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塬，鄉愁在彌漫（組詩）

路小鋒

我所開悟的大地

正以一種悲憫的眼神望著我

這里有顫栗，有驚懼，也有迷離

而我所鐘情的大地

慢慢變成指縫中快要燃盡的煙頭

在流浪的征途上

河流真實而又平靜

我素昧平生

沒有一次膜拜

我的心因垂憐而驚慌失措

整座黃土塬

天空憂郁，沒有絲毫甜蜜

他用他的空曠

包容我蒼涼的一生

老爹

當所有的綠意席卷整座黃土塬

暮靄中的老爹像一頭極其疲倦的老牛

麥子成熟時的黃土塬

就是老爹日漸蒼老的膚色

天空因此干涸，磨礪鐮刀的水

是老爹最后一滴眼淚

我是卑微的，以一個拾荒者的姿態

出現在干涸的黃土塬

風起時，綠意褪盡

褐色的脈絡延伸至祖先

老爹脊背如弓，張弛之間

呼喚祖先的聲音，一點一點亮起來

麥芒倒立，滾滾而來

嵌入老爹的心，嵌入祖先的心

也嵌入黃土塬的心

老娘

我知道你沒來得及卸下周身的疼痛與疲乏

我知道你的頭發遮住你容顏時的驚慌

我知道你迷離彷徨的眼神來自于村莊的炊煙

我知道水土折磨你消瘦身影的悲哀

我的老娘，我知道你沒有忘記年輕

對我而言，你的孤獨和背影

成為我忘記你的理由

我的心對你而言：不痛

灶臺和案板，隨著你衰老的容顏而頹廢

起早貪黑，被你演繹得絕倫無比

我就是這樣脆弱地成長

溪水流經長河，眾生安靜

頭發與石頭相對峙

它們企圖拯救靈魂

風如秋水，我在迷失尋找撫慰

顫抖的不止天空，還有你的心

生活始終是生活。腐爛的枯葉隨秋風狂奔

如一只驚慌失措的螞蟻，背負千斤順流而下

村莊

不經意間，我便穿過了整個村莊

蓮花山撲朔迷離的故事還在流傳

隨便掠起哪一段，都有村莊的疼痛

我知道，村莊的疼痛高于我的疼痛

我不再諦聽村莊的聲音

不再想念村口的池塘

我正以逃離者的身份

成功地避開了一直背負的羞愧

但我必須承認，我和村莊一樣疼痛

我拋棄了他，他也拋棄了我

今夜，我像是一名虔誠的乞求者

讓月光灑滿我不安的軀體

讓村口的池塘盛滿我真誠的悔意

讓我的詩句在暗黑的村莊

重新部署黎明的光輝

墳塋

我離開村莊太久了

那些不曾謀面反而熟悉的陌生人

以一種怪異的眼光打量我

我開始變得輕盈起來

這種感覺使我羞愧萬分

我穿著潔白的素衣

北風，雪花，還有大鼓

它們都敲打在我的心坎

一下，兩下，三下……

村西頭的那塊地充滿靈性

但我不這么認為

這塊地，時刻準備吞噬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