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欄桿拍遍，壯志難酬

程應峰

提到辛棄疾，頭腦中電光般閃過的，是金庸的八個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是的，辛棄疾就是這樣一個壯志未酬的塵世大俠，他持一柄閃著血性陽剛的俠義之劍，蘸著鏗鏘詩文，凜然屹立于天地之間。

辛棄疾的英雄氣概和悲壯情懷是如此快意分明：“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這首《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凸顯了他的人生夢想，也是他壯志難酬的真實寫照，讀來令人為之唏噓，為之擊節，為之動容。

1140年辛棄疾出生之時，北宋已淪陷于金人之手。他的祖父辛贊雖在淪陷地任職，卻一直在等待時機能夠拿起武器和金人決一死戰。為此，他常常帶著辛棄疾“登高望遠，指畫山河”。辛棄疾呢，天性俠義，在親眼目睹漢人于金人統治下所受的屈辱與痛苦后，曉事之初就立下了恢復中原、報國雪恥的志向。

1161年，金主完顏亮大舉南侵，一心想奪取“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因此，他加重了對淪陷地漢人的盤剝。漢人不堪嚴苛的掠奪和壓榨，奮起反抗。時年21歲的辛棄疾聚集了2000人，參加了由耿京率領的聲勢浩大的起義軍，并在追帥印斬義端一事后，讓耿京對他刮目相看。后來，他得知耿京被叛徒張安國所殺，義軍大部分潰散的情況時，又率領50多人襲擊幾萬人的敵營把叛徒張安國擒拿，并將其帶回建康交由朝廷處決。如此果敢的行為，讓他名重一時，他就此開始了仕宦生涯。期間，寫下了《美芹十論》《九議》等抗金北伐的諫文。但朝廷除了對辛棄疾在諫文中表現出的才能足夠欣賞外，對抗金北伐一事卻是反應淡然。先后把他派到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擔任轉運使、安撫使，治理荒政，整頓治安。這些工作固然重要，但與辛棄疾的理想實在是相去甚遠。他因此深感歲月流逝，壯志難酬，不免心緒郁結。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辛棄疾豪邁倔強的性格和執著北伐的熱情，使他在官場上立足維艱。1181年，他受到彈劾，開始了他中年以后的閑居生活。閑居的日子，他寫下了大量的詩詞，存留至今的有600多首。他對四時風光、世情民俗、園林風物一往情深。正如“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樣，他描述鄉村風光和農人生活的作品，樸素清麗、生機盎然。如《鷓鴣天·陌上柔桑破嫩芽》下闋：“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再如《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下闋：“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可謂匠心獨運。

隨后的20年，他雖兩次出山做官，但時間加起來不過兩年。辛棄疾任鎮江知府時，登臨北固亭，感嘆報國無門，寫下了千古名篇《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字里行間，境界恢弘，氣勢磅礴，情思激蕩，豪情滿懷。

“身世酒杯中。萬事皆空。古來三五個英雄。雨打風吹何處是，漢殿秦宮”，這曠達而絕望的情感，無處釋懷，該是怎樣的一種悲涼？欄桿拍遍，壯志難酬的辛棄疾，生命之中充滿難了的遺恨，他是帶著憂憤的心情和愛國的心境離開塵世的，臨終之時，還大呼：“殺賊！殺賊！”至死他都未忘“月未圓，山河碎”。

后人評價辛棄疾，說他是“人中之杰，詞中之龍”。我想，對于“眾人皆醉我獨醒”“做人有凜然之氣，作詞有磅礴之勢”的辛棄疾，沒有比這更恰當的表達了。

【談古論今】

辛棄疾一生以收復中原、報國雪恥為志向，卻命運多舛、備受排擠、壯志難酬，但他收復中原的愛國信念始終沒有動搖，于是把滿腔激情和對國家興亡、民族命運的關切、憂慮，全部寄寓于詞作之中。因此，主觀情感的濃烈、主觀理念的執著，構成了辛詞的一大特色。這也是我們讀辛詞時能感受到英雄的豪情悲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