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玉



摘 要:紅山文化玉璧有單孔璧、雙聯璧和三聯璧。玉璧創型是根據對天的認識,其功能即史書所載的 “蒼璧禮天”,其后衍生出的雙聯璧和三聯璧也與禮天有關。紅山文化玉璧與卷勾形玉是一組對應的器物,前者具有“通天”功能,后者具有“禮地”功能。紅山文化冢外放置的無底缽形器和無底筒形器與冢內隨葬玉璧與卷勾形玉形成一一對應關系,前者等同于玉璧,后者類似于玉琮,分別具備通天地的功能。因此,紅山文化晚期社會表面上看是內陰外陽、內玉外陶的祭祀體制,從本質上看是通天地、禮四方,人神互動、生死無界的神本社會。
關鍵詞:紅山文化;玉璧;創型;功能
中圖分類號:K87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9)09-0001-06
《詩經·爾雅·釋器》記載:“肉倍好謂之璧。”肉指邊,好指孔,肉倍好是指邊度等于孔徑的兩倍。所謂玉璧是指中央穿孔且穿孔直徑相對較小、平面為圓形的玉器。據考古發掘資料得知,玉璧出現在新石器時代晚期,距今約五、六千年的紅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和良諸文化都發現了玉璧。紅山文化玉器中玉璧也是最普遍的一類器物,不僅數量多,而且類型豐富。既有單孔璧,也有雙孔璧和三孔璧;既有圓形璧也有方形璧;既有牙璧也有雙人首、雙獸首三孔器。從考古發現來看,紅山文化玉璧從早到晚都有發現。作為玉器中時間久、數量多、種類豐富的的一種,玉璧有怎樣的創型理念和功能,在祭祀活動中扮演怎樣的角色值得深入研究。
一、玉璧類型
如果不考慮有佩戴或系帶實用性功能的穿孔數量,只是根據玉璧祭祀性功能穿孔數量的多少,紅山文化出土玉璧可分為三型:A型,單孔璧;B型,雙聯璧;C型,三聯璧。
A型單孔璧,中間有圓形鏤孔,內外側邊緣磨薄。絕大多數玉璧的一側邊緣有1-3個鉆孔,鉆孔有使用痕跡。根據玉璧邊緣的形狀,單孔璧可分為三式:
Ⅰ式,方形璧。標本草帽山M1:1,外方內圓,不透明,表面有土浸。外輪呈方形,中間厚,邊緣薄,中心圓孔呈正圓形,單向鉆孔,一側邊緣居中鉆一圓孔,為雙向鉆孔(圖1—1)。
Ⅱ式,方圓形璧。標本N16-79M2:6,呈青綠色,夾白色瑕斑。平面圓角方形;內孔正圓形,不十分規整。外緣磨薄,較鋒利。外緣一側對鉆一圓孔(圖1—2)。
Ⅲ式,圓形璧。標本N2Z1M7:5,白色泛黃,磨制精美,有光澤。器體平面不規整,內外緣皆磨薄,中部略厚,外輪呈圓形,較規整;內孔正圓形,頂部邊緣處對鉆一圓形孔(圖1—3)。
B型雙聯璧,上端呈半圓形,下端接近方圓形,上下中部各有一個圓孔,亦是上小下大。器體內外側邊緣磨薄,上下兩部分連接處兩側各有一道凹痕。根據造型分為三式:
Ⅰ式,標本N2Z1M21:6,整體有淡褐色斑痕及凹坑點。頂尖圓。中下孔璧之間邊緣雙向磨出“V”字形凹槽,璧孔均為兩面對鉆,下孔較圓(圖1—4)。
Ⅱ式,標本N5SCZ1:4,長方體,下璧下部殘缺,中部邊緣磨出凹槽,璧孔正圓形,對鉆形成,璧緣磨薄,近頂端單鉆雙孔,用于系帶(圖1—5)。
Ⅲ式,標本N16M1:3,整體呈青綠色,器表局部見土沁。器體扁薄,中部有三個縱向排列的圓孔,邊緣兩側雙向磨出“V”字形凹槽,呈三璧相連狀。器體上璧內緣頂端有一豎向磨損凹缺,璧孔均呈圓形,不十分規整,內外側邊緣皆磨薄。(圖1—6)。
C型三聯璧,依據造型分為三式。
Ⅰ式,標本胡頭溝遺址出土,淡綠色,邊緣兩側雙向磨出“V”字型凹槽,呈三璧相連狀,中部有三個縱向排列的圓孔。器體自上而下依次增大,上端磨有系溝(圖1—7)。
Ⅱ式,標本半砬山遺址出土。綠色,微泛黃,局部有黃色瑕斑。完整。體扁平、輕薄,形似三璧相連。平面近橢圓形,三內孔近圓形,內、外邊緣薄。(圖1—8)。
Ⅲ式,標本那斯臺遺址出土。呈長條形,平背,背部邊沿有兩個鉆孔,下沿為三個連弧狀,中間有三個并列的圓孔,孔徑1.7厘米,相鄰兩孔間均有一豎線刻痕(圖1—9)。
根據出土方形璧的N2Z1M23墓壙西被N2Z1M24打破的地層關系、出土Ⅰ式方形璧的N2Z1M24與N2Z1M23同處于最接近于中心大墓第一排的位置關系,我們得出結論:方形璧早于圓形璧;單孔璧早于雙聯璧和三聯璧。通過考古類型學的比較,我們似乎能夠發現單孔璧、雙孔璧和三孔璧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發展演變關系。玉璧最早的形態是單圓孔方形璧,但孔壁邊緣有一個用于系帶的穿孔(圖1—1),之后方形璧逐漸發展為方圓型璧(圖1—2),最終演變為圓形璧(圖1—3)。隨著人們審美觀念的提高,用于系帶的穿孔日漸規范,逐漸演變為集系帶與禮天功能于一身的圓孔,單孔璧開始向雙孔璧過渡(圖1—4),雙孔性質發生質變。當用于祭祀的雙孔孔徑對等時,雙聯璧正式定型(圖1—5);為了便于系帶,又開始鉆出新孔,雙聯璧上再次出現用于系帶的鉆孔(圖1—6);當用于系帶的新鉆孔再次具備祭祀功能后,雙聯璧開始向三聯璧過渡(圖1—7)。同樣原理,隨著雙聯璧上出現的用于系帶功能的穿孔再次完全演變為禮天功能的圓孔,三聯璧也就出現了(圖1—8)。當三聯璧上三個孔用于祭祀,人們再次尋求用于系帶的穿孔,靠近三聯璧一側鉆孔現象便出現了(圖1—9)。紅山文化晚期牛河梁遺址出現的兩件雙人首(圖2—1)、雙獸首三孔器(圖2—2),應該就是由此演變而來的。除上述三種類型的玉璧及其衍生品外,紅山文化還出現了玉牙璧(圖2—3),半砬山M39:1,平面近圓形,圓形內孔,內外邊緣薄。體外緣凸出三個月牙形耳飾,耳飾形制相似、大小不一。這種玉器雖不似上述三種玉璧常見,但其器物主體上的圓孔顯然不是用于系帶,應屬于單孔璧的衍生品,對于其創型理念和功能本文暫不做討論。
二、創型理念及功能分析
紅山文化為什么會出現大量的單孔璧、雙聯璧和三聯璧和異形璧?它們有著怎樣的創新理念和功能?我們需要從玉璧的最初形態——單孔璧著手分析。
從考古發現來看,墓葬中玉璧的出土位置有一定的規律性。以牛河梁遺址第二地點、第五地點、第十六地點保存較好的墓葬為例。{1}M15內葬一成年女性,仰身直肢,頭西。隨葬5件玉器:斜口筒形器1件出于墓主顱骨頂部,可見出土時斜口面覆地,平口端朝北。鐲2件,N2Z1 M15:2移位至頸下,N2Z1 M15:3出在左腕部。璧1件,N2Zl M15:4,出土于背部下面。環1件。N2Z1M15:5,出土于玉璧下(圖3—1)。M21墓的北、東側壙口分別被M4,M10與M14疊壓。內葬一成年男性,仰身直肢,頭西足東。共隨葬玉器20件,遍及墓主周身。獸面牌飾1件N2Z1 M21:14,出在墓主的腹部,陳放平正。斜口筒形器1件N2Z1 M21:2,橫置于墓主頭頂部,出土時斜口面朝下,平口端向南。龜殼1件N2Z1M21:10,出于左胸部,腹面朝上。勾云形器1件N2Z1 M21:3,陳放于左肩上部,其下疊壓1件玉璧(N2Z1 M21:4)。圓筒狀飾1件N2Z1M21:8,出土時置于右肩角處。璧10件,體扁平,內外緣薄,璧面光素,上端近緣處對鉆一至三小孔,可穿系佩掛。N2Z1M21:4,出于頭骨左側,上斜壓勾云形玉器。N2Z1M21:5出于頭骨右側,下疊壓兩件雙聯璧。N2Z1M21:9出于頭骨側領下。N2Z1M21:12出于左小臂內側。N2Z1M21:13出于右小臂內側。N2Z1M21:16出于右手下端。N2Z1M21:17出于左手下端,擺放位置與N2Zl M21:6玉璧相對稱,上斜壓一件玉璧。N2Z1 M21:18出于左股骨外側,疊壓N2Z1 M21:17玉璧。N2Z1 M21:19陳放于左小腿骨下。N2Z1 M21:20出土時陳置雙小腿骨下。雙聯璧2件,N2Z1M21:6,N2Z1M21:7疊置于右肩部,上蓋壓1件玉璧( N2Z1 M21:5 )。珠1件N2Z1M21:11,出土于上腹處。鐲1件N2Z1 M21出土于右腕部。璧形飾1件N2Z1 M21:1,出于西端壁下(圖3—2)。N5Z1M1內葬一人,頭東南足西北,仰身直肢,經鑒定為成年男性,年齡50歲左右。墓內隨葬玉器7件,分別出土于墓主的頭、胸、腕和手等部位。墓內隨葬7件玉器,包括璧、鱉各2件,鼓形箍、勾云形器、鐲各1件。璧2件,N5Z1Ml:1,N5Z1M1: 2出于頭部兩側。鼓形箍1件N5Z1M1:3,出土于胸部。勾云形器1件N5Z1M1:4,與鼓形箍同出土于胸部,有隧孔的反面朝上一角壓在鼓形玉箍之上。鐲1件N5Z1M1:5,出于右手腕處。鱉2件分別出于左、右手部位。N5Z1M1:6,出土于右手部位,為雄性特征。N5Z1M1:7出土于左手部位,為雌性特征(圖3—3)。N16M1 墓室內埋葬一人,頭向西南,腳向東北,仰身直肢,骨骼保存較完整,經鑒定為男性,年齡30—35歲。隨葬玉器5件,計玉璧、雙聯玉璧、三聯玉璧各1件,玉環2件。璧1件N16M1:1,出土在人骨下領骨左側。雙聯璧1件N16M1:2,出土在人骨下領骨右側。三聯璧1件N16M1:3,出土在胸部右側肋骨上。環2件出土在人骨右側盆骨外側,交互疊壓在一起,應為一對。N16M1:4出土時疊螺于上。N16M1:5出土時疊壓在下(圖3—4)。N16—79M2室內埋葬一人,頭朝西北,腳向東南,仰身直肢,性別不詳,年齡成年。隨葬品的位置清晰可辨,共發現玉器9件。頭部隨葬勾云形玉器1件,斜置,正面朝上;右胸部斜口筒形玉器1件,順人骨方向放置,斜口面朝上;左胸部和右腰部各放置方形玉璧1件;右手臂處隨葬玉鐲1件,胸部和右腳部各出土1件玉環;左側壁近中部位置出土1件玉管珠;右腳外側發現1件玉鳥(圖3—5)。
從出土情況來看,在有玉璧出土且位置關系明確的紅山文化墓葬中,玉璧都置于人骨架的下面,且多成對出現。頭部兩側是擺放玉璧最重要的位置,其次是背部身下;此外,左右臂、左右手、左右股骨、左右小腿骨下擺放玉璧都呈兩兩相對態勢。考古發現玉璧置于身下的現象與歷史文獻記載高度一致。鄭玄注:“以組穿聯六玉溝緣之中以斂尸。圭在左,璋在首,琥在右,璜在足,璧在背,琮在腹,蓋取象方明神之也,疏琮璧者,通于天地。”賈公彥疏:“宗伯,璧禮天,琮禮地,今此璧在背在下,琮在腹在上,不類者以背為陽,腹為陰,隨尸腹背而置之,故上琮下璧也。云疏璧徐者通于天地者,天地為陰陽之生,人之腹背象之,故云疏之通天地也。”“中國古代以璧代表乾、天、陽、雄,琮代表坤、地、陰、雌,以璧、琮作為祭祀天地祖宗之靈的圣物。”{3}
關于玉璧“通天”、“禮天”的記載不絕于史。《周禮·春官宗伯·大宗伯》載: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王執鎮圭,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谷璧,男執蒲璧。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周禮·春官·典瑞》載:典瑞掌玉瑞、玉器之藏,辨其名物與其用事。設其服飾:王晉大圭,執鎮圭,繅藉五采五就,以朝日。公執三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繅皆三采三就。子執谷璧,男執蒲璧,繅皆二采再就,以朝覲、宗遇、會同于王。諸侯相見,亦如之。瑑、圭、璋、璧、琮,繅皆二采一就,以覜聘。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賓客。圭璧,以祀日月星辰。璋邸射,以祀山川,以造贈賓客。土圭,以致四時日月,封國,則以土地。珍圭,以征守,以恤兇荒。牙璋,以起軍旅,以治兵守。璧羨,以起度,駔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斂尸。谷圭,以和難,以聘女。琬圭,以治德,以結好。琰圭,以易行,以除慝。
隨著用玉璧禮天祭祀活動的不斷增多和玉璧附加功能的不斷疊加,其本身的價值也在不斷提升。《白虎通·辟雍》:“辟雍,所以行禮樂宣德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圓以法天。”《禮經》:“天子之望祭山、海,祭畢,例有埋玉璧。”《尚書》:“堯,沉璧于河。”《后漢書·槐囂傳》注:“璧者,所以祈神也。”《儀禮·聘禮》:“君,享用璧。”《周禮·小行人》注:“五等諸侯,享天子用璧。”《儀禮·聘禮》:“束帛用璧。”《白虎通·瑞贄》:“璧之為言,積也。”根據史書記載,玉璧至少有三大功能。其一,禮天祈神,這也是玉璧最初、最重要的功能。周代記載的“蒼璧禮天”已經加入了陰陽五行觀念,禮制已經非常成熟和完備,追溯玉璧禮天的功能應更為久遠。其二,祭祀山河,這是玉璧的派生功能。天子禮天是王權獨斷的產物,由此,天子祭祀日月星辰、高山大河也必然像祭天一樣隆重,因而逐漸派生了望祭山海、燔埋玉璧的現象。其三,王侯享用。“玉璧之造型和紋飾,皆以天和天際間現象為本而作,從而決定玉璧之用也與天有關。其中有的是直接的,如禮天、代表天等,有的則是從中引申和派生出來的,如玉璧為帝王、部族首領和巫覡所專用,借用神之威嚴神圣以鞏固統治。”{4}隨著祭祀活動的不斷加強,漸成定制,玉璧也成為了天子和諸侯專享的國之重器,成為身份和財富的象征。史書關于戰國時期和氏璧價值連城、藺相如“完璧歸趙”的典故表明玉璧已是王權和財富象征,脫離了最初的禮天功能。
玉璧是根據人們對于“天”的認識而創作,并用于禮天的的一種禮器,也就是說,玉璧源于天而用于天。在農業尚不發達的原始社會,人們依靠漁獵、采集為主要生業模式,更多地依賴于自然界對食物資源的補給,他們普遍認為能夠獵獲食物資源是上天恩賜的結果。為了感恩上天賜予食物,祈求上天免除災禍,他們需要人間最美的圣物敬奉天神。作為禮敬上天最好的禮物,色澤潔凈溫潤的美玉是最佳選擇。在遠古先民看來,蒼天像拱起的穹廬,雖遙不可測,但天地是相通的。因而玉璧中間穿孔,四周邊緣薄,中間厚,體現了天地相同、方圓結合的特點。正是因為玉璧源于天而用于天,所以其為“六器”之首。經過時間延伸,其被賦予的精神價值也在不斷被放大。紅山文化晚期出現的雙聯璧、三聯璧、牙璧、三孔器、卷勾形玉大概均與單孔玉璧有關。根據牛河梁N2ZIM21出土的玉璧使用情況推斷,紅山文化居民在祭祀活動中把人體分為頭、上身、下身三部分。一枚雙聯璧可能和上身、下身對應;一枚三聯璧則分別和人體的頭部、上身、下身相對應。雙聯璧和三聯璧的出現取代了單孔璧的大規模使用。
三、相關問題探討
新石器時代晚期中國出現了三大玉文化中心,自北向南分別是紅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有趣的是,三大文化中心都沿海分布(圖4)。郭大順先生認為:“距今六七千年間長江下游河姆渡及馬家浜、松澤大量玦的出現,應與遼西史前文化玉器的影響有關”。{5}“此后的紅山文化玉器因素在東南沿海地區也常有露頭。如山東大汶口文化和環太湖地區的松澤文化和相鄰文化中常有紅山文化玉璧和多聯璧出現”。{6}從玉器組合特點來看,三個文化圈雖同屬玦文化圈,但又各具特色。最為引人關注的是紅山文化卷勾形玉不見于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而良渚文化玉琮不見于紅山文化。但是,如果將兩種器物進行比較,我們會發現紅山文化卷勾形玉和良渚文化玉琮都與玉璧有密切的關系,二者功能殊途同歸。
卷勾形玉是紅山文化三大重器之一,多出土于墓主人胸腹部。牛河梁N2ZIM21出土的卷勾形玉中部為單孔玉璧造型,四角卷勾狀,兩兩相對(圖5—1)。良渚文化玉琮也是祭祀重器,從瑤山M7:50橫截面觀察,玉琮中部也是單孔玉璧造型,四角為圭璋形制。瑤山M7:50整體似是以原料大小切割后留下的不規則形態進行打磨、琢制,轉角的凸面以坯體不規則的形態而大小不一,但器表打磨精致,高4.2、射徑11.7、孔徑6.4厘米(圖5—2)。同樣的造型我們在凌家灘遺址也有發現(圖5—3)。凌家灘玉板刻劃紋飾的中央是一單孔玉璧造型,玉璧之外是四個圭璋形制的角。關于琮的功能《周禮》有明確記載:“黃琮禮地”。對于凌家灘玉板上刻劃紋飾學者們雖各執一詞,但總體認識基本一致:與天地陰陽四極四象相關。如是,牛河梁N2Z1M21:3也應與天地陰陽四極四象有關。
此外,紅山文化雖不見良渚文化的玉琮,但卻出土了大量無底筒形器。紅山文化無底筒形器有高矮之分。牛河梁N2Z4B:L1個體較矮。直腹平沿,外唇方圓,底內沿起臺。繪平行寬帶紋,截面為單孔璧造型。口徑23.9,高12.6,底徑23厘米(圖6—1)。牛河梁N2Z4A:20,個體較高,直口筒腹,圓唇卷沿。口下飾凹弦紋帶,帶寬寬12厘米。腹部菱形方格紋帶下接主紋,主紋為垂鱗紋。復原口徑32、高59.7、腹徑36.5、圈底徑34.2厘米,截面為單孔璧造型(圖6—2)。張忠培先生認為無底筒形器就是“陶琮”。{7}良渚文化玉琮也有高矮之分,良渚文化矮體玉琮呈“內外同圓”的圓柱形,高體玉琮呈“內圓外方”的方柱形,后者規范,更為典型。反山M18:6雕琢一節神人獸面紋,高3.75厘米,孔外徑6.4、孔內徑5.9厘米(圖6—3)。反山M12:93,雕刻兩節神人獸面紋,獸面紋兩側各雕一鳥,鳥首朝外,鳥喙尖,通高7厘米,孔外徑6.2,內徑5.9厘米(圖6—4)。紅山文化彩陶無底筒形器和良渚文化玉琮無論是器物造型還是祭祀功能都有可比之處。不同之處在于紅山文化無底筒形器一般放置于冢外,而良渚文化玉器出土于墓葬之中。這很可能是因為兩種文化祭祀路徑的不同。紅山文化冢內墓葬隨葬的玉璧與卷勾形玉分別置于背下腹上,是相對應的一組器物,很可能分別具備通天地的功能。冢外放置無底缽形器和無底筒形器與冢內玉璧與卷勾形玉形成一一對應關系。牛河梁遺址和無底筒形器共出的還有一種無底缽形器,出土于冢外,數量較少。無底缽形器整體呈穹廬形,從截面觀察是玉璧造型,應與冢內玉璧形成對應關系;而具有陶琮的性質的無底筒形器則與卷勾形玉形成對應關系。這種內陰外陽、內玉外陶的組合為紅山文化居民生死無界、陰陽互動鋪平了道路。而良渚文化祭祀路徑是單線發展了玉祭,不見陶祭,良渚文化玉璧和玉琮組合完全實現通天了禮地的祭祀活動。這種祭祀路徑的不同很可能與不同的文化傳統有關。紅山文化久遠的漁獵采集模式,使得居民遷徙無常、流動頻繁,死后淺葬和遷葬流行,沒有重返人間的危機感和制作高琮的愿望;而良渚文化居民農耕發達,生活定居,死后深埋,有重返人間的危機感,因而把制作玉琮作為一件祭祀活動中的大事。良渚文化與紅山文化是新石器時代晚期中國南北方兩大玉文化中心立足于陰陽四極宇宙觀而形成的兩大史前文明。雖然因經濟模式不同而走過的祭祀道路不一,但都以通天地、禮四方為最高信仰,共同構建了中華文明的基石。
縱觀歷史上玉璧的產生、發展、演變全過程,我們發現玉璧的使用經歷兩個時期:神用時期、王用時期。這兩個時期大體和中國五帝至夏商周時期、戰漢至明清時期相對應。五帝時代至夏商周時期,中國是神本社會,天神是至上神,是一切社會活動的起點,一切都要遵從天神的意志,因此,玉璧是天神的專屬,王使用玉璧需要遵從一定的禮儀,祭祀活動后玉璧要歸于宗廟。戰漢至明清時期,中國進入了王本社會,皇帝是天之元子,皇權至高無上,皇帝是一切社會活動的起點,皇帝對于天神的祭祀已經脫離了神本位,而具有了儀式性和象征性。玉璧不再是天神的專屬,而是皇權和財富的象征。因此,玉璧的制作具有了裝飾性,玉璧形制演變趨于藝術化。“以組穿聯六玉溝緣之中以斂尸”的記載表明葬玉經歷了一個由松散到集中的過程。新石器時代至夏商時期,葬玉制度相對松散。在這一時期,玉器組合不十分穩定。到周代,經過周公制禮作樂,組佩逐漸取代了松散的玉器組合,隨葬制度相對穩定。作為禮器的“六器”璧、蹤、圭、璋、璜、用于祭祀天地四方,其使用功能已經規范,而玉璧成為六器之首。從玉璧造型來看,不同時期人們對于天的認識似乎也在發生著變化。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內圓外方”,即玉璧外部輪廓呈方形,中心鉆孔為圓形,這一時期一璧通天地;第二階段,“內外同圓”,玉璧造型特點為外部輪廓和中心鉆孔都為圓形,玉璧專屬天,玉琮專屬地;第三階段,“內方外圓”,即玉璧外部輪廓呈圓形,中心鉆孔為方形,大概是因為王本社會更加重視民生和農業生產,玉璧脫離了祭天的功能,只具備象征意義。后世的圓形方孔銅錢概從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