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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播(短篇)

2019-10-30 03:44:31余覽
西湖 2019年9期

余覽

一條河蜿蜒向北,一隊人騎馴鹿向南。

騎馴鹿的拉瑪湖人,成串地沿著河岸飛馳。他們穿梭于幽深的片片松林,很快又踏上了無際的青蔥草地。草地盡頭連著天,天上又不見一絲白云,天地就遼闊得只剩兩種顏色了。青草色的地,碧藍色的天。

都播河的水是閃亮亮的,映著天空是碧藍色,映著草地又是青草色,它可以是好多種顏色,但每一顏色的時間里,它都是閃亮亮的。多種顏色的還有拉瑪湖人的隊伍。穿的白色的狐貍皮,灰色的狼皮,褐色的駝鹿皮……他們色彩斑駁,像極了都播河的水,但他們卻是不閃亮亮的。斑駁的隊伍彎曲著向南,閃亮亮的河水逶迤著向北。河水從草地盡頭而來,隊伍卻要往草地盡頭而去,它們背道而馳,卻又一瞬一瞬地在河岸相遇。

相遇的時間,拉瑪湖人是看不見的。但河水能看見,一株青草,一只飛鳥,就連泥地里低頭打洞的土撥鼠,也瞪起圓眼睛,要把這些全都看見了。

一只不走運的土撥鼠,被小骨刀割開了脖子放血。它垂掛下肥大的腦袋,脖子旁細密密地往外滲血。這只土撥鼠死了好些時候了,血很不能放干凈,于是很快就被剝了皮,又被掏了內臟,洗了血漬。小骨刀將土撥鼠一切為二,分開來插在火塘的桿子上炙烤。火塘榮榮,轟然淹沒了兩瓣鼠肉,肉油滋滋地滴落在木柴上,噼噼啪啪地爆出兩朵大火星子。火焰尤其旺盛,鼠肉便逐漸地熟開來了。

鼠肉也是沒熟透,做鼠肉的人就逃跑了。

那些騎馴鹿的拉瑪湖人,喊著囂張的號子,揮著石刀石斧,殺死幾個沒能逃跑的,搶了一些母牛,又把各處氈帳里能找到的吃食搜刮個干凈,最后抓走火塘上還沒熟透的鼠肉,一面吃肉一面騎鹿,就這樣跑走了。

拉瑪湖人走了,做鼠肉的人就跑回來了。可惜,做鼠肉的人沒了新做的鼠肉。都說搶別人嘴里的肉,比親自殺肉來得討便宜。做鼠肉的人難得咬咬牙親自動手殺肉,卻被旁人討了便宜,心里便很是悲痛。探頭一看,隔壁氈帳竟死著兩個人,做鼠肉的人當即大哭起來了。

拉瑪湖人搶殺的,是都播河右岸最靠近拉瑪湖的牧團。都播部落之下,有不少牧團在都播河一帶打獵放牧,而被搶殺的這一牧團,又多在都播河下游的北部一帶生活,并且只在雪季時候才會向南搬遷,因此,在牧團所屬的都播部落里,這一牧團就被慣稱為河北牧團了。

河北牧團共六頂氈帳,十五口人,三個家庭,共計母牛五十四頭,公牛十三頭。日常除了牧牛喝牛奶,大多數時間都在四處打獵和采集野菌野果。只要不遇上饑餓的白熊和成群的灰狼,生活過起來還是頗為順暢的。然而,就在青草剛剛茂盛的好時候,該吃飽青草的母牛們,竟被拉瑪湖人搶了一半走。牧團眾人反復地數著牛頭,越數就越少,但越少了他們就越是要數。牧團的蹤跡已被拉瑪湖人知曉,他們必須盡快離開此處,也就是說,牧團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分別之前,各自占了幾頭母牛,這是必須點數清楚的。牧團的人合計著數,母牛僅剩二十四頭了,倒是公牛沒人搶,原封不動地還有十三頭。

且不說公牛。

三個家庭共六頂氈帳,二十四頭母牛根本沒法子分。過去就說好的,母牛分三份,三個家庭各自占一份。河北牧團的三個家庭,分別是季答哈家、季莫費家、思明家。雖說季答哈與季莫費是一個母親的親姐妹,但多年前便已分家立帳,自然算作兩個家庭。思明家是兩年前從河西投奔到河北的家庭,必然屬于第三個家庭。倘若三個家庭帳數與人數都相當也就罷了,奈何事實并非如此。季答哈家一頂氈帳兩口人,季莫費家卻有三頂氈帳九口人,思明家也是有兩頂氈帳四口人。雖說季答哈家人少帳也少,但她曾經的母牛多,自然要占整個牧團的三分之一。沒得反悔,那可都是過去說好的。倘若一個家庭分到的是八頭母牛,于季答哈家倒是無礙,她家畢竟人少嘛,可季莫費家一共是九口人,一人竟連一頭母牛都分不到。這樣的分發,季莫費自然是不肯的。

好在有人死了,這真當是分牛的一大轉機了。

精靈保佑,天無絕人之路,死的人正正好是人少牛多的季答哈。她一死,她的氈帳里就只剩下一個才四歲的兒子了。兒子是沒資格繼承母親的財產的,何況他才四歲,連說話都是困難的。季莫費與思明一拍即合,兩家人商量著平分了所有的母牛。兩家點過數了,各自竟分得了十二頭母牛。雖是少了些,但比八頭母牛要多出四頭來,多了總比少了好。

母牛數量有了轉機,季莫費一家尤其高興。可季莫費的二女兒圖波卻獨自躲在氈帳里,不肯參與那些高興得大肆喝酒的場面。拉瑪湖人不光殺死了季答哈,還把二女兒圖波的丈夫也給殺死了。

圖波是沒什么可高興的。母牛被搶,丈夫被殺,自己千辛萬苦做得快熟了的鼠肉,也被人搶走了、吃掉了。她忍著不哭已是堅強。雖說丈夫與季答哈的死,多是因為偷情而來不及逃跑,但圖波并不放在心上。她憂郁地操心著的,是如何再弄兩頭母牛作嫁妝,找誰再結一次婚。這些個事兒,她還得找母親季莫費商議。于是圖波不再獨自躲著了,即便不很高興,她還是快速喝上了奶酒,有意無意地向自己的母親提起關于再婚的話題。

然而,母親季莫費的意思很明確。好不容易多占了四頭母牛,要結婚就又得損失至少兩頭。關鍵還在于,一結了婚,家里就要多一張嘴吃肉喝奶,這樣的狀況理應能免則免。

聽了母親的話,圖波是很生氣的。圖波作為一頂氈帳的主人,她本就擁有自己的母牛。現在,她不過是想拿自己的母牛去換一個丈夫來,結果卻遭到母親的反對了。母親季莫費所做的事,她都看在眼里了。雪季時去搶拉瑪湖人的魚獲,眼見著親妹妹季答哈死了,就又愉快地霸占了親妹妹的母牛。圖波是有些不安的,她全然不清楚自己的母親究竟會如何對待自己了。

圖波的心就要向南飛去了,像那都播河的水奔涌著向北。

要飛的心呵,到底是還沒飛走,河北牧團就早早地一分為二了。拆掉季答哈的氈帳,瓜分了季答哈的玉環、皮子和氈席,思明一家往南,季莫費一家向東。

既然各自有了方向,那就這樣分道揚鑣了。

初雪的太陽是很大的,天空很藍,是又高又遠的。

一年有兩季,雪季之后是草季。草季可分初草、盛草和末草。雪季同理,分為初雪、深雪和末雪。初雪雖冷,卻是不至于害人凍掉耳朵的日子,于是獵手追蹤獵物,他們都要趁著初雪的日子四處捕獵,備足食物,以度過深雪季節里能凍掉耳朵的嚴寒日子。

灰狼尋著氣味追蹤野兔,在雪地里留下四爪的長串腳印。這樣的初雪日子,灰狼也是要成為獵手的。然而,灰狼終究還是都播人的獵物。都播大地上是向來如此的,再厲害的獵手,也有成為獵物的時候。初雪季節,積雪不深不淺,最能保留獵物的行跡了。圖波就循著灰狼的四爪腳印,在灰狼追蹤野兔的時候,悄悄地追了上去。

木矛飛掠冰凍的苔地,倏地扎進樹干里,樹上安穩的積雪就冰雹樣子地砸落了,樹下進食的灰狼驚得紅牙大齜,踉蹌著飛快逃跑了。

圖波力大,投擲的木矛躍得高、飛得遠,就是很不能扎準。這一回也是很不準的,她的木矛扎進樹干里,灰狼就又一次逃跑了。灰狼逃跑已是第五次。圖波氣急了,狠踹雪地里灰狼吃剩的半扇野兔。一股子血滋進了圖波的眼睛,霎時漆黑,她搓揉著眼睛又一次狠踹了地上的野兔。血翻涌,肉飛揚,一粒碎肉直接飛進了她的嘴里。圖波一勁地呸嘴,卻還是嘗到了兔血的膻味和灰狼熱烘的口水了。

圖波的口水下雨似地要落下,卻見雨中一只獵狗奔來。它嗅了嗅地上的半扇野兔,叼起來就跑。圖波旋即去追。那獵狗見有人在追自己,嚇得甩掉野兔,撒潑了似地叫鬧著,逃得就更快了。

獵狗逃進了一只樹皮圍緊的撮羅子。搭撮羅子本是拉瑪湖人的手藝,但都播部落的獵手們早早就學來了,成為獵手行獵時暫住的處所。圖波不猶豫,順勢就鉆了進去。她鉆進撮羅子的時候,一個男人正頂著一頭亂糟的長發,癱坐在火塘邊。塘上還溫著一鍋牛奶酒。他一見有人進來,趕緊撩起長發,挺身坐正。

圖波見他面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便握緊手里的木矛,以慣常用語問候:“遠方有沒有新鮮事兒?”男人撩起長發點著頭,圖波就放下了木矛,徑直坐到火塘前了。

隔著火塘,男人遞給她一碗溫奶酒,“我聽說,河北牧團被拉瑪湖人給搶了。”

“確實。”圖波啜了一口酒,“我就是河北牧團的。”

男人面呈菜色,頗為尷尬,“哎喲,我怎么記不得你?”這男人趕緊自我介紹,說他叫大翰,是河中牧團頭人的女婿。

他這樣一說,圖波便有了印象。河中牧團的大翰,是都播河一帶數一數二的獵手,圖波時常在雪季駐地聽到大翰的名字,說不定,她還曾與大翰圍過一個火塘,喝過一鍋奶酒呢。

都播河的東岸松林,是都播部落的雪季駐地。深雪季節,雪季駐地便會聚集來三至四個牧團。每一年的雪季,河北牧團、河中牧團,以及河東南牧團都會抵達雪季駐地。三個牧團走得親近,年年聚在一間大氈帳里,圍著火塘聊天喝酒。圖波推測,她大概是真的與大翰喝過酒的,只是互相都沒記著了。

二人沉默。撮羅子的火塘里,粘了肉油的木柴噼噼啪啪地爆裂,木柴燃燒的煙味攙著絲絲肉油的香氣,聞得圖波有些餓了。她環顧四周,窄小的撮羅子里,除了一張皮褥、一包袱衣物,便只有一堆的弓箭木矛和石刀石斧了。沒有吃的,圖波只能繼續喝酒。

大翰打破沉默,“你聽說了嗎?河西牧團那邊,好像開始養馬了。”

“馬也能養?”

“對,就跟拉瑪湖人養馴鹿一樣。”

“不是說河西牧團的牛被搶光了嗎?他們怎么不養牛,反而要養馬呢?”

“你不懂。于都斤山外的人是騎著馬,搶光他們的牛的。”

“什么意思?馬還能騎?”

“對,也跟拉瑪湖人騎馴鹿一樣。”

“原來河西牧團,是想騎馬去山外報仇啊。”

“就是這個意思。”

沿著都播河往西南去,就能抵達都播河的源頭:一座連貫天地的叫于都斤的大山。都播部落有一說法,于都斤山是不可翻越的大地的最盡頭。直到于都斤山外的人騎著高頭大馬,翻越高山,搶光了河西牧團的牛,關于山外人的新鮮事才開始遮蓋了關于大地盡頭的說法。而河西牧團養馬不養牛,卻又成了另一番頗受關注的新鮮事了。

大翰指著一旁瞌睡的獵狗,“是它搶了你的獵物?”

圖波搖頭,吞下一口酒,“我打到一只狐貍了。”她捏著自己身上的狐貍皮襖,上下抖了兩抖。對于總是投不準的圖波來說,能打到狐貍也頗為風光了,是盡可以拿出來說道的了。可她嘆著氣又說了,“我實在打不著狼,想跟你要一塊灰狼皮子。”

“灰狼皮子沒有,但我有一塊白熊皮子,你若是肯要,可以給你。”

“太好了!白熊皮子也很好。你盡管說,那白熊皮子怎樣才能給我?”圖波興奮地干掉碗中酒,緊等著對方的回應。

大翰慢吞吞地給她續酒,續完酒了才又溫吞地開口:“你打贏我,那皮子就是你的。”

圖波一口拒絕,“不行!”

大翰給出另一個主意,“那你就,陪我睡兩天。”

“我聽說過,河東南牧團有獵手不誠信,騙女人與他睡了三天,結果一張皮子都不肯給。”

“我可不是他那種耍賴的人。”大翰搓著手,雙眼放光地說:“你要是不放心,咱們就打一架啊!你若是打贏我,白熊皮子自然是你的了。”

“絕對不行!”

“狐貍你都打了,與我有什么不能打?”

“不打!”圖波語塞,旋即岔開話題,“兩天可以。只要你有誠信,我就與你交換。”

“行吧,這事兒你做主。”

檢驗了包袱里的白熊皮子后,圖波就仰躺在大翰的皮褥上,盯著撮羅子頂的天空看。撮羅子頂框住的天空是幽藍的,看起來更高遠了,框住的太陽也就變得更大了。后來,圖波就躺在那兒靜靜地看著,看天空陰晴流轉,看得星月起落、霜雪飛揚。天黑的時候,圖波就聽著火塘里噼噼啪啪的聲響,靜待夜晚的度過。這樣躺得久了,就跟死去了那般不知覺餓的滋味了。

兩天過后,餓的滋味終于有了,圖波啃下半只猞猁,喝過最后一碗奶酒,抱著白熊皮子就要離開了。

獵手大翰叫住她,“你干嗎要皮子?”

“掙個嫁妝嘛。”

“你們這么窮嗎?你的母親難道會不給你嫁妝?”

“哼!她的東西,全都是搶奪來的。”

獵手大翰再要開口,圖波就踩上積雪,跺著置氣的響步,吭哧吭哧地大步離開了。

在雪季駐地時,圖波看上了一個叫濤拜的小伙子。

濤拜是河東南牧團頭人的小兒子,成年許久,未曾婚配。照例濤拜是很搶手的,奈何河東南牧團的頭人昆斯,也就是濤拜的母親,是一個不太好應付的女人。前后至少有三個女人上門提親,卻被昆斯給通通拒絕了。

圖波偏是不信,抱著白熊皮子就上門提親去了。

她將白熊皮子遞給濤拜,“這是我的嫁妝,你跟我結婚吧!”

濤拜匆忙地接過熊皮,摸著摸著便喜愛得不行,趕緊點頭答應了。他的母親昆斯哪里肯的,一把奪過皮子,丟還給圖波,順勢白了她一眼,“白熊是少,但一張皮子當嫁妝,也太寒磣了!”

圖波有些沮喪,但她旋即笑著解釋:“昆斯頭人,你的兒子與別的女人結婚,他是要離開你們河東南牧團的。”

“那又如何?”

“我不一樣,雖然我只有一張熊皮作嫁妝,但我結婚后會離開河北牧團,加入你們河東南牧團。”

“你要離開河北牧團?”

“是。”

“看起來,季莫費頭人讓你過得不舒服呢!”

“肯定是比不上您的。您的牧團是都播河一帶最友善、最和諧的牧團,我也是慕名而來啊。”

“你能帶來幾頭母牛?”

“什么意思?”

“我是問,你與季莫費分家,可以分得幾頭母牛?”

“一頂氈帳,三件皮子,一塊玉環,一根黑木。至于母牛,我沒有。”

“沒有?”

“沒有。”

就是這樣,圖波被昆斯給轟了出來。

雪季駐地,與昆斯母子的氈帳隔著十九棵松樹的距離,就是圖波自己的氈帳了。而圖波氈帳的隔壁,住著剛從都播河對岸來的河西牧團。

雪季,都播河的水被嚴寒凍住了。河西牧團的人便踩裂了冰凍的長河,渡過一片閃亮亮的碧藍色,抵達河水以東的雪季駐地。河西牧團是不常來的,即便都播河的水被凍住了,他們也是不常來的。但這一回的雪季,他們莫名地就來了,這使得各牧團的頭人們都不大高興。

說起來,都是一個部落的人,相互關照也是應該,但河西牧團人多牛少,還趕著一群吃草根的馬群,給不大的雪季駐地平添了不少麻煩。麻煩的無非就是,人多嘴多,吃食緊迫。但河西牧團的頭人尼失是個烈性子,她見了三個頭人擺的臉色,便咬緊牙根,發誓絕不要吃旁人的肉、喝旁人的酒。尼失頭人撫摸著自家養的馬兒,就想到了喝馬奶的好主意。

喝馬奶這件事,河西牧團的人都在偷偷地干著。但都播部落里有個古老的規矩,都播人只喝牛奶,旁的奶水是不能喝的。這就好比,女兒能繼承母親的財產但兒子不能;這也好比,一個氏族的男女是不合適婚配的,而旁人皆可。然而,沒有牛奶的河西牧團,還是偷偷地在喝馬奶了。不久的日子,他們便發覺了馬奶的滋味也是不很壞的。可畢竟部落里的規矩還懸在腦頂上很膈應,于是河西牧團的人發明了一種喝馬奶的新方法——閉著眼兒喝!

尼失頭人覺著這辦法十分之好,就囑咐牧團眾人,決不貪喝旁人的牛奶,決不貪食旁人的牛肉。馬肉可以隨意吃,只要馬奶閉著眼兒喝就是了。

閉上眼睛,誰會曉得自己喝的是什么?

河西牧團的母親們,捧著陶碗給孩子喂奶,她們得捂住孩子的眼睛,湊到孩子耳旁輕聲吟唱:“精靈啊精靈,娃兒要喝牛奶了。”河西牧團的大人們,圍著火塘啜酒,啜的自然也是馬奶酒,但他們閉著眼睛啜,吧唧嘴了還要念叨:“今兒的牛奶好,做的酒也好。”

圖波經過河西牧團的氈帳時,看到有兩個女人在擠馬奶。圖波上前就想阻止,可她湊近了才發覺,那兩個女人全都是閉著眼睛的。既然她們是閉著眼睛的,圖波也沒話好講了。圖波抓起馬兒的鬃毛,細看馬兒的膘肥體壯,頗有些艷羨地離開了。

有些雪季,過起來是很漫長的。

圖波縮在皮褥里,伸出左手,往火塘上添柴禾。偌大的氈帳,空空蕩蕩的就只有圖波一個人。她感到有些冷,便靠近了火塘睡覺。可她心里又有些擔憂,生怕火星子濺出來燒著了自己,于是她就有些失眠,只好側躺著觀賞炎炎火光,越看卻越發覺得冷了。

一個人時總要冷一些,更何況還餓著肚子。

雪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天地白茫茫的,沒有絲毫化雪的跡象,日日吃著儲存的食物,都要吃得精光了,可這天地還是白茫茫的。雪季本來就是漫長的,而今的雪季尤其地長,長得好像從出生到死亡全是這白茫茫的雪季了。圖波獨自餓著,探頭去看旁人的氈帳,旁人竟也是餓著的,圖波心里好受多了,可她還是無力地縮在皮褥里,倒在火塘邊。她這是饑寒交迫得全無氣力了。

一股子冷風沒來由地吹進氈帳,圖波就聞見了肉的香氣。

緊實泛甜的肉香之中還夾著一絲血的腥氣,圖波一聞便知了,這是七八分熟的牛前腿肉的香氣。整條牛前腿擺在火塘上,由紅柳木炙烤,烤得外皮微黃后,再切成大塊,插在粗枝上,抹滿香草后擺起重新炙烤,此時要換用山荊子木,山荊子木燃燒的果香最適合用來解腥化膩了。如此烤得九成熟,便是牛前腿肉最好的吃法了。圖波很少做牛肉,卻是很愛吃,大約是吃得少了的緣故。吃得少并不打緊,在這天大地也大的地方,聞見一絲肉香都能使人回味良久,她自然也就練到了聞香辨肉的好本事。

帳外的雪有半個人高,擠得門簾往帳里凸,有人撥開門簾,伸進來一只手,一只握著插了大塊牛前腿肉的木枝的手。隨后,那人又把頭探了進來,搞得壓門簾的石頭挪了位,半人高的雪刷刷塌陷。冷風伴雪,帳子里冷得險些要把火塘也給凍上了。來人跌了一跤,仍舊穩穩地舉著牛肉。牛肉已經涼了,表面覆了層瑩瑩白霜。圖波盯著那塊白瑩瑩的牛肉,盯得牛肉擺上了自家的火塘了,她才轉過眼珠子去瞧來的究竟是何人。

來人正是濤拜的母親,昆斯頭人。她撲騰著下身的積雪,隨后端坐著了。

圖波吞起口水,捂著有些疼痛的肚子,緊盯著火塘上油汪汪的巴掌大的牛前腿肉。白霜已經融化,焦黃的肉色逐漸地展露。圖波拉緊了胸前的皮褥,“昆斯頭人有事?”

“新做的牛肉,你也來點。”

“有事?”

“哎呀!”昆斯輕笑道,“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我正要慢慢說呢。”

“不是我急,是你們做牛肉的人太急了。切塊太早,上色不勻,只用了白樺皮熏烤,還急得七八分熟就開吃,真是浪費了這樣好的前腿肉。”話落,圖波又吞起口水來了。

昆斯不搭話,轉而說道:“明天天亮的時候,你替濤拜去搶魚獲和馴鹿。只要成功了,我就答應濤拜與你結婚。”

圖波瞪起眼睛說不出話。

昆斯又說了,“駐地里已經開始宰公牛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幾個頭人決定,每一個氈帳都要出一個年輕人,組個隊伍去搶拉瑪湖人的魚獲和馴鹿。濤拜算你氈帳的人,你們倆,總要去一個。”

“為什么是我?”

“濤拜是我最小的孩子。”

“這跟我沒關系。”

“你們結婚了,他也是你的牧團里最小的孩子啊。”

最小的孩子,理應得到優待。這是一個古老的規矩,就像只能喝牛奶一樣的古老規矩。圖波喜歡這樣的規矩。在她還是母親季莫費最小的孩子的時候,她得到了不少的優待與照顧,然而她后來有了一個弟弟,她便又沒有這種優待了。于是圖波就又不喜歡這樣的規矩了。

喜不喜歡是無所謂的了,既然規矩在那兒,人們就得兢兢業業地遵守著。只是這規矩是遵給人眼看的,只要人的眼睛閉上了,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這跟喜不喜歡是一樣的,是不大有所謂的。

很快,圖波大快朵頤了一番后,趕緊收拾出一片單孔的石刀。她搓了條皮繩,將石刀捆在胳膊長的黑木上。黑樺木制作的武器手柄,被都播人簡稱為黑木。這根光滑的黑樺木是圖波最要緊的武器。她成天拿塊牛皮反復擦拭,擦得油亮泛光,擦得光滑如水。黑樺木極硬,獵手們幾乎人手一根。獵手們常說,石刀若是斷了,黑樺木制作的手柄就能像石刀一樣對抗蠻獸。于是獵手們時常像放牧母牛一樣料理著自己的黑樺木,如此,愛美的黑樺木精靈才會長久地寄居著,也是這樣,黑樺木才能長久地好看又堅硬。雖說圖波算不得什么獵手,但她也擁有一根好看又堅硬的黑樺木。

圖波將捆了石刀的黑樺木背在身后,隨后站上兩塊毛雪板,俯身系緊皮帶。毛雪板是圖波親手做的。兩年前的末草季節,河北牧團獵殺了一匹野馬,圖波得到了馬背上的整塊皮子,于是她做了這對毛雪板。而那匹野馬,是圖波死去的丈夫和季答哈姨母一同捕獲的。他們二人關系極好,好過圖波與丈夫的關系。但結婚又不是為著關系好,圖波與丈夫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共同度過了不少日子。如今,圖波又要結婚了,她高興得解開了系緊的皮帶,重又系了一遍。可系完第二遍之時,圖波忽然又不很高興了。

出發的時候,灰暗的天空又下起雪了。

圖波的母親季莫費懷抱季答哈的四歲兒子,目送大女婿與小兒子出征拉瑪湖。巫師向大雪的天空潑灑滾燙的牛奶的時候,天上的雪就紛紛化成了雨,母親季莫費站在純白的落雨里,也用目光送別了二女兒圖波。

圖波看到了,但她不輕易多看,匆匆地閉上了眼睛。

白云躍過太陽,冰凍的拉瑪湖上光束涌動,流轉斑駁。

人腳一踏上冰面,腳底錐形的骨刀便扎進冰里,于是光潔的冰面就咔地裂開了。人的腳在追著流轉的光的斑駁奔跑,一腳又一腳地踏裂冰層,好像是肌膚在嚴寒里凍得開裂,而人的腳追不上光的斑駁,直追得藍色的血水在裂口下潺潺流淌。

兩支隊伍互相砍殺,一方進攻則另一方后退,一方得勢了另一方也就失勢了。兩支隊伍你來我往,殺紅了眼睛,竟不見誰人逃跑的。

圖波看準了敵人的腦袋,掄起右臂就要揮刀。正要出招的時候,圖波趕緊閉上眼睛。誰知她的敵人預判了她的動作,往身側一躲,不僅躲開了圖波的石刀,還舉起斧子就往圖波的腦袋砍來。圖波察覺了自己砍空的一招,趕忙睜開眼睛,而敵人的石斧幾乎逼到眼前了,她匆忙間拿左手抵擋。霎時,血光乍現,紅色的血水糊住了雙眼,世界就黑漆漆地看不清楚了。她慘叫一聲,痛得跪地難起。只要是睜著眼睛,人總能多少看見一些。她睜大眼睛,終究是看到了自己的左手了。一只破碎的手掌垂掛在腕上,像一只割開脖子放血的土撥鼠的腦袋。

圖波的左手,被拉瑪湖人砍掉了。

牧團戰敗,眾人互相攙扶著逃離拉瑪湖。

攙著圖波的是獵手大翰。圖波搓揉著糊了血水的眼睛,一面出淚一面擦血。她問大翰:“左手沒了,我就不能擠奶,不能添柴了。”

“你可以用右手。”大翰回答她。

“這是規矩,擠奶和添柴必須要用左手。”

“你用右手時,先閉上眼兒。”

“我不要閉上眼睛了。就因為閉上眼睛,我才失去了左手。”

大翰犯了難,就不再說話了。他將攙著圖波的手臂往上一提,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為防拉瑪湖人追擊,牧團分為三路逃跑。一路穿越冰凍的都播河,由河西往南逃跑。騎馴鹿的四人作為另一路,背上魚獲,不停歇地往南逃跑,穿越大片的松林就能保證安全了。而第三路,往東南方向的肯特山逃去,那兒是河北與河中牧團的草季獵場,有幾間撮羅子可以藏身。各自有了方向,三路人便一聲招呼,迅速分別了。圖波一行人只搶走了四匹馴鹿和兩袋魚獲,卻是死了三個、傷了六個,還要分三路逃亡,至此,搶奪行動算是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圖波的弟弟死了,尸體留在了冰凍的拉瑪湖上。他的尸體也許會被饑餓的鳥獸吃掉,也許會隨著冰層融化而掉進拉瑪湖里,再被魚兒給吃掉。總之,圖波的弟弟注定了要被吃掉的。圖波的大姐夫傷了腰,大翰就作為第三路的頭人,領著受傷的兩人爬過連綿的積雪,逃進了肯特山南麓的林子里。

圖波三人至少要在肯特山南麓躲藏兩天。

兩天,是估算拉瑪湖人騎馴鹿往南追趕,再加上返回的合計時間。兩天應該是足夠的了,畢竟拉瑪湖人也不至于貿貿然地追進都播部落的腹地,這于拉瑪湖人而言也是十分危險的。

雪有一人高了,幾乎淹沒了撮羅子。三人丟失了武器,那些捆著石刀石斧的黑樺木全都丟失了。三人只好撿些粗樹枝,在紛揚的大雪里掘出一個完整的撮羅子來。掘出撮羅子后,再刮三大片白樺皮,將撮羅子團團圍住,這樣便算是修筑好了。圖波只有一只手了,她就負責撿柴砍枝。大姐夫腰傷嚴重,只能坐在地上制作毛雪板。他們的毛雪板也丟了,必須重新制作。大翰不僅負責修筑撮羅子,他還得四處尋找食物。對于一名獵手來說,在獵場里找尋食物是頗為簡單的;不少獵手都有在撮羅子底下埋藏風干的肉食的習慣。于是大翰滿林子地找撮羅子,找到一個便挖一個,還真叫他挖到了一包風干牛肉和一包風干野豬肉。這樣,三人躲藏的兩日里,便不必擔心吃的問題了。

吃的問題不再是問題了,可那漏風的樹皮圍的撮羅子,以及徹骨的嚴寒和漫天的大雪,都叫人難以安心。

只是砍個柴的工夫,撮羅子就又被大雪給蓋住了。圖波眨著滿睫毛的霜雪,搓著唇毛上的雪子,哇哇兩聲哭喊,眼淚出不來,眼睛卻痛得叫她渾身發顫。圖波想要流淚,但眼淚也給凍住了。逃跑的時候,嚴寒凍住了傷口,她那懸著的左手就撲通一聲掉進雪地里,找不見了。圖波是不感到痛的,左手腕已經被凍得麻痹,嚴寒竟給她止痛,想來她是能挺過這兩日的了。

然而,最難捱的卻是夜晚。

雪林里響著喧囂的沙啞的呼嘯,是風在激烈回蕩,也是枝干在摩擦碰撞。但撮羅子里是寂靜的。大姐夫有些發燒,不停地瞌睡,如何叫也叫不醒。大翰一聲不吭,盯著撮羅子頂火光映照的天空,隔一段時間就鉆出撮羅子鏟雪;他是怕大雪不停地落,真要把撮羅子給掩埋了。而圖波躲在皮褥里,凍得渾身發痛,左手的傷口在皮褥里被焐得瘙癢難耐,她一身冷汗又一身熱汗地出著,眼冒星光,頭疼欲裂,是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雪可算停了!”大翰雀躍地喊。

大翰的聲音打碎了寂靜,圖波從昏厥中轉醒。她伸出光禿的左腕,對著火塘炎炎的火光揮舞,“我太冷了,好像要被凍死了。”

“我可以給你取暖。”

“你真好。”

“但我需要回報。”

“我給你白熊皮子,你要像丈夫一樣,給我取暖。”

“白熊皮子?”大翰一愣,“是從我這里交換去的嫁妝?”

“是啊!”

“你豈不是沒有嫁妝了?”

圖波縮回了左腕,“快點吧,我太冷了!”

大翰脫去皮襖,全壓在圖波身上。他舒展了兩下臂膀,打了個冷顫,旋即鉆進圖波的皮褥里。

三人終于回到雪季駐地了。

大翰與河中牧團的妻女團聚。他將那塊重新換得的白熊皮子裁成兩半,還親手搓了牛皮帶子,用磨細的骨針仔仔細細地縫上,一半制成了皮襖,一半做成了皮褥。皮襖送給了妻子,皮褥送給了女兒。

圖波的大姐夫挨過了撮羅子里最危險的兩日,回到駐地卻一病不起了。在化雪的最冰涼的日子里,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大姐很快就又結婚了。大姐向來能干又精明,多年來攢了不少玉環和皮子,又加上母親季莫費竟也肯拿出兩頭母牛給她作嫁妝。于是,大姐就與圖波看上的濤拜迅速地結婚了。

圖波還是一個人。白熊皮子也好,黑樺木手柄也罷,該沒的都沒了。母親季莫費也不大肯給她母牛作嫁妝,況且她還失去了左手,是一個不能擠奶又不能添柴的怪人了,她也只能一個人獨自住在她僅有的氈帳里。

化雪了,初草季節就要來了。

都播大地冒出細密的綠芽的時候,河西牧團的頭人尼失決定,不再回河西去了。于都斤山外人時常在河西出沒,那兒太過危險。他們要往更南的地方去,到那兒尋找新的駐地。等到養足了牛馬,練好了騎馬的本事,他們會再回河西去,殺上于都斤山,為牧團報仇雪恨。

河北牧團的頭人季莫費也有了決定,她要將僅一個家族的小牧團并入昆斯頭人的河東南牧團。人多力量大嘛,況且兩個家庭已是姻親,以后便該攜手生活,養出更多的母牛來。

獨自一人的圖波,再不想著離開自家的牧團了。在哪兒都好,反正都是一個人的,于是圖波就踏踏實實地跟著自己的母親,況且她能依靠的也只有母親了。母親季莫費發覺了圖波的心思,便向圖波許諾,只要圖波聽話一些、表現再好一些,她會考慮送圖波兩頭母牛去換個丈夫來。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圖波已不大操心這些了。

河中牧團未有變動,還是回河中一帶的駐地去。他們此去路程最遠,天沒亮就往北出發了。大翰盯著頭人火把的光亮,跟隨隊伍,摸黑前行。火光上下浮蕩,左右搖擺,逐漸地消失在黑漆漆的駐地里了。

各個牧團都有了方向,就這樣地分道揚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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