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隊的十字路口

伊明

中國隊還是被爆冷了，在巴科洛德，被昔日的手下敗將菲律賓隊逼和。里皮執教中國隊三年四戰菲律賓，從8比1到3比0再到2比0，如今已經贏不下對手。賽后，里皮沒有正面回答“四戰菲律賓成績每況愈下”的問題，是否意味著中國隊的實力正呈下降趨勢？即使有埃瑟里奇、施洛克等大批入籍球員，菲律賓的水準頂多算得上亞洲三流靠后，此前主場大敗于敘利亞。然而，對手如此孱弱，中國隊狂轟35腳射門，顆粒無收。若非對手前鋒太業余，恐怕中國隊真有可能再走一趟落鳳坡。

過往里皮從未在大賽失手，緣何在菲律賓面前“馬失前蹄”？究竟是具體的戰術失策，還是整體架構出現問題？里皮遇到的考驗遠不是一場球少拿2分那么簡單。

情報失誤誰之過

戰平菲律賓當晚，張琳芃、顏駿凌等球員在接受采訪中均提到“菲律賓實施五后衛嚴密防守”。然而，中國隊在賽前準備時，對此竟沒有任何預判和部署。“我們沒有料到菲律賓排出5后衛陣型，賽前分析對手時，都是以4后衛作為基礎來研究”，這是張琳芃的原話，凸顯出中國隊準備工作的失誤：對菲律賓的戰術改變預判不足，獲取情報嚴重滯后。

事實是這樣的：中國隊10月10日對陣關島，同一天，菲律賓隊在巴科洛德同泰超球隊猜納犀鳥進行了一場教學賽，而且不是傳說中的封閉比賽，開放給當地球迷觀看，該場比賽菲律賓排出的就是5后衛。這是偵察對手的大好場合，中國隊竟然沒有派員前往巴科洛德。當天，負責搜集對手資料和偵察敵情的中國隊第一球探因諾岑蒂在阿聯酋迪拜，他的任務是考察敘利亞同馬爾代夫的比賽。

結果，中國隊上下在研究菲律賓戰術打法時，完全沒有顧及對手10月10日同泰超球隊的教學賽，準備會上播放對手錄像集錦，還是以之前菲律賓對敘利亞和馬爾代夫的比賽為參考，這兩戰菲律賓均是442陣型。抵達巴科洛德之后，技術分析小組一直搜集菲律賓隊10月10日的比賽資料，最終也沒有拿到出場名單。曾有一家中國媒體現場報道那場比賽，并拍攝了一部分比賽片段，但賽前中國隊并未與之“通氣”，忽略了重要的信息來源。

這是中國隊準備工作的失誤，在里皮執教期間，類似的失誤極為罕見。開球哨響后，里皮也發現菲律賓變陣541，卻沒有作出相應改變。內部人士解釋說：“年初亞洲杯，中國隊就是以一套433陣型擊敗菲律賓的541防守體系，教練組或許很有信心拖垮菲律賓隊，拼到下半場完成致命一擊。”可是，隊員們賽后稱，0比0的問題還是集中在對破解5后衛準備不足。直到終場哨響，里皮都沒有用完3個換人名額。

重視敵情，這是基本的用兵原則，于帶兵打仗更是重中之重，但不知為何被老謀深算的里皮所漠視。里皮賽后稱：“可能是前兩場大勝馬爾代夫和關島，大家感覺可以輕松拿下菲律賓隊。”那么，他自己有無輕敵呢？因諾岑蒂的行程安排也許能說明問題。

不信任和不被信任

除了情報失誤，里皮在中菲之戰用兵的另一爭議，是在23人名單放棄韋世豪和楊立瑜。他對此的解釋是：“根據球員競技狀態選擇23人，包括11名首發球員，這就是原因，或許韋世豪、楊立瑜的身體狀況并不適合比賽。”

話雖如此，中國隊在巴科洛德賽前最后一練，韋世豪全程參加，還參與分組對抗后的點球加練，身體狀況沒有任何問題，甚至還被預示將要派上用場。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他無緣23人？態度，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就在中國隊7比0大勝關島后，里皮曾召集全隊開會，點名批評韋世豪、楊立瑜和另一名95年齡段后衛球員，大意是把你們召入國家隊，是看中你們具備的天賦和才能，即便可能踢不上比賽，但也是為未來著想，希望你們把握機會，珍惜這一平臺，不要在訓練中繼續懶散、懈怠和消極表現。

這又是以往幾屆中國隊“態度決定一切”的常見“劇本”。眾所周知，里皮堪稱韋、楊二人跳級進入中國隊的領路人。2017年東亞杯，兩人第一次聯手進入國家隊，在首戰對韓國隊時踢上主力。如今征戰世界杯預選賽，中國隊更為推崇“楊旭+艾克森+武磊”的組合，他倆的出場機會明顯有限。即使韋世豪被視作“不可多得的突破利器”，但對馬爾代夫和關島，他總共上場39分鐘。年初亞洲杯上，韋世豪如同現在的楊立瑜，隨隊出征，但每一場都扮演“觀眾”角色。

里皮對這二人究竟是否器重？有內部人士透露，這同助理教練馬達洛尼的舉薦不無關系，恒大主帥卡納瓦羅的意見也在影響里皮的決定。對關島之前，在武磊尚未歸隊的那幾天，里皮一直安排張稀哲同艾克森、楊旭搭檔，韋世豪也是重點考查對象之一，曾在分組對抗中有過精彩的破門，競爭主力的欲望十分強烈。可最終對關島，武磊順位第一、張稀哲緊隨其后的用人原則沒有改變，韋世豪僅獲17分鐘上場時間，威脅寥寥。

這之后，出征菲律賓的前一天，韋世豪因為受傷沒有參加有球訓練。盡管拍片檢查證實他的身體狀況正常，傷無大礙，卻在無形之中為他落選23人名單埋下伏筆。至于楊立瑜，由于日常訓練常被放在替補一組，踢的是無法盡情發揮傳中特長的中鋒，早就現出消極懶散之狀。中國隊出征馬爾代夫，有傳言稱他將會落選離隊，但考慮到希丁克率領國奧備戰，楊立瑜是國家隊從國奧“搶”來的跳級生，為避免兩位名帥之間產生矛盾，最終決定將其留用，以觀后效。相比韋世豪，楊立瑜自身特點并不突出，已經在國家隊處于邊緣狀態，如今又在內部會議上遭到里皮點名批評，連續兩場落選世預賽23人名單，將來離開國家隊并非沒有可能。

行軍打仗，將帥異心乃兵家大忌，缺乏犧牲精神更是很難打勝仗。韋、楊二人的狂人氣焰和作風在足球圈眾人皆知。若將如此不安定因素繼續留在隊中，恐怕里皮未來的教訓將更多也更為深刻，正所謂態度決定一切。

老帥的最大困局

里皮第二次執教中國國家隊，即使擁有艾克森、李可等入籍球員相助，面臨的困局沒有實質性改變，對菲律賓一戰更加劇了他的煩惱。

里皮最大煩惱在于中國球員的能力無法滿足他的戰術要求。與上次執教時不同，中國隊正在新老交替，鄭智、馮瀟霆、李學鵬、黃博文、于漢超、郜林等老將紛紛淡出。這些球員早在廣州恒大就同里皮合作，熟悉他的戰術要求。從位置能力來講，他們又是當時中國足壇的佼佼者。現在，這批隊員年高，里皮的可用人選已很有限。就拿左后衛來講，李磊受傷，從李帥到吉翔，從鄭錚到劉洋，里皮7天之內連試4人，始終未找到心儀的對象。

這也是里皮提出“大面積招募歸化球員”的原因所在。他帶隊數十載，鼎盛之作是在尤文圖斯、意大利國家隊和廣州恒大。不可否認，這期間他的成就是依靠一批又一批超一流球員所獲得。“里皮的戰術非常依賴隊員自身能力”，這已成為中國隊內的共識。

可是，國家隊與俱樂部的最大區別在于缺乏足夠的磨合和系統訓練，里皮很難在短時間內令球隊實力發生質變。某種程度來講，里皮上次執教中國隊參加12強賽時，就是率領廣州恒大的變形和延續，首秀對卡塔爾，除了吳曦、武磊、張稀哲和張玉寧，其余首發7將均來自恒大。到12強賽末輪再戰卡塔爾，首發11人之中的無關恒大者，更是只剩下任航、張稀哲和肖智3人。

如果說前期是以恒大球員作為班底、以恒大俱樂部模式執教中國隊，如今在人員老化、新老交替之際，教練應該做的是挑選最好的球員，設計符合這批球員的相應戰術打法，即“看菜吃飯”。然而，里皮的狀態好似一意孤行，433陣型不動搖，向前思路不動搖，遇到任何對手強攻不動搖。一切依舊，沒有改變，先設定一套戰術框架，然后將參加集訓的球員按照位置屬性往框架里“硬套”。在中國隊陣中，可以看到不少球員的角色同俱樂部完全不同，甚至踢著有別于俱樂部風格的足球。

這就是里皮的最大困局。特別是在前場球員的安排上，他的要求是“三名前鋒必須頂到最前方”，無需回撤接球和控制節奏，把兩翼任務完全交給邊后衛。擅長高速突擊且可以貫穿整條邊路的王剛深得里皮厚愛，相反，李帥、鄭錚和劉洋等人只能輪換出戰。球員本身不適合體系無可厚非，但如果一時沒有這類球員，為何堅持不懈呢？從里皮的這一要求也可看出為何他無意使用曹赟定、劉彬彬、吳興涵等邊路好手，這些球員都是拉到邊路傳中或內切的邊前衛踢法，而不是頂到最前方當前鋒，個人風格并不適合里皮的戰術要求。

里皮面臨選擇

里皮接下來何去何從，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看點。在球員個人能力不足或個人特點不適的情況下，究竟是堅定433強攻不動搖，把希望寄托在幾名歸化球員身上，還是變則通，以球員自身特點為基礎，制定實用性強且行之有效的戰術打法？向左還是向右，考驗著這位世界杯冠軍教頭。

結束巴科洛德之戰后，里皮又一次返回歐洲休假，留下馬達洛尼、蘭普拉、因諾岑蒂等助手觀察中超。重新執教中國隊，里皮觀看聯賽的次數越來越少，和希丁克一樣，他把觀察和選拔隊員的任務交給幾位助手。無形之中，里皮忽視了一些精英球員的成長，缺乏對中國本土球員的宏觀了解。中國隊近幾次圈定人選，以馬達洛尼、德羅索為首的95國青球員嘗到不少甜頭。無論是李帥、劉洋，抑或長期鼎力舉薦的韋世豪、楊立瑜，都沒有給隊伍帶來積極改變，反倒在足球圈內留下“嫡系”的爭議。

這何嘗不是里皮務必做出的另一種改變。在這方面，成功者米盧當初求同存異的做法或許更值得借鑒，他曾和郝海東、孫繼海冰釋前嫌。“態度決定一切”這句話，應該不只是單純約束球員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