DETR in 2007-0.8070???(-13.39)Constant-0.1460???(-5.72)年份控制企業控制N1869Adj.R20.5034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Panel B:第二階段模型

變量名RISKDETR0.0311???0.0334???(3.20)(3.55)SIZE-0.0041???(-3.05)BTM0.0007(0.30)LEV0.0140???(3.22)ROE0.0021???(2.70)AGE-0.0070??(-2.07)VOL_SPI0.3590???(5.91)VOL_CFO0.0780???(6.54)INS0.0079(1.24)DA-0.0004(-0.08)Constant0.0125??0.1190???(2.51)(3.53)年份控制控制企業控制控制N18691869Adj.R20.52910.5659
注:括號中為雙尾檢驗的t值,*、**和***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性水平。
首先,為了保障合法權益外部投資者應借助公司內部控制機制評價上市公司的稅收風險。稅收規避引發的信息不透明和內部人掏空投資者等風險較大,借助內部控制機制可以有效制約內部人的自利行為,更好的保障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投資者要根據公司內部控制質量識別可能存在重大風險上市公司,對于內部控制較差的公司被審計師對出具內部控制非標意見,或者被監管部門認定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的公司,其激進的稅收規避背后可能蘊含著重大風險,投資者需要持謹慎態度。
其次,監管機構應加強不同監管部門之間信息共享,有助于識別公司重大風險:雖然上市公司分別向不同的監管部門報告會計利潤和應稅利潤,但是上市公司的會計利潤和應稅利潤都是基于不同計量標準下的企業基本面的真實反映。因此加強上市公司會計和稅收監管部門的聯系,有助于提高投資者和監管部門識別上市公司隱藏的重大風險的可能性,更好的保護投資者和其他納稅人的合法權益。如稅收規避激進的公司其會計信息質量更有可能被操縱;而會計信息透明度較差的公司更有可能誤導決策者投資于不熟悉的稅收優惠領域,或者是借助于稅收規避掩蓋其掏空股東的行為。
最后,上市公司應投入更多的人力資源和財務資源,強化公司內部控制質量建設,建立一套有效的風險管控體系,有助于激勵上市公司在獲得節稅收益的同時,合理管控節稅帶來的重大風險。上市公司通過內部控制的風險識別、風險分析、風險防范和風險應對這些系統性制度流程可以有效識別和化解各種可能存在的重大風險。這對于公司促進公司節約稅收成本,增強公司市場競爭力,降低企業未來風險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當然,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和不足,后續可以再進一步的補充與探討。如沒有進一步探討為什么美國資本市場上稅收規避不會引發未來企業風險的增加,如Guenther等(2017)[15],而本研究發現中國上市公司稅收規避會增加企業風險。未來可以進一步探討引發中美上市公司稅收規避和企業風險不同的內在原因是哪些。此外中國不同地區,如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的上市公司稅收規避和企業風險的關系是否一致,而處于不同市場化程度發展水平和不同生命周期的上市公司,其稅收規避和企業風險的關系又將會如何?本文并沒有提供直接的經驗證據,需要進一步研究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