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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也是文化的載體,延續著歷史的脈絡,是傳遞信息和傳承文化的重要媒介。白文是白族歷史上采用漢字的音讀、訓讀、自造新字和漢語借詞等方法來表達白語的一種文字,不僅在歷史上使用過,今天,張亞仍然還在為白文傳播做著艱辛的努力,并在研究、保護和傳承之路上做著默默的堅守。
說起方塊白文州級非遺傳承人張亞,很多人腦海里浮現的都是那么一位“頑固的老者”,頭戴灰色的“撮箕帽”,身背“上海牌”黑皮包包,目光深邃而堅毅,古銅色的面容上時常掛著謙虛的笑容,兩顆金色的牙齒會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
一直以來,張亞撐著從老祖宗那里傳承下來的白文和那些瀕臨失傳的古白語,不計時代喧囂,滿身孤勇,籍籍無名、默默守護,帶著情感和夢想,帶著記憶和溫度,就這么熬著守著,一干便是幾十年。
這份堅持并不能打消他對白文傳承的擔憂,也無法讓他走出爭議的困境。張亞出生在1940年的金秋10月,奶名叫長樂,是土生土長的大理白族人,從小在洱海邊的向陽溪長大,一生的故事幾乎都與白文相關。
“我會一直堅守在白文學校里,直到走不動、講不動、教不動……”無論刮風下雨,陰晴圓缺,年近80歲的張亞,卻依然像一位勇往直前的戰士,身體硬朗,精神抖擻。如今他仍是村里白文學校的校長,學校共3名老師,而且經常不確定,作為校長他給學生們上課最多、付出最多、堅持最久。
在向陽溪這個古老的村莊,迄今還保留著古祠、古井、古宅、古廟等,這個村莊還是明代白族大儒楊黼先生的故里,大理著名的“三大名碑”之一的《山花碑》,便是楊黼先生的杰作。
張亞自小就跟隨長輩在海上打魚,參加過無數次白族民風民俗的祭祀禮儀,在祖父的熏陶下,從小隨爺爺學習白文的經歷,讓他對民間祭祀、白族民歌、大本曲和《山花碑》等白族民間鄉土文化十分著迷。
張亞說:“我們小時候在農村學習一篇新課文,老師用漢語教授讀音以后,都要用白語再解釋一遍,直到學生弄懂以后才繼續用漢語學習課文,數學學習亦是如此。那時候學習漢語有點像今天孩子們學習英語的感覺,我們只會讀學過的課文,遇到新詞新字仍然不會讀,學會的漢語完全不能用于日常交流。后來在大理二中讀初中與高中的6年時間里,我真正意識到了白文是個寶貝。學校里有一位知識豐富的老師,在上課之余,我會跑去他的宿舍,他會用白族話給我講一些古老的白族民間故事,我聽那些故事聽得入了迷。”
臨近高考時,蒼山上的山林著火,學校組織大理二中的學生去救火,張亞也在其列,卻因為救火受了傷,甚至上考場之前還在打針,最終,張亞沒有能夠考上大學。隨后他拿著高中畢業證回到村里當了一名會計,當時剛好趕上“文化大革命”破四舊,為了保存《山花碑》的內容,他把《山花碑》偷偷抄寫在村里計工分的賬簿底冊上。
提起《山花碑》,張亞感嘆說:“我很感激我妻子,“文化大革命”時她把我抄寫在工分簿上的《山花碑》存在一個土罐子里,再包上好幾層白棉紙,然后在屋里的墻角挖了一個坑,足足有三尺多深,把《山花碑》埋藏在下面,用錘子夯實,然后隨意放上一些雜物加以掩蓋。”
采訪中,張亞介紹說,歷史上白族(舊稱民家),除官方長期使用漢文外,民間還使用一種白文,史書中常稱的“僰文”“白文”“漢字白讀”等,指的就是這種方塊古白文,是創制于南詔中后期(公元9—10世紀),是一種典型的漢字系文字。古白文是在漢字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可以從古歌、敘事歌、故事傳說等世代相傳的民間文學中得到印證,不過對白族歷史上是否存有古白文的問題,時至今日學術界看法依然不一。
為了方便收集整理和保存資料,張亞積極學習唱大本曲、跳民間舞,乃至寫寫畫畫,只要與白文有關,他樣樣都去學,雖然學得不精,卻對白文研究很有幫助。那時候,他還當了幾年村里俱樂部的宣傳員,參加過村里的文藝宣傳隊。經歷了諸多的艱苦和磨礪,在家人和朋友的幫助之下,張亞得以對一些偷藏下來的祭祀經文和古舊的大本曲唱本進行長期研究。
1993年,云南省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在大理古城舉辦首屆白文培訓班,張亞第一個積極報名參加了培訓,并以優異的成績結業。
張亞說,民風、民俗是白族文化的根,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極為重要的一部分。由于沒有經過規范和統一,白文一直沒有發展為通用的民族文字,但在白族民間,白文至今仍保持著強大的生命力。白族民間藝人大都使用古白文記錄曲本和唱詞,一個民間藝人往往藏有三四十本或五六十本不等的白文曲本、唱詞。宗教經師也多用白文書寫各種經文、祭文等,白文文獻的數量較為可觀,也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起到了繼承和發展民族文化的重要作用。幾十年來,張亞用心收集了各種年代和版本的經書、祭文和大本曲唱本。
歷史上,由于白族沒有創制出一套供本民族通用的文字系統,所以白族的歷史幾乎是靠口傳文學得以保留并世代傳承。據張亞講,白族的不少祭司,或是出于記錄宗教活動的需要,或是出于保存和傳承經文的需要,也參照漢字的創制方法并借用部分漢字,或借用漢字作偏旁部首的方法,創制了自己能運用的記音符號,從而,在白族民間出現了不少記錄經文的手抄本。但是,手抄本上的好多記音符號,只能在自創祭司的傳代領域里使用,外人無法識讀,而且這類文獻一直在民間流傳使用,數量可觀,反映出白文至今在白族民間仍有極強的生命力。

向陽溪白文學校首屆白文班畢業典禮
關于白族是否有文字的爭論由來已久,張亞認為:“費孝通等先生1956年在大理發現,南詔大理國寫本佛經共二十卷。經卷的漢字正文右側有白文旁注,卷尾有大段白文注疏。白文的書寫符號系統與漢字俗字有很密切的關系,一些過去被認為是白文自造字的書寫符號實際上是由漢字俗字借用而來的。此外,有一部分白文自造字則是在字形上與漢字俗字偶合,漢字俗字對白文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白文直接借用漢字俗字;二是白文造字法受到漢字俗字的影響。”
“斗哩俏來斗哩乎,朽口夭朽紀朽須土,被抽后兄咪旺白,古話口之季學?”這是張亞的好朋友白族民間文藝家施珍華先生根據大理南部方言記錄整理的旅游歌,意思是:“大理俏來大理好,山清水秀人窈窕,風送花香雪月夜,神話知多少?”
張亞堅信白文的存在,在一篇名為《淺談白文保護、搶救、傳承、推廣、發展、規范》的文章中,他認為,白文有四種記音方式,音讀漢字、訓讀漢字、自造字和純借漢字,古代白族的白曲、民間小調在民間廣泛傳唱,通過民間文人墨客用所創制的白文記錄并流傳下來。例如《水稻歌》記述了水稻種植的全過程,共99道工序。而在民間衡量一個人的“良心好丑”,標準是心白,俗稱“白心白肝”。此外,民間用白文撰寫《白史》《白古角》等書,在一些殘存的碑刻上也有白文的痕跡。唐宋時期遺留下的白族碑刻或古籍顯示有一些漢字的變體字,現在被認為是白文,諸多民間手抄本上流傳下來的異體字也傳遞了很多白文存在的信息。
1993年年初,在昆明召開的白族語言文字問題科學討論會,在汲取尹俊主任、馬曜先生等領導、專家指示、建議的基礎上,同時又總結了白文工作的實踐經驗,最終確定了劍川方言、大理方言并列為基礎方言,劍川金華鎮話、大理喜洲話并列為標準音的白族文字方案。此方案照顧了方言特點,又肯定了劍川試行效果,還用一套方案拼兩種方言,是比較全面的,在白族語言文字事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993年6月18日遵照國務院批準的關于少數民族文字方案中設計的五項原則制定的《白族文字方案(草案)》獲得通過,白族拼音文字方案出臺后,在白族地區試驗推行至今已有幾十年的時間,回顧這套文字方案所走過的歷程,可謂風雨兼程,喜憂參半。喜的是,人們用它記錄、出版了不少散存于民間的白族口傳文學資料,保存了許多白族的風俗習慣和歷史文化。憂的是,這套文字方案的運用,隨著時間的推移,學習的人越來越少,使用的場合和平臺更是越來越少。
1993年8月至11月、1994年8月,在昆明和大理連續開辦了三期白文培訓班,學員為具有一定漢語水平的教授、講師、作家、民間文藝界、大中專生及文化館站工作人員100多人;大理下關的《洱海》文化月報開辟了白文專欄;昆明還首次公開出版了《白曲精選》《白文作品選》等書籍,白文的社會功能正在發揮作用。
為了讓更多人學會讀寫白文,1994年8月,在云南省民委語委,及大理州楊永新、李一夫、張旭、鐘振川、李映德等老領導以及州市文化和民族事務部門的大力支持下,張亞通過多年四處呼吁和努力奔走籌建起來的大理向陽溪白文學校得以成立。
在張亞的帶領下,我參觀了這所大理市唯一的白漢雙語培訓學校。白語課堂設立在村委會二樓,教室布置簡陋,擺放著二三十套課桌椅,墻上掛著二十多年前張亞親自繪制的白文學校的標識,前后兩塊黑板上寫滿了漢字與白文對照的“課文”。教室旁是個寺廟,村民祭拜時燒香、燒紙的煙火味不時飄進來。
學校里有3名常駐老師,分別是張亞、他的兒子和向陽溪村支部書記。大理大學、大理白族文化研究院也有老師會過來給學生們上課,一般是在周末,張亞打個電話,他們沒事的話就會趕過來。
至今向陽溪白文學校已培訓學生近二十多屆,500多名學員經省語委考核,達標率達100%。每年寒暑假都會組織學生進行拼音白文和白文的系統學習,平時就利用空閑時間給本地村民講授《山花碑》,并學習《迎客歌》《小青魚》等白族民歌和大本曲的演唱。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各行各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經濟的迅速發展,在促進人們物質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時,也拉動了就業、城鎮化等方面的迅猛發展,漢語成了普遍通用的交際語言,從而導致了少數民族語言文字被淡化。人們因就業需要,紛紛離開深居于鄉間的故居,走上城市,流向發達地區。離開故土的這群人,也就離開了母語的環境。母語已經慢慢地淡出了人們的生活。現在,越來越多的少數民族語言逐漸消亡,為了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促進民族團結、維護國家安全,語言資源保護和利用就是在和時間賽跑,在嚴峻的現實形勢下,語言文字的保護更近似于“搶救”,需要我們爭分奪秒、眾志成城。
幾十年如一日,學生的多少像一張晴雨表,時刻牽動著張亞的內心,他一直在為白文四處奔波、上下呼吁,這是一場心靈的搏斗,亦是一種艱辛的執著。
周圍的朋友,一直在好心勸他放棄這項“毫無意義”而且還“出力不討好”的工作,特別是2017年老伴去世以后,來自子女和親戚的反對聲時時不絕于耳。近兩年老人身體并不如以前那樣硬朗,他有氣管炎,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膽也摘除了,但是張亞依然沒有放棄,沒有灰心,更沒有止步的意思。
無奈之下,子女們作了讓步。2019年年初以來,由于累倒過多次,子女們把張亞的出行和安全盯得很緊,他在相對安全的前提之下,還依然在竭盡全力為白文的未來做著積極的努力。
張亞說:“研究和傳承‘白文’,是我一生中熱愛的事業,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白文’研究和傳承工作有所突破。”
語言文字是民族的重要標志和特征,不要讓白族文字成為我們最熟悉的陌生人,通過多種形式,白文也可以更好的傳播,守住白文就是守住白族的根。這對于張亞而言,是一個沉甸甸的責任,同時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二十多年的時間匆匆流逝,現在看來向陽溪白文學校的變化并不大。從一開始,向陽溪白文學校就開設了白班和晚班。白班主要招收初高中生或大中院校的學生,對象是年輕人,主要在寒暑假期間開設,但最近幾年來,寒暑假幾乎沒有學生。晚班主要針對村里的中老年人。晚上,村里的中老年人都會過來上課。6月是農忙時節,最近課也停了,教室課桌上落了灰。以前村里的小孩也過來學白文,但現在小孩都集中去鎮上的幼兒園上學去了。
張亞說:“他一直對教村里的中老年人學白文寄予了很高的希望,教會了他們,他們可以在日常生活之中潛移默化地教給家里的小孩子。”
1999年、2000年是白班人數比較多的年份,有時一期就有30多個學生,2007年以后來參觀、采訪的人多,學生不多而且不穩定,參觀和采訪的人一般待上一天或者半天乃至個把小時就走了。更多的時候,人們可能了解這些兄弟民族的風俗習慣,卻對記錄他們歷史文化的民族文字一無所知。這是當前少數民族文字普遍面臨的困境,對于很多人而言,都是陌生的文字符號,在一些城市化程度較高的民族地區,本民族語言文字正在日漸遠離少數民族群眾的生活。
2014年暑假,一個月就來了幾批人,除了來自內地的參觀者,還有來自日本、澳大利亞、美國等國家的訪客。
他們是來向陽溪白文學校參觀白文傳承教學的,我們的學員們給他們表演三道茶、用白語唱古老的白曲、用白語誦讀《山花碑》,然后帶他們看白文學校。對此,張亞并不無奈地說:“有人對白文感興趣就是好事,無論是內地人還是外國人。常來向陽溪白文學校的還有各大高校民族語言文字專業的學生,這些學生專業對口,常常花上半天時間跟我了解或者粗淺地學習一些白文就離開了。”
文字不僅在現實生活中不可或缺,更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歷史所系。這些傳承人的困境、堅守與希望,也是我們的文字之境遇的縮影。理想的保護方式是激發文字內在的活力,還好,白族有自己的民族語言——白語。
張亞雖身為校長,每個月有300多元的補助,且時有時無。孩子們逢年過節和平時給的錢,他很少舍得用在自己身上,加上他民辦教師每個月的退休工資,大部分都用在了白文學校的發展和白文研究和傳承工作上了。隔壁鄰居都建蓋了小樓新院,他家里的房子住了二十幾年了還依然是老房子,老伴在世的時候,院子里養著雞豬和牛,人畜共居,老伴以此貼補家用,實際上大部分收入讓張亞用在了資料收集整理和錄入的費用上。他們家用來接待客人的房間里,沙發老舊得早已分不清顏色,一臺老舊的彩色電視機用布遮蓋著,應該很少打開。他睡覺的床鋪邊上有一張老舊的書桌,堆滿了白文相關的資料,在房間靠墻的位置有一排書柜,里面碼滿了各種書籍。
因為太多這樣的拜訪,張亞“應付”起來輕車熟路,他準備了一些用得上的材料,還特意安排了采訪的行程:先在家聊經歷,看資料,然后去看學員們的部分表演,最后到向陽溪白文學校的教室里講解部分白文。對于采訪中提到的某些問題,他會說,“我送給你的資料里都非常清楚了”。
張亞向我解釋,來訪者提出的問題都有些相似,他說了太多遍,年紀大了,次數講得多了,也害怕自己會記錯,或者說錯,最怕的是引起別人的誤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多年以來,張亞在從事白語教學的同時,不顧年事已高以及沒有接受過專業學術訓練等不利條件,積極地進行學術思考和探索,呈現在這里的,就是長期探索的一個成果,他現在有5本書即將要出版,現在已進入校對階段,包括《白語原生態文化研究》《白文研究、教學及詩詞》等。
張亞說:“我在堅持白文推廣的同時也研究整理了大量作品,通過這些研究、整理等實踐,我試圖在嘗試著實施‘用第二語言來保存白語文化’的文化遺產保護措施。一方面自覺的用漢語來傳承和傳播白族母語文化;另一方面也可以借用漢語思維、方法和智慧,特別是通過漢語借鑒現代先進的文化思潮和思想理論來對本民族歷史文化和文明進程中存在的弊端進行著深刻的反思,進而兌現我的白族文字保護和傳承的承諾。”

白文學校的同學們在上課
白文既是白族文化發展的血脈,又是白族實現民族認同的紐帶和重要標志,白文在白族社會、歷史和文化發展中的基礎性地位是值得白族社會各界特別是知識階層充分認識的。寫這些書花費了張亞二十多年的時間,但他仍然筆耕不輟,仍在積極努力做著白文研究和傳承方面的相關工作。
張亞說:“實用性不強,學習的人少,現在關注、傳承白文的人越來越少了。上學不考,工作不用,派不上用場,自然沒人愿意學。就年齡層來說,非遺的傳承,年輕人是關鍵。只有讓年輕人了解、接受和喜歡,非遺才能經受時間考驗,具有持久生命力。因此,非遺如何吸引年輕人,讓年輕人了解并愛上非遺,應當成為當下工作的重點。”
事實上,在當前城鎮化快速發展,各地傳統文化亟需保護的大背景下,白族語言文字的保護與傳承顯得尤為必要。語言學家羅常培曾說過:“語言文字是一個民族文化的結晶。這個民族過去的文化靠著它來流傳,未來的文化也仗著它來推進。”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非遺,讓非遺真正走進年輕人的生活,只有當年輕人了解非遺、熱愛非遺、傳承非遺,非遺才能不斷蓄勢,爆發出更強勁的生命力。
2013年張亞被評為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方塊白文”傳承人。2013年云南省出臺《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工作條例》,成為出臺該意見的第一個非自治區省份。條例承認了14個少數民族使用的22種文字,白文成為其中之一。
“條例影響挺大,那以后做任何工作都有法律依據了。向陽溪白文學校是民辦,靠社會資助,確實很困難。我最希望的就是政府能實施少數民族雙語政策,讓白文能更普及,目前在湖南等白族地區都實現了雙語教學。”張亞有些激動地說。
語言文字不僅是識別民族種類的一個重要標志,而且具有很強的民族凝聚力,對保存和傳播民族歷史和文化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對于是否存在白文的爭議,也讓張亞陷入困境,由于學界意見不統一,作為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的白文始終未能進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的行列。
堅守初心,方得幸福!真心希望有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讓我們的白文更好地傳承下去。傳承出現了后繼乏人的狀況,非遺保護需要政府主導,非遺生長更需要群眾土壤。非遺的保護不是目的,就長久來看,在保護的同時,需要思考如何讓非遺活起來,如此才能讓其真正具有生命力。
讓非遺生活化,首先要讓更多的人對非遺有概念、有認識。非遺如何能有內生的延續力?最根本的就是與當下老百姓的生活緊密結合起來。廣大群眾是非遺的繼承者,光靠少數的非遺傳承人,非遺始終是影響有限,唯有人人都成為非遺的見證者、傳承者和實踐者,非遺才真正具有生命力。為了做好白文的傳承工作,除了民間向陽溪白文學校課程推廣,地方政府也需要行動。
“我認為,無數的民間藝人、歌手、從事宗教活動者用白文創作和記錄了白族傳統文化中最深層、最有代表性的部分。舉個例子,沒有白文,大本曲很難發展成系統、完整并具有獨特藝術價值的傳統藝術形式。我將永遠感恩給予我生命以獨特價值的白族文化;感恩這個開放的、寬容的時代;感恩我們偉大的祖國,讓我們擁有最根本的文化尊嚴!無論是大家還是草根,一位稱職的文化人是完全可以為本民族語言、文字和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傳播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的。我自己也只不過在做著一位植根民間的草根文化人該做和能做的事情而已。”張亞感慨。
張亞每天堅持清晨6時就起床,洗漱完畢,然后去洱海邊走走,大部分時間,除了堅持去向陽溪白文學校給學員們上課,他依然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寫作。
今年7月,張亞花近10年時間編著的《白族民間文化研究》一書,已經由德宏民族出版社公開出版。作為一位值得后輩們欽敬的執著于白文研究與傳播的堅持者和傳承者,他是白族語言文字工作的老戰士,他是熱愛民族文化勝過熱愛自己的人,試想在商品經濟如萬花筒般幻化的今天,多少人熱衷于發財致富,多少人醉心于功名利祿,卻少有人愿坐冷板凳來了解白族文化,能靜下心來做點學問的更是鳳毛麟角。而張亞一無公職薪水收入,二無私家充實的錢款來濟于眾。盡管也得到各級政府的支持和幫助,但他卻像海瑞辦學一樣艱辛地固守著白文傳承的園地。由于他有志于白文的研究與傳承,有心于鄉梓文墨與民間文化的弘揚,特別是對“白文”傳承人的教育培訓,竟入了“樂而忘返”之境,甚為難得。
“消逝”可能是一個事實,而“堅守”’是一種幸福。也許很多人不會理解張亞,土里刨食也能滿足一日三餐,筆下嘔心瀝血也只不過是個草根書生,但古話說:人各有志不能勉強。一個人能獨立思考,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這是一種大愛的境界,亦是一種執著的堅守。
白文之于張亞,只因為他口里念叨的那句話:“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咱不能丟。”
一位初心獨運的老人,不問前程、埋頭趕路,或許終其一生就在做同一件事。行將離開的時候,我從他的目光與表情中,看到那種叫作幸福的東西。
編輯手記:
語言多樣性是人類最重要的文化遺產,少數民族語言文字造就了中華文化的多樣性,是中國文字史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民族文化的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持。世界上大概每天都有語言文字在消失,加大保護民族語言文字的工作力度具有重大歷史意義。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和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日益推廣,我國漢語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瀕危性日趨顯著。白文,歷史上又稱為“僰文”,學術界又稱其為老白文、古白文或方塊白文、漢字白文。白族民間過去多稱其為“漢字白讀”或“漢字白音”,它借用漢字并對其進行改造或重新組合來書寫白語,并形成了內在的讀寫規律,在文字性質上屬于一種仿漢表意字。方塊白文在歷史上一直沒有發展成為全民族通用的規范文字。盡管發展很不完善,但在一千年的時間里,它一直在白族民間流傳,并在民族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人們對民族文字的感情,正是人們珍惜本民族傳統文化,渴望本民族傳統文化得到繼承和發展的文化心理的反映。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方塊白文傳承人張亞先生,便是一位執著而幸福的堅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