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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法理學七十年:變化與成長

2019-11-11 11:27:01舒國瀅
現代法學 2019年5期

摘要:中國法理學七十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蘇聯版“國家與法的理論”時期(1949-1977年),“法學基礎理論”時期(1978-1993年)和不同知識一理論譜系的“法理學”成長時期(1992-2019年)。法理學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使命,面對不同的理論難題,其進退興衰具有制度依賴性。中國法理學的未來發展還面臨西學強勢如何因應、確立中國話語體系及研究范式、如何建立獨創性理論的問題。

關鍵詞:法學基礎理論;維辛斯基法學;法教義學;法理;一般法學

中圖分類號:DF03

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19.05.01

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中國法理學研究七十年”是一個大題目,的確一言難盡。之前,已有相當多的學者針對不同時段中國法理學D的發展發表過評述性文章,文章的敘事方式和側重點各有不同。平心而論,解讀中國法理學七十年的歷史,頭緒眾多,線條雜陳,每個人的視角不可能完全一樣,亦很難找到為各位方家所共同認可的觀察角度和評判標準。鑒此,筆者擬在勾勒中國法理學七十年發展歷史的基礎上,嘗試提出一些法理學發展的問題,并就這些問題的源起談談個人的管見。這些問題始終伴隨并困擾著法理學的專業研究者,迄今尚無清晰的答案。

一、蘇聯版“國家與法的理論”時期(1949年-1977年):維辛斯基法學及其影響

盡管每一門學問演進的軌跡可能有所差別,但均受到當下歷史、文化實力、政治法律制度、智識環境和學者資質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任何一種法學思考都不可避免地帶有它得以型塑的“歷史氣候”(historischesKlima)的印記;同樣,處在“意義之網”中的著者們也從一開始就被不知不覺地限制在歷史可能性和規定性的界限之內的。歷史和現實情境條件對研究者之視域、問題意識、方法和論述能力的宰制很難擺脫。

談中國法理學,眼光當然并不應僅限于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的歷史發展,而應把視野放得遠一點,至少可以把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降的中國近/現代化的歷史背景一并納入考察。從這個視野出發,那么我們大體上可以說,中國法理學七十年的發展有兩點特別值得關注:第一點,傳統中國法理學實際上經歷了可以稱之為第二次學問傳統的“歷史/文化斷裂”:也就是說,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于“西學東漸”、西方法學知識傳播,“翻譯法學”(西方法學的中國/漢語表達)大行其道,這一歷史時期,國人或者全盤接受西方法理學,或者不自覺地普遍使用西方人的概念、原理和方法來重新解讀中國古代法律思想,因而造成傳統中國古代法理學發展的第一次歷史/文化斷裂;新中國法理學則從革命的“斗爭法學”的一面徹底終結了“翻譯法學”的歷史,,從而造成第二次斷裂[1]第二點,新中國法理學從一開始就被打上了政治意識形態的底色,它從學科設置教學宗旨以及研究目的等等方面均擔負著一種政治意識形態的功能——法理學學問必須為政治服務,必須作為實現政治任務的工具[2]。

革命的“斗爭法學”開始于1949年2月發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廢除國民黨的六法全書與確定解放區的司法原則的指示》,其第5條明確規定:“在無產階級領導的工農聯盟為主體的人民民主專政政權下,國民黨的六法全書應該廢除。人民的司法工作,不能再以國民黨的六法全書為依據,而應該以人民的新的法律作依據。……司法機關應該經常以蔑視和批判六法全書及國民黨其他一切反動的法律法令的精神,以蔑視和批判歐美日本資本主義國家一切反人民法律、法令的精神,以學習和掌握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國家觀、法律觀及新民主主義的政策、綱領、法令、命令、條例決議的辦法,來教育和改造司法干部。”[3]故此,1949年10月,新中國建立后,“另起爐灶”的觀念不僅僅是一項外交準則,也必然反映在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及思想領域。新型的人民政權采取革命的方式不僅摧毀了舊政權的“法統”,連同六法全書體系之下形成的法科教育體制、六法全書體系下培養的舊法人員以及在這個“法統”之下生成的法律“精神”、法律“思想”亦一并消解。新政權亟待確立新的國體和政體及其地位,需要建立新的革命的法律制度,這種迫在眉睫的形勢不允許當時的革命家們過多地考慮廢除舊法統與保持法學傳統連續性之間多重復雜的關系。政治和政策上的“經濟思維原則”主導著政治家們的決策,“一邊倒”的政策使新中國的整個制度建構、經濟發展和學術思想的資源選擇了借鑒和倚重蘇聯的模式①。

具體就法理學而言,新的“國家重建”(state-building)必然要求有新的、與政權性質相適應的政治意識形態”。在此情形下,顯然,“舊的法理學著作和教科書已不能適用”[4],民國時期剛剛開始確立的法學傳統(“翻譯法學”)隨著舊法統一起被拋進了“歷史的垃圾堆”②。其后,隨著1952年開始進行大規模的大學院系調整、“司法改革運動”、“肅清反人民的舊法觀點”、清除舊法人員等活動,民國時期的法學傳統就徹底解體。在法學領域,必須要有一個著力于意識形態作業的學科“出場”,妥善論證、安排描述(知識化)這些意識形態的根本性革命。由此,學習和借鑒蘇聯的“國家與法的一般理論”就成了一時之選(蘇聯“國家與法的一般理論”為“斗爭法學”曾經做過“學理精致化”的注解,因而正好迎合了新制度對法學理論的需求,一定程度上填充了由于批判和清除“舊法觀點”而造成的思想空缺感)。為此,我國聘請了一批蘇聯法學家來華任教③,翻譯了一批蘇聯的法學論著和教科書調,派遣了一批留學生赴蘇學習吸收、借鑒蘇聯法學⑤

當然,為這一時期法理學(時稱“國家與法的理論”⑥)學科發展帶來最為顯著、深遠影響的蘇聯法學家當屬安·揚·維辛斯基(AHupeHSHyapbeBIqBuuuHckKHi,1883-1954)。他時任蘇聯總檢察長、蘇聯科學院院士[5],著有《刑事訴訟教程》《蘇聯法院組織法》《蘇維埃法律中的訴訟證據理論》《國家和法的理論問題》《國際法和國際政策問題》等。維辛斯基提出:“法是奉為法律的統治階級意志……是建筑在構成社會經濟結構的生產關系總和之上的上層建筑的一部分”①。這個法的定義以及“國家和法律是統治階級的工具”的觀點(“維辛斯基法學”)在很長時期被我國奉為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的權威觀點,幾乎成為當時人們回答“法律是什么”等法理學基本問題的唯一依憑,是法理學上唯一正確的結論,成為詮釋一切法律現象的終極根據。故此,有學者甚至將維辛斯基稱為“蘇聯法學界名副其實的教主”[6],“他關于法的定義,至今仍然構成我國法學理論的基本精神”②。

實際上,從1952年大學院系調整到1977年恢復高考前這幾十年里,蘇聯法學是主要的法學理論(在1960年左右以后,蘇聯法學對中國的影響逐漸減小,轉而強調中國自己的法學。在這之后,法學課程中也有一些毛澤東和黨的其他領導人的有關著作、革命根據地的有關法律法令、中共中央發布的有關文件、黨的有關方針政策、國家頒布的一批法律和單行法規等的講解③,但是蘇聯法學的框架和基本理念卻存留下來,影響至遠)④。法理學教學基本上照搬蘇聯,自編教材很少,原創性論著(論文)更不多見。1950年代,由我國學者自行編撰的少數幾本《國家和法權理論講義》,無論是體系結構還是其中的很多重要觀點,如關于法(法權)的起源、法的概念、法的本質、法的職能、法與經濟、法與政治、法的歷史類型、社會主義法的本質社會主義法律關系、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等,均源自蘇聯法學⑤。以1954年4月“全國政法教育會議”所確定的“四院六系”為例(當時四所政法干校的教學情況沒有統計在列)⑥,看它們當時開展法理學教學活動的機構名稱教材和教材設置方案(詳見表):

自50年代末,隨著“反右斗爭”擴大化,法學專業逐漸萎縮,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在“砸爛公檢法”的口號下,法學學科遭到徹底的破壞,法學界很多專家學者被打成“右派分子”,淪為“專政對象”①。之前形成的“三(干)校四院六系”格局到1970年只剩下兩個半,分別是北京大學法律系、吉林大學法律系和湖北大學政法專業”[7]。雖然并未被撤銷建制,但這“兩個半”業已停止招生,基本名存實亡(1971年12月,湖北大學也撤銷政法專業,只保留財經專業,學校更名為湖北財經專科學校),前兩者直到1974年方才恢復招生,但學生均為“工農兵學員”②。法學教研人員紛紛改行另謀生路,法理學專業人員幾乎銷聲匿跡。

從新中國建立至1977年恢復高考前,這一時期的法理學基本上可以被稱為蘇聯版“法理學"(即“國家與法的理論”)。其主要特征可以概括為:(1)“維辛斯基法學"或“斗爭法學"大行其道,一切根據階級斗爭理論解釋復雜的法律現象,法理學的智慧之光被簡單的斗爭理論所取代和遮蔽,僵死的教條成為評價正確與否的唯一標準:尤其是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原則被正式確立以后,“法學的立論、推論、結論、結構、體系,對法律資料和法學文獻的收集、分析、使用,以至行文方式和語言,無不圍繞著‘階級性這個中軸旋轉,法學實際上成了‘階級斗爭學”[8]。(2)法理學者的身份被制度區隔為“左”“右”兩個陣營:兩派的學者都在新政權的正統意識形態中尋求其進擊對手的政治資源和解釋資源。故此,政治領導人的政治態度左右著法學理論爭論的方向,注釋政治會議、黨報社論的精神及領導人的講話成為法學理論工作之要務。而且,法學上的“禁區”層設密布,學者們幾乎沒有多少動用思想的動力和機遇。久而久之,其政治敏覺性超過了學術和思想的敏覺性,法學的思想創造能力則陷入委頓的境地。“思想的慵懶”現象流行于法學的各個領域。(3)舊政權留下的舊法知識分子被停止專業工作。②當時人們對蘇聯、東歐的“馬克思主義國家與法權理論”還略知一二,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法理學則幾乎無人系統研究。法學理論限定在人為堆設的“孤島”之內。(4)法學理論研究者對法律學問應有的真誠和良知遭受挫折。“斗爭法學”強化了學者的“斗爭”意識,而使學者多少喪失了對法理學之真理的追求,失去了對學問之本真的虔誠③。這種后果其實影響深遠,后來法理學界內部的所謂“思想交鋒”,在一定意義上也可以看作是分辨真假學術、重新尋獲學術良知的過程。至今,這樣的交鋒仍時起波瀾,重建法理學傳統過程還不得不時斷時停,花費精力去應對學界內部一些非學術的紛爭,以期形成較為理想的“言談情境"和無扭曲的“交往共識”。

二、“法學基礎理論”時期(1978年-1993年):學科重建與思想爭鳴

1977年我國恢復高考,同時也恢復了正常的中國法學教育。此后,一些政法院校和綜合性大學法律系相繼復辦和新建,逐漸形成“五院四系”(北京政法學院、西南政法學院、華東政法學院、西北政法學院中南政法學院、北京大學法律系、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武漢大學法律系、吉林大學法律系)的格局和規模。不過,當時的法學教育者研究者和學習者其實都很清楚:我們實際上是在法學理論的不毛之地上艱難地行進,所面對的是周遭世界的“無知之幕”。一直到20世紀80年代,整個中國法學的知識狀況是乏善可陳的,那個時期法學任課教師以及學習法律的學生普遍感到“知識的焦慮”,人們渴望一夜之間找到突破口,沖出法學知識的樊籬,希望迅速彌補由于法學的荒廢而留下的知識空白,法學界普遍彌漫著一種焦躁的情緒,呈現出“法學知識暴食癥”。[9]

在1980年以前,中國各政法院校綜合大學法(律)學系的法理學教科書仍然沿用50年代前蘇聯法學教材的體系,課程名稱依然是《國家與法的理論》(或《國家與法的一般理論》),參考資料亦沿用此類名稱①,其內容的相當大一部分講授國家理論和階級斗爭學說。其法學理論之核心部分(如關于“法的概念”“法的作用”的闡述)照舊搬用“維辛斯基法學"的基本論點。在法學研究方面,由于法理學界長期受“左”的思想的束縛和過去政治運動的負面影響,人們的思想依然處于禁錮狀態[10]。學者們在當時的理論環境下似乎并沒有足夠的勇氣、知識準備和有效的進路突破理論上的禁區,法理學文章多限于對黨和國家文件的詮釋和法律基本知識的普及,其中真正有理論突破和學術價值的法理學論述并不多見。

毋庸置疑,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發表,以及由此而引發的理論界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對于中國法理學的發展變化同樣是意義重大的(這場討論打破了“兩個凡是”的禁錮,促使在政治上改變“以階級斗爭為綱”的路線、確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特約評論員文章所依憑的仍然是“真理”話語,但它所追問的是“真理的檢驗”而不是“誰言真理”,并且把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歸結為社會實踐。在當時特定的歷史背景之下,這無疑是矯正混亂的思想路線的“技術性策略”。事實上,真理之檢驗訴諸于“實踐性”(實踐是一種未定式和“試錯”的努力),是一種開放的態度和不斷探索的認識旨趣。這種態度和認識旨趣,不僅打開了法學理論界的思想禁區(思想僵化、教條主義),為法學理論的爭論提供了思想動力資源,而且也結束了中國法理學渾渾噩疆、混亂無序、徘徊不前的局面。

在此方面,法理學者們所作出的第一次有價值的貢獻,是1980年后法理學學科自身的建設和對“維辛斯基法學”體系在理論觀點和方法論上進行的一次又一次的沖擊和解構的努力。在學科建設方面,政法院系教材的體系和主要內容的變化是一個重要標志。北京大學試用教材《法學基礎理論》(1981年)和高等學校法學試用教材《法學基礎理論》(1982年)相繼問世,在體例上打破了《國家與法的理論》舊有框架”,凸顯法理學的基本問題和基本理論,這實際上是對多年以來法理學家們把法理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之信念、追求和不懈努力的確認。所以,不難理解,上述兩種教材成為其后同名教科書之藍本,影響達十余年之久。1983年4月在上海召開的全國第一次法學理論討論會,以“法學體系”和“法律體系”為討論主題,對法理學的學科性質和框架作了新的理論化的檢討。學者們通過討論而在學科定位等諸多基本問題上達成共識,這就為法理學學科的進一步獨立發展創造了條件和氛圍。不過,從內容上看,《法學基礎理論》只是《國家與法的理論》的“改良版”(框架的改變),仍然帶有濃厚的政治意識形態的色彩和法學工具主義的興味,凸顯出“政法法學”①的基本特色,它是主流法理學從“維辛斯基法學"邁向開放的體現中國制度實踐的法理學體系的一種過渡。

此外,對于這個時期的法理學的發展而言,下面幾點變化也是非常重要的:

(1)關于敏感性理論問題的爭論和一系列理論問題的突破。1980年前學者們在討論法的敏感性理論問題時總是顯得有些心有余悸縮手縮腳。《法學研究》1980年第1期發表周鳳舉的文章《法單純是階級斗爭工具嗎?》,理論鋒芒直指“法的階級性”這一傳統的理論命題。周文所提出的論點激活了法理學者們沉睡的心智和理論爭辯的熱情,于是也才有了后來關于“法的階級性”“法的社會性”“法的共同性”長達數年之久的辯論。此外,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具有法學學術標識意義的還有關于法治與人治問題的大討論[12]。該問題的討論重新確立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則,批判了輕視,法律、蔑視法學、拋棄法制的“法律虛無主義”思想,同時否定了指向法治文明過程的“歷史虛無主義”問題等,將“加強法制”“依法治國”等理念確立為法學界的基本理論共識[13]。這些辯論的主題及方法在其他人文社會科學界看來也許是“幼稚的”③,甚至受到了來自其他法學學科的學者們的鄙視。但這些“撥亂反正”的理論爭論對于其后的法理學乃至整個法學的學科體系重建都具有至關重要的思想解放意義。正是法理學的這些爭論才為中國當代整個法學的發展爭得了較為寬松的學術環境。由于極“左”思潮漸次失勢④,法理學界才得以有喘息的機會,在相對平和寬容的氣氛中探討法學范圍以內的問題。

(2)關于法學方法論的更新。面對亟待回答的一系列法學難題,“困惑的法學家們”帶著焦躁的情緒在法學研究中接引各種流行的科學方法,就構成80年代法理學發展的一大景觀。一時間,“系統法學”“法學的定量分析”“數量法學"“法的實證研究"等成為頗為風行的語匯。盡管這一波“方法論更新”的呼聲隨著研究者熱情的冷卻而漸趨沉寂,但它所提出的觀察法律現象的獨特視角,在傳統的法理學研究領域引進各種新方法論的大膽嘗試,以及它所透出的對法理學認識之解放旨趣的渴望,均對法理學之陳舊、僵化的觀念和理論產生不小的震動。

(3)中國法學會法學基礎理論研究會成立。1982年7月22日,中國法學會經過多年籌備得以成立(中國法學會源于新中國初期的“中國政治法律學會”,后來因政治原因而暫停工作,1979年恢復為“中國政法學會”,1980年更名為“中國法律學會”,1982年正式命名為“中國法學會”)[14]。1985年6月11日,中國法學會法學基礎理論研究會在江西廬山成立。此次成立大會同時舉行關于“法律的概念”“法律與改革”的學術討論會,重點研討了“法律的階級性社會性”“社會主義法律的概念和特征”以及“法學基礎理論的學科建設和改革”等問題[15]。而后,中國法學會法學基礎理論研究會年會正常召開:1986年的重慶會議以“社會主義民主的制度化和法律化”為主題,1987年的北京會議以“法社會學基本理論的建構”為主題,1988年的珠海會議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法制建設為主題”[16]。伴隨著法理學研究組織的建立,還有其他一些有影響力的全國性法理學研討會相繼召開,對于澄清一些法學理論是非問題培育良好的學術環境起到了促進作用(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88年在吉林省長春市召開“全國法學基本范疇研討會”,在這次研討會上,以中青年法理學學者為主的與會者達成如下共識:階級斗爭規則不是法學的基本范疇,權利和義務才是;在權利和義務這對基本范疇中,權利是本位的,也即法學是一門“權利之學”;應當克服重義務、輕權利的法律傳統,并將法學的研究范式由“義務本位”轉向“權利本位”[17]。

(4)建立起一支穩定的老中青相結合的法理學教研隊伍。在“法學基礎理論”時期,一批在20世紀50、60年代接受法學教育、1977年復辦法學教育后逐漸“歸隊”年齡在50歲-60歲的法學教師在法理學的研究和教學中發揮著骨干作用。1980年代中期后,中國各大學科研機構也已培養了幾百名法理學專業碩士、博士研究生,還有一大批法律本科畢業生充實到法理學教學科研崗位。這樣一批新生代的成長,從整體上改變了法理學教研隊伍的結構,他們的新觀念和新視野,為中國法理學的更新和發展注人了催進的動力,打開了中國法理學發展的新局面。而且由于這一代人尚未沾染各立門戶的陋習,學者之間的相互協助與合作變得相對輕松一些。尤其是在需要集體攻堅的科研課題和翻譯外文書籍的工程方面,群體合作已顯示出個人力所不逮的優勢。

也正是在上述背景下,法理學界在80年代中后期討論諸如“法的本位”(權利本位、義務本位)、“人權與法制”“法的價值"“法律文化”“法的精神”“法制與法治”等等具有一定學術價值的法學基本問題。與此相應,一批相對較有學術質量的法理學論文和專著發表或出版[18],從而使中國法理學研究由意識形態的爭鳴部分地轉變至理論論證的階段。上述問題的研究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都確實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總體上看,在“法學基礎理論”時期,法理學學問傳統的裂痕在逐漸修復,法理學之自身“學術”因素得到強化,法理學者之“知識共同體意識”愈來愈得到彰顯。法理學似乎像其他生命體一樣獲得了“自生成的”(autopoietic)力量,開始漸漸脫離政治意識形態的母體而走向自治和開放。歷史又好像回到其循環的起點,——對法理學而言,這其實也是跨越“卡扶丁峽谷”的起點。

三、不同知識一理論譜系的“法理學”成長時期(1992年-2019年):理論建構的一元與多元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中國進人到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這一時期,國際國內形勢都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在國際層面,1989年前后東歐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在短時間內紛紛喪失政權,社會制度隨之發生根本性變化(“東歐劇變”),并最終導致蘇聯解體。在國內層面,能否把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繼續推進,成為必須解決的緊迫問題,“姓資姓社”問題仍然困擾和束縛人們的思想,亟待在理論上予以澄清[19]。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鄧小平視察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發表了著名的“南方談話”,再次重申“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提出“抓住機遇,加快發展,發展是硬道理”,使“姓資姓社”問題的爭論暫時告一段落。

此后,中國開始穩步推進經濟、政治法律體制的各項改革,陸續提出新的治國方略和原則:1992年,中國共產黨召開第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正式宣布中國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1997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五次全國代表大會,確定“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為治國理政的基本方略,并于1999年將該項原則寫進憲法;2001年,中國加人世界貿易組織(WTO),參與經濟全球化進程;2003年,中國共產黨提出“堅持以人為本,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的”“促進經濟社會和人的全面發展”的科學發展觀;200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明確規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2011年3月10日,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宣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基本形成;2014年,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貫徹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形成完備的法律規范體系、高效的法治實施體系、嚴密的法治監督體系、有力的法治保障體系,形成完善的黨內法規體系,堅持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共同推進,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實現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促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應當說,在新的歷史時期,中國法理學的變化是非常明顯的,它與這個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制度實踐一直在互動發展:中國的法律制度實踐向法理學界提出亟需解答的重大理論問題(這個時期,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人,國家政治、行政經濟治理需要更為精細化、專業化的法律學術,“維辛斯基法學"或“斗爭法學"顯然由于缺乏科學上的解釋能力,不能勝任新時期國家立法、司法、行政以及其他法律制度實踐的需要,而沒有經過現代科學精細、系統處理的中國古代法理學思想也不能擔當此任),法理學的理論進展部分地推動著中國政治法律制度的改革和法治的進步。但我們不能僅從中國的制度語境來看問題,無論如何,從國際和國內兩個方面以及法律全球化與本土化交錯的背景和視野來審視中國法理學的發展是必要的。

首先,應當看到,新的歷史時期的中國法理學是從名稱的變化開始的:在學科建設上,“法理學”取代“法學基礎理論”“法的一般理論”,成為法理學科學的正式稱謂。從1993年起,“中國法學會法學基礎理論研究會”更名為“中國法學會法理學研究會”,各大學法學院編寫的法理學教材一般都使用“法理學”這一名稱([0。《論語·子路》日:“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21]。”“法理學”稱謂的變化代表著中國法理學界主流力圖擺脫蘇俄版“國家與法的理論”(“維辛斯基法學”)、構建“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法理學體系之理論努力的開始,也是法理學“在中國法學體系和哲學社會科學體系中贏得合法性學科地位的歷史性突破”[22]。

其次法學學科發展步人快車道,法學院校數量激增①,法科不獨在綜合性大學設立,還延伸到了理工農林師范及其他單科性院校,法學與經濟學一起,成為社會科學雙峰并峙的顯學[23]。與此同時,法理學研究隊伍快速壯大,70年代后期和80年代前期培養起來的中青年法學者逐步成為90年代以后法理學教學研究的中堅力量和法理學學術產出的主體力量[24],

再次,法理學研究主題不斷深人,回應并助力中國法治的實踐。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法理學界所討論的主題是廣泛而深入的,其中包括“市場經濟與法制的關系”“法制現代化的實現"“法理學自身的變革和創新”“現代法的精神”“市場經濟的法律體系”“法的價值”“人權與法治”“法治構成要件”“法制與法治的區別”“人治與法治的對立”“法治國家的基本要求和標準”“依法治國與市場經濟”“法治的模式和道路”“法治理念”“科學立法”“行政執法”“司法改革”“區域法治建設”“法治與和諧社會”“法治評估”“如何處理法治與黨的領導的關系”“法治與改革的關系”“法治與德治的關系”“國法與黨規的關系”“中國的法治道路”“法治體系構建"“司法體制改革"“法治人才培養”等重大問題。上述重大理論問題的討論緊密結合改革開放進程和法治實踐需要,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當代中國實現“法治發展的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和實踐邏輯的有機統一”[25]。

最后,中國法理學界注重“請進來”“走出去”的工作,并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法理學的“請進來”有兩種方式:一是邀請國外的法理(哲)學家到國內訪問、講學9;二是組織力量翻譯國外法理(哲)學名著。由一批中青年學者主持的“世界法學漢譯名著”“當代法學名著譯叢”“當代德國法學名著”“法律文化中心文叢”“牛津法學教科書譯叢”“西方法哲學文庫”“德國法學教科書譯叢”“美國法律文庫”“波斯納文從”“比較法學叢書”等等大型叢書的編譯工作[26],使學界能夠閱讀到國際上一些著名法學家(如薩維尼、霍姆斯、卡多佐、拉德布魯赫、哈特、德沃金考夫曼、拉倫茨、拉茲、波斯納、塞爾茲尼克、麥考密克、阿列克西等人)的學術著作,彌補了法學研究文獻上的不足⑧。另一方面,法理學界多年來也較注重“走出去”的努力。一批學人先后被派往英美歐陸諸國留學或講學,他們在中外法學的交流與溝通中發揮了不可低估的作用。1990年,中國法學會法理學研究會作為團體會員加入國際法哲學-社會哲學協會(IVR),張文顯、徐顯明教授曾先后擔任該協會的執委,此后每兩年-次由該協會主持召開的世界法哲學與社會哲學大會上都有我國法理學者參加。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09年9月15日-9月20日,由中國法學會法理學研究會參與承辦的第24屆世界法哲學與社會哲學大會在北京成功召開,800多位來自世界各國(包括約瑟夫·拉茲、羅伯特·阿列克西等在內)的法理學家與會,討論“全球和諧與法治”[27]。這些活動使我們中國的法理學者有機會與國際上有影響的法學家謀面,并在國際法理(哲)學講壇上展現中國法理學界的學術成果和理論志趣。

自2000年(特別是2010年)以來,中國法理學教研隊伍悄然發生著改變:1970-1980年代出生的更為年輕一代的法理學者逐漸成長起來,他們在國內有法學博士點的大學法學院接受了比其前輩們更為系統正規的法律學術訓練,或者成規模地留學西方,學習“原汁原味”的外國的法學知識理論、原理(教義),通曉多門外語,取得了國外法學博士/碩士學位,接觸到(比如德國的)法教義學思維的精髓,了解外國教授們的法律解釋、論證的方式、方法,知道他們的法典評注的做法,所有這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這一批年輕,人的法學知識形態,他們運用所學習到的法教義學知識來觀察中國的法律實踐,自然會有其理論和方法的優勢,這個優勢在于法教義學本身所具有的精細化論證,它避免了以往那種“大而化之的”“粗放的"強詞奪理或無理爭論。一時間,德語的“法教義學"(Rechtsdogmatik)這個詞被法學界接受②,在中國突然流行開來,成為一個熱詞,刑法學民法學、行政法學、憲法學等領域開始廣泛使用“法教義學”作為論文/論著的標題,幾乎到了“無教義不成學”的地步,其中彌漫著當下的法學者對于法教義學的亢奮情緒。

與此同時,在當代中國法學界(主要是法理學年輕學者)內部興起了一波關于法學之性質的爭論,參與爭論的人數愈來愈多,其影響力也愈來愈大,這就是法教義學與社科法學之間的爭論。③總體上看,在這場學術爭論中,社科法學總是首先發難、表示出對“法條法學”的排斥,而法教義學更多是出于一種防守的地位。有人甚至把這場爭論說成“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認為它實際淪為那些“不在場的在場”的外國法學理論通過其中國代理人的學術演練[28]。從法學知識繼受的技術角度看,這場爭論的實質好像是“德國法學傳統和美國法學傳統在中國法學界的狹路相逢”,即:“法學在中國是應該更多學習美國的,引人其他社會科學及經濟學方法,注重研究活法,或是法律制度背后的經濟學原理,而不是停留在紙面上的法律規范?還是延續一直以來效仿以德國為代表的歐陸式正統的法教義學方法,即通過解釋法條來研究法律,著眼于概念的辨析與理論的構建的方法?”[29]更為重要的一點可能在于:這場爭論背后其實潛藏著不同種類(甚或對立)的法學知識之爭。應當看到:即使在我們中國學者所稱道的“西方”,對于“何為法學?”“法學研究的對象是什么?”“何為法律教育?”“何為好的法律教育?”“法學是事實科學還是規范科學?”以及“法學理論對法律實踐起什么作用”等等問題也存在著認識上的分野。或者說:當代法學在知識論上可能存在著一種(社會科學)外部視角的“結構一功能論”與(法教義學)內部視角的“規范論”之間的緊張關系[30]。這種法學知識論上的分野在表面上看起來難以完全用統一的科學論予以統合。

從法教義學與社科法學之間的爭論,可以看出:年輕一代的法理學者們不再滿足于以未經理論提煉的政治話語直接來討論當下中國的政治法律問題,他們渴望對于中國現實問題進行真正充滿知識和思想含量的“理論解讀”。從這個角度看,以直白的“社論體”語言去闡釋、論證和弘揚黨和政府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一味追求“凡是政治上正確的、重大的,也是學術上正確的、重要的”研究旨趣[31],以帶有蘇俄版法理學余味的“注釋”態度、教訓的口吻和生硬的敘說方式去探討關涉當下中國重大制度變革的理論“熱點”,在知識論上是缺乏吸引力的。另一方面,過去那種淺嘗輒止的“西方法律思想”之概覽式評介(綜述)和僅僅依靠西方法學譯本來進行學術作業的“翻譯法學” (何況其中尚雜糅著訛誤的成分)也不能滿足年輕學者的知識與問題解答需求。在這種背景下,青年法理學者們拋開傳統法理學的套路,按照各自的知識興趣去尋求法理學的知識一理論譜系,開始對某一人(比如,馬克斯·韋伯、卡爾·施米特、漢斯.凱爾森、古斯塔夫.拉德布魯赫尤爾根·哈貝馬斯、理查德.A·波斯納、赫伯特·L.A.哈特、羅納德·德沃金、約瑟夫·拉茲、尼克拉斯·盧曼、沙伊姆·佩雷爾曼、羅伯特·阿列克西等)某一學派(自然法學派、分析實證主義法學派、社會法學派)或思潮(“法律與文學”、女性主義法學、批評法學、西方馬克思主義法學、后現代法學等)、某一領域(法律哲學、法倫理學法社會學法人類學、法學方法論、法邏輯學法修辭學、法語言學、法律的經濟分析等)的法學理論進行專精的研究,形成了由各種知識小眾(當然也可能是有廣泛聽眾的)構成的“論壇”“研討會”和“學術工作坊”,他們有自己松散的聯合形式、自己的(以書代刊的)專業刊物研究旨趣、理論志向以及設定的專業知識門檻。

新的歷史時期,在中國法理學的學術版圖上,過去那種要求只有一種聲音、一種套路和一種風格的“一統江山”的法理學局面已經被打破,代之而起的是主流法理學(體制法理學)引導、知識一理論譜系多元的“法理學”(也包括各種各樣部門法學參與的“部門法理學")并起共存的格局。實際上,在“法理學"這個旗號之下,每個從事研究的學者在進行著理論旨趣差異極大的“法理學研究",他們或多或少自覺不自覺地扮演著古今不同學派法理學理論代理人的角色,甚至進行著各自領域互不往來的學術作業(法教義學與社科法學之間的爭論也凸顯出參與爭論的學者對各自熟悉的學問領域的驕恃,對自己不熟悉的學問領域的慢待,多多少少有一點搶占山頭的意味)。

但任何事情都要辯證地去認識,有時候要看其主流傾向,要看其好的積極的一面:其實,過去把“法理學”視為意識形態的主陣地,這樣定位本身不是問題,但應當正確處理政治與學術的關系。或者設置法理學上的理論禁區,像蘇聯版“國家與法的理論”時期那樣只強調“斗爭法學”,只講看似“正確”的法理學。當代中國多元的“法理學”并存格局現象恰是學術繁榮的必要條件。我們應當有足夠的自信看到:它有可能孕育著“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法理學未來立足于國際法理學舞臺的希望,因為任何的法理學理論創造恰好是不同學派的法學思想碰撞與交鋒的結果,應當正確區分學術研究問題和政治問題,不要把一般的學術問題當成政治問題,也不要政治問題當作一般的學術研究問題。反對把學術問題和政治問題混淆起.用解決政治問題的辦法對待學術研究問題的簡單化做法。有利于增強學術研究創造性和理論競爭力。

四、中國法理學的未來發展:問題與展望

通過中國法理學70年的歷史考察,似乎可以感覺到,中國法理學發展之進退興衰命運,也可能與人們對法理學尚沒有清晰統一的認識有關。這里有不同層面的問題:一是法理學自身的學問性質及功能為何;二是人們對法理學學問有何先在的想像和期待。

“法理學到底有什么用?”——這始終是困擾人們的一個難以簡單作答的問題。不同的提問者對這個問題的視角和興趣是不一樣的。學者們關心法理學之獨立的學問的性格,普通民眾想知道法理學對于現實的社會生活之難題有否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法,而政治家們則更看重法理學在實現資政上的實用價值。

如前文所述,從歷史上看中國法理學進退興衰具有制度依賴性。在蘇俄版“國家與法的理論”時期,從新中國建立之初的革命政治家角度看,法理學這門學問的面目是不甚清晰的:它是“有用的學問”,還是“無用的學問”?是“有益的學問”,還是“無益的學問”?是“有害的學問”,還是“無害的學問”?如果它有用.有益,它們的用益表現在哪里?如果有害或無害,那又表現在什么方面?當時的革命者無暇就這些細節問題過多地思考,則依其是否有益于新的政權建設而采取了直接的二分判準:凡是對新政權有利的法律理論就是革命的人民的法律理論,凡是與新政權的意識形態不相兼容甚或實用效益不明的法律思想學說,就被歸結為“舊法觀點”,屬于批判和清除的對象。這種不信任當然也包括對“資產階級所謂法律是超階級超政治的荒謬理論”[32]370的看法。基于此,領導者們堅持認為:新中國的革命的法制是在同各種錯誤的思想傾向不斷斗爭中建立與健全起來的[32]370。于是,法理學就在“政治掛帥”“政策高于法律"的話語空間尋求其學科的正當性根據,在大學的法理學教科書和研究者們的法理學論文中大量充斥著流行的政治語言,學者們以尋章摘句方式引證馬列、領導人的講話為論述之根本,與當時的階級斗爭學說、專政的國家理論和政治宣教毫無二致。其代價是昂貴的,一旦國家真正需要進行法治建設的時候,上述被改造過的法理學就顯得力不從心了,因為其蒼白的理論分析框架根本不能勝任現實政治的重托:它不能清楚而有說服力地解釋法治國家建設面臨的問題,更無從設計建構的方案。

其實,在法理學界內部,對于“什么是法理學?”“法理學研究什么?”“法理學有什么用?”等一系列元理論問題,大家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尚未達成共識。在學者們的研究中,“法理學”(Jurisprudence)與“法理”(ratiojuris/thereasonofthelaw)概念混用,“一般法學”(generaljurisprudence)與“特殊法學”(particularjurisprudence)界限不清,“法哲學”“法理論”和“法教義學”等等學問性質不明,以至于“法理學”逐漸淪為一個好像隨便可以裝東西的“籃子”,人們可以不加區分地把一切不同學科進路(哲學的、社會學的、人類學的、經濟學的).不同對象(概念范疇、價值理念、制度設計、問題對策、個案裁判等)、不同方法(經驗實證、規范分析、價值評判等)的研究都放在這個籃子里。這樣做的結果,“法理學”愈來愈像是沒有任何規準、界限和方法的一門學問性質混亂的學科了。長此以往,法理學作為自稱“建立在諸應用法學(部門法學及其應用學科)之上的具有普遍意義、屬性和職能的法學學科”,可能不再有法學知識-法學思想上的吸引力和引導力,甚至從根本上喪失其存在的理由(合法性):它會使該學問圈之外的人(如民法學家刑法學家和法學之外的人文社會科學學者)對法理學普遍產生“膩煩”甚或輕蔑的態度,把法理學看作是“幼稚的"概念游戲。這種所謂的法理學造成智慧的抑制,不能滿足法學之內和之外的學人的期望。那些具有智慧頭腦的人把他們的目光從法理學處移走,投向更富有魅力的理論和知識領域。在此情境下,法理學從“理論的市場”中撤離“攤位”,可能就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了[33]。

面對此等處境,法理學界開始學科內部的反思批判。鄧正來發出“中國法學向何處去?”的疑問,對中國法學在1978-2004年這個時段的“法條主義”“權利本位論”“法律文化論”“本土資源論”做了“總體性”的批評,指出:“中國法學之所以無力為評價、批判和指引中國法制/法律發展提供一幅作為理論判準和方向的中國法律理想圖景,進而也無力引領中國法制/法律朝向一種可欲的方向發展,因為中國法學深受著一種我所謂的西方現代化范式的支配,而這種范式不僅間接地為中國法制/法律發展提供了一幅西方法律理想圖景,而且還致使中國法學論者意識不到他們所提供的并不是中國自己的法律理想圖景。與此同時,這種占支配地位的現代化范式因無力解釋和解決由其自身的作用而產生的各種問題,最終導致了中國法學總體性的“范失”危機。……我們必須結束這個受現代化范式支配的法學舊時代,并開啟一個自覺研究中國法律理想圖景的法學新時代。”[34]陳金釗憂思于中國法理學研究中的種種“‘身份焦慮”(比如,“渴望躋身于治理者身份而衍生的政治焦慮”、“‘西方法理學在中國所引發的國別身份困惑”“在法哲學或法理學學科獨立性問題上的苦苦掙扎”,等等),渴望通過重建中國法理學的獨立性來提升法理學的學科地位[35]。一些青年法理學者開始思考和回答“法理論的性質”“法理論為什么是重要的?”“法理學對于部門法學究竟有什么意義?”等等問題。張文顯教授團隊于2017年12月啟動“法理研究行動計劃”,寄希望于系統研究“法理的概念”“法理的體系”“法理的存在(表現)形式”“法理的意義和功能”“中國傳統中的法理”“西方法學和法律文化中的法理”“中國法治實踐中的法理”“各部i]法領域的基本法理”“法治各領域各環節的基本法理”“法學交叉學科研究中的法理”“法理思維、法理中國”等內容,尋找“凝聚法理共識”所用的智識資源,確立“法理”為法理學的中心主題,以“法理”為主線建構法理學體系,形成“我國法理學的一次轉型升級”②。不過,也有比較悲觀的法理學批判者③。

中國法理學的未來到底應是什么樣子的?相信每一個關心這門學問發展的人都會提這個相同的問題。當然,我們完全不必陷人“中國法理學的死亡”之悲觀論調之中,而期望“(a)未來的中國法理學應當培育世界知名的法理(哲)學家;(b)未來的中國法理學應當形成具有中國風格和特色而又能夠與世界法理(哲)學界展開對話的獨創理論與學說體系;(c)未來的中國法理學應當能夠反映時代的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總體精神及其成就”[36]。但過分的樂觀也不是應當持有的正確態度。記得在2010年7月2-3日由中國政法大學法理學主辦的“海峽兩岸法理學討論會”上,本人曾經談到這樣一個觀點:自1960年代以降,國際上之法理學已經呈現出蓬勃發展之勢,尤其是一般哲學、倫理學政治理論、社會理論以及經濟學等相近學科之間相互滲透。法理學由此衍生出的討論主題,其豐富性與多樣性前所未見。漢語法理學界作為后發的學群,如果不能理清這些主題并作出有效回應,此一“后發”的跟隨態勢終將無可改變,與國際學術界的平等交流也幾無可能[37]。

新生代的法理學者無論個人資質、家學淵源、國學功底、游學經歷,其實還沒有完全超越民國時期的學人,可能還自嘆弗如。當今法理學人仍要繼續完成吳經熊、江庸那一代學者未竟的事業和使命。所以,若不以學問旨趣論,就承業和守業而言,當代的法理學實際上還面臨西學強勢如何因應、確立中國話語體系及研究范式、如何建立獨創性理論的問題。實現這些目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能需要相當長的一個時間過程。對此,我們應當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心理準備和智識準備。所以,務必對當代中國法理學面臨的智識背景及其資源進行省察。

首先需要對西方法理學之影響有一個基本的判斷和客觀的態度。上文提及,自從20世紀初以來,傳統中國的法學基本上受西方法學的宰制,我們現有的法學概念、認識框架、學術規范和研究范式、方法論,有不少是“舶來品”。這對我們學術界來說確實造成了一種文化的壓力。此種壓力在學人內心里形成深深的痛楚,生發封閉與開放、情感抵抗與理性認同之間的沖突,這種心理和文化沖突融入中國近現代歷史的過程,構成精英知識生成、知識融合、知識突破的框限。

尋求本土資源建立漢語文明的法理學之方案是頗有誘惑力的。我把這種學術努力看做是中國人的“族性意識”在法學領域中的覺醒。從積極的方面看,它是中國近代以來學人面臨內憂外患之困迫仍持守中華文明生生不息之確信的一種反映,是中國文化在復興或躍遷之前的一種早覺的心動。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下列看法是有道理的:“人類仍然靠軸心期所產生思考和創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時期,并重新被它激發出思想才智。自那以后,情況就是這樣,軸心期潛力的蘇醒和對軸心期潛力的回憶,或曰復興,總是提供了精神動力。”[38]照我個人的理解,建立漢語文明的法理學,需要考慮的是未來的中國法理學要有中國人自己傳統文化的底色,有中國之話語、范疇、方法、當下經驗和問題。也就是說,在法理學領域要有中國人獨特的思想貢獻,它不是西方法理學學問的本土化,而是根基于中國本土固有的理論和思想資源,融通世界各國之智識,成就以“優美而精確”的漢語表達的法律思想體系。要完成這樣一個宏愿,目前應該做的其實還是一個基礎的作業,即首先要系統地整理中國歷史上各家各人的法學著述,在此基礎上進行思想史和學術史的分梳,澄清并復現中國法律思想之流變傳承的心靈史軌跡,建立一個中國法律思想的“譜系”,繼而形成“漢語版的法理學”詮釋體系。這個工作不應由西方學者(包括西方的“漢學家”)來完成,因為無論西方人多么心系漢學、多么虔誠志業,都會避免不了“西方的東方想像”之域限,多少會流失一些中國學人感同身受的價值關切和“內在的”心性體悟。在這方面,中國的法理學者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中國本土理論詮釋話語的權力之爭,而且也包括中國傳統法律智慧復興和“建設現代中國文明的法律智慧”之責任擔當。假如有一天我們在本土的法理學思想和問題上失去了發言的能力和資格,那么就不僅失落了法理學之創造的精神動力,而且甚至可能喪失心性寄托之所,身陷于諸文化的泥淖而不能自拔。

對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的承繼和發展亦為當代中國法理學研究的使命與擔當。馬克思主義作為新中國的意識形象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指導思想,經過半個多世紀的實踐已經型化為我國政治、經濟、文化諸領域的制度原則,通過經年的教育培養已積淀為人們的信念力量。應當說,有執政黨和政府的支持②,有多學科幾十年研究馬克思主義積累的知識財富,有新中國歷史上按照馬克思主義進行革命和建設之正反兩方面的實踐經驗,有一流的學者參與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的研究,有當下政治一法治實踐問題之解釋的理論訴求,我們沒有理由不在這個研究領域走在國際學界的前沿,成為該思想體系的理論重鎮。作為法律學者,應當進一步考慮我們以什么樣的姿態、什么樣的進路和什么樣的方法來研究這門學問:假如我們的法理學理論家像以往一樣只是以意識形態的“說教者”的身份自居,那么馬克思主義法理學之“學"的成分就會被簡化而又無多少解釋力和說服力的教條所取代,這樣的“理論”難吸引優秀的理論人才為之持守薪火。若以學術的眼光來建構馬克思主義法理學,中國的法理學界其實還需要一定的智識條件,還有許多基礎性的工作要做。具體講,我們對馬克思主義的法學經典文獻也閱讀不夠,而直接能夠運用德語、俄語等語言讀懂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你讀不通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的基本文獻,憑什么說這門學問的中心在中國呢?還有,當今中國的政治一法治實踐哪些能夠作為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研究的理論之源?或者說,我們怎樣按照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的理論框架來解釋、總結中國當下的政治實踐和法治實踐?這些問題都還沒有令人滿意的理論闡釋。故此,建設“馬克思主義法理學"的理論體系仍然需要一個時間過程。

最后,中國法理學要克服學術研究上的流于空洞、蒼白,就必須在法學之外和法學之內尋求理論和方法的支持。我們知道,一”個國家法學整體水準的提升,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它的法理(哲)學的發展水平。故此,法理學總是要站在法學學科發展的最前沿來追蹤、吸納人文科學、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成就,反思法的基本問題,同時也從法學的角度對各種人文思潮作出回應。不僅如此,法理學作為溝通法學諸學科的橋梁,它還必須在法學體系之內與其他法學學科相結合,不斷從其他學科中獲取理論和方法上的資源,以豐富和完善法理學自身的理論。否則,它就很可能會陷入空泛的窘境,也不能起到前導學科的作用,不能對法學其他學科予以理論上的指導①

法理學家應當把自己當作是法律專家,其所建立和守成的是“法學家的法理學”,而不是哲學家、社會學家或政治學家道德學家的一般理論。法律專家與專業外的法律思考者之區別在于他們始終不能完全游離于各個時代發生效力的實在法。法律專家不能像哲學家或倫理學家一樣首先站在超實在法或實在法之外的立場來批判法律,不能完全用道德的評價代替法律的評價,不能簡單地預先假設一切實在法都是“非正義的法”,是非法之法。法律專家對法律的批評首先應當是“體系內的”批評,實在法為法律專家提供了思考的起點和工作的平臺,但同時也限制了法律專家提問的立場和問題思考的范圍。法律專家完全可以表達自己在法律上的個人之價值判斷,甚至像抒情詩人那樣呈展自己渴望無限接近天空的浪漫想象,但法律專家不能像詩人那樣利用過度修辭的語言張揚自己的情感。他們如果不想讓自己的判斷和想象完全流于無效,那么他們就必須用所謂理性、冷靜、剛性的“法言法語”包裹起這種判斷和想象,按照“法律知識共同體”之專業技術的要求,來邏輯地表達為法律知識共同體甚或整個社會均予認可的意見和問題解決的辦法。作為法律專家之志業的法學(包括法理學)應該擔當起這個職能。誠如德國法學家卡爾·拉倫茨所言:“假使法學不想轉變成一種或者以自然法,或者以歷史哲學,或者以社會哲學為根據的社會理論,而想維持其法學的角色,它就必須假定現行法秩序大體看來是合理的。……它所關心的不僅是明確性及法的安定性,同時也致意于:在具體的細節上,以逐步進行的工作來實現更多的正義。誰如果認為可以忽略這部分的工作,事實上他就不該與法學打交道”[39]。

在此意義上,不研究部門法學的法理學者還不算適格的法理學家。所以,法理學理論如果不想飛離實在的土地,就不應回避實在法,相反應當在實在法領域找到飛升的動力和羽化的質料,它必須背負起實在法這個“沉重的肉身”一起向法律思想的高度攀進。貼近實在法、貼近法律實踐問題,就是貼近人類生活本身。只有貼近生活的法理學才具有綿延不絕的生命力。相信中國的法理學離這個目標愈來愈臨近,而不是越來越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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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risprudence of New China in Seven Decades :

Evolution and Growth

SHU Guo-ying

(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Beijing 100088,China )

Abstract :The seventy years development of Chinese jurisprudence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periods ,namely : the period of“the theory of state and law”under the influence of Soviet Russia ( 1949-1977), theperiod of “basic theory of law”( 1978-1993) and the growth period of“jurisprudence”upon differentknowledge-theory pedigree ( 1992-2019 ). Jurisprudence has different missions in different historicalperiods. Facing different theoretical problems, its advancement and retreat, rise and fall have institutionaldependence.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jurisprudence is also faced with the question of how torespond strong Western scholarship, how to establish the Chinese discourse system and research paradigm,and how to establish the theory with originality. Achieving these goals can take a considerable amount oftime.

Key Words : fundamental theory of law; Vysinski Law; doctrinal law ; jurisprudence ; general law

本文責任編輯:董彥斌

收稿日期:2019-05-01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中國法理學研究70年回理與評析”(19AFX002)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舒國瀅(1962),男,湖北隨州人,中國政法大學錢端升講座教授,2011計劃司法文明協同創新中心成員。

致謝: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吳國邦同學和鄧經超同學幫助搜集資料,王夏昊教授、雷磊教授和汪雄講師均提出了非常有價值的修改建議,在此一并致謝。

①這里的“中國法理學"實際上是對新中國成立以來祖國大陸地區法理學的方便說法。本文也可能偶爾在更寬泛的語境中討論法理學問題,但如果沒有特別說明,該稱謂即在上述意義上使用。有關“中國法理學”一語的用法,也參見:陳金釗.中國法理學及其貢獻[J].學習與探索,2019(7):14.

②參見:張文顯,姚建宗,黃文藝,周永勝.中國法理學二十年[J].法制與社會發展, 1998(5);劉雪斌,李擁軍,豐霏.改革開放三十年的中國法理學:1978-2008[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8(5);黃文藝.中國法理學30年發展與反思[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9(1) ;胡水君.《法學研究》三十年:法理學[J].法學研究,2008(6);謝冬慧法理學30年學術史之考證——兼談<知識之學與思想之學>一文“四大缺陷論”[J].東方法學,2010(5);蔣海松.學術與政治之間——新中國法理學獨立品格的艱難形塑[J].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12(1);郭忠.中國法理學教材發展的階段和趨勢——基于1950年到2010年教材出版情況和內容的分析[J].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12(4);陳金釗.中國法理學研究中的“身份”焦慮[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4(4);黃濤.走向共同體的權利觀——近代以來法理學發展的一種考察[J].財經法學,2017(3);于浩.中國改革開放40年來的法理學演變——兼論對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中國化的堅持與發展[J].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8(4);付子堂,王勇.1978-2018:走向實踐的中國法理學[J].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5);徐顯明.中國法理學進步的階梯[J].中國社會科學,2018(11);於興中.法理學四十年[J].中國法律評論,2019(2);錢繼磊.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法理學回顧與反思[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9(1).

①參見:舒國瀅.寂靜的旅途[M].在法律的邊緣,北京:法制出版社,000:1;舒國瀅.在歷史叢林里穿行的中國法理學[J].政法論壇,2005(1):31.

①1949年秋季,華北高等教育委員會組織專家成立課改小組,研究文法學院中文、法律八個系的任務和基本課程,廢除六法全書的體系,開設馬列主義法律理論、新民主主義的各項政策法令、名著選讀、新民法原理、新刑法原理、憲法原理、國際公法、國際私法、商事法原理、犯罪學、刑事政策、蘇聯法律研究等課程。

②董必武在1952年的一次講話中明確地表達了當時政治領導人對舊法學和舊司法人員的擔心:“人民的法律,是便利維護自身的權益和對敵人斗爭的銳利武器,不可操在不可信賴的人手中。……把武器交給不可信賴的人(不管他有多大才能和學問) ,那是要犯錯誤的!”(董必武:“關于整頓和改造司法部門的一些意見”,董必武政治法律文集[M].北京:法律出版社,198:228-229.)。故此,民國時期的法學被束之高閣,那時成長起來的法學教授“不能授課,連他們的書都不許看,以免中毒”。(參見:張晉藩訪談,載何勤華主編.中國法學家訪談錄(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142.)

③當時聘請主要蘇聯法學家包括葉甫蓋涅夫、巴薩文、柯勒馬柯夫、蘇達里可夫、貝可夫(貝可寧)、魯涅夫、丘古諾夫、基利羅娃、謝米里亨(謝梅里亨)、薩文斯基、雅奇科夫、貝斯特洛娃(貝斯特諾娃)、克拉薩奇可夫(即克拉薩夫契克夫)、多馬亨、科托夫(科朵夫)、尼古拉耶夫、柯爾金、瓦也旺金(瓦也沃金)、瓦里赫米托夫、柯尼娜、阿扎羅夫、克洛斯托列夫、明仁斯基、西道羅夫、茹藍金、莫洛佐夫、耶斯特尤科夫、盧薩科夫、基里琴科、柯瓦連科、巴耶夫、扎格羅特尼克夫、科茲洛夫。其中,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國家法權理論教研室聘請的專家是謝米里亨(謝梅里享);蘇達里可夫、貝可夫(貝可寧)為中央政法系統各部門]的干部開設的系列講座《蘇聯國家和法律的基礎》也涉及到了法理學的相關內容。(參見:唐仕春.建國初期來華蘇聯法學專家的群體考察[J].環球法律評論,2010(5):134-136.)

④在國家與法的基礎理論方面,當時譯介的著作教材主要有:《蘇維埃國家的法律》(阿爾希波夫著,莫斯科1925年版)、《國家和法的理論》(格隆斯基、斯特羅果維奇著,莫斯科1940年版)、《蘇維埃法律——論文提要》(茨維克著,哈爾科夫1952年版),《蘇維埃國家法》(維辛斯基主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3年版)《蘇維埃法學的幾個問題》(維辛斯基著,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國家和法的理論問題》(維辛斯基著,法律出版社1955年版)《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國家與法權理論教程》(蘇聯科學院法權研究所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5年版)《蘇維埃國家和法的基礎》(卡列娃、費其金著,法律出版社1955年版)《國家和法的理論》(卡列娃、凱契克揚、費道謝耶夫、費其金等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6年版),等等。(參見:陳魁.當代中國法學研究(1949-2009)[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13;戴擁軍,樸金鳳,霍賀.20世紀上半葉蘇聯法學在中國的譯介[J].安徽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4).)

⑤比如:1951年,第一批公派到蘇聯去的留學生實際數量是375人,其中,法學學生有12人,他們分別是江平陳漢章、穆謨、王叔文、吳建璠、司馬念媛、魏敏、佟明暉、劉鑒、李延茂、陸思明謝讓柏。(參見:關昕.新中國首批法學家留蘇前后[J].歷史法學,2013(1):298.)

⑥參見:王志華,劉天來.俄羅斯國家與法理論的歷史傳統[J].求是學刊,2017(5):1.當時的教材以“國家”內容為主,以“法權”內容為次。以蘇聯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編著的“國家與法權理論”為例,其內容包括:第1章,國家與法權理論的對象與方法;第2章,國家與法權的起源;第3章,國家的本質;第4章,法權的本質;第5章,國家的歷史類型與形式;第6章,剝削者類型國家及法權體系;第7章,社會主義國家一最高類型的國家;第8章,蘇維埃是工人階級專政的國家形式;第9章,社會主義國家的職能;第10章,社會主義國家機構;第12章,蘇維埃社會主義法權淵源;第13章,社會主義社會的法權關系;第14章,蘇維埃社會主義法權的適用;第15章,蘇維埃社會主義法權體系;第16章,從社會主義到共產主義過渡時期和在共產主義條件下的蘇維埃國家與法權(蘇聯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科學研究員集體編著:《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國家與法權理論教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5年1月版,“目錄”)。1960年代,另一本由羅馬什金等人編著的《國家和法的理論》盡管在章節上有所調整(增加了一些新的內容),但基本結構沒有根本的變化。(參見:彼·斯·羅馬什金,米·斯·斯特羅果維奇,弗·阿·圖曼諾夫.國家和法的理論: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國家和法的學說基礎[M].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譯,北京:法律出版社,1963:1-536.)

①參見:安·揚·維辛斯基.國家和法的理論問題[M].北京:法律出版社,1955:22.基于這個法的定義,維辛斯基指出:蘇維埃的法的基礎,其中包括蘇維埃社會主義民法的基礎,不是羅馬法,而是“公法原則”(維辛斯基:《國家和法的理論問題》,第118頁)。其實早在1922年列寧在給庫爾斯基的便箋中就寫到:“我們不承認任何私的,凡是經濟領域以內的一切,我們都認為是公法的,而不是私的。我們所容許的資本主義,只是國家資本主義。……因而必須廣泛適用國家對私法關系的干涉,必須擴大國家廢除私人契約的權利,對‘民事法律關系,不應適用羅馬法,而應適用我們的革命的法律意識,經常地、堅決地、徹底地指出--系列的典型案件來說明:應該如何審慎熱情地進行工作。”

②參見:王志華.蘇聯法學家的命運(二)——維辛斯基非同尋常的一生[J].清華法治論衡,2009(2):482.比如,在目前流行的某些法理學教科書中,有關“法”的定義仍然是蘇俄版的:法是“反映著統治階級(即掌握國家政權的階級)意志的規范系統,這一意志的內容是由統治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

③參見:朱俊強, 費世軍.法理學的回顧與展望——建國五十年來法理學研究的經驗與教訓[J].社會科學家,1999(S2):59.故此,也有學者將1949-1978年視為“黨和國家對馬克思主義法學中國化的奠基與探索"階段。(參見:李龍.中國法理學發展史[M].湖北:武漢大學出版社2019:244.)

④參見:胡志民. 論蘇聯法學理論對新中國民法學的影響[J].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6);劉春萍.蘇聯憲法學說對中國憲法學說的影響[J].北方法學,2012(4).

⑤參見: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國家和法權理論教研室集體編寫.國家和法權理論講義(上,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7(12),“編者的話”和“目錄”。

⑥1954年教育部召開“全國政法教育會議”后,“四院六系”的格局才初步穩定,一直持續到1957年。需要說明的是,1949-1956年間先后成立、轉人的由中央管理的政法干部學校有四所,分別為中央政法干部學校、中央政法干部學校東北分校(原東北政法干部學校)、中央政法干部學校西北分校(原西北政法干部學校)和中南政法干部學校。它們也都設立有以“國家和法的理論教研室”等指稱的法理學教學組織,中央政法干校國家和法的理論教研室還編撰有《國家和法的理論講義》由法律出版社出版。但由于它們所承擔的教學任務與高等學校存在顯著差異,故而未作詳細查閱統計。(參見:朱立恒.新中國成立以來法學教育工作的歷史沿革[J].中共黨史研究,2008(3):39-41.)

⑦相關資料,參見: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院史編寫組.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院史(1950-2015)[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44-45;董節英.1949-1957年的中國法學教育[D].中共中央黨校,博士學位論文,2007:123;姜朋.東北人民大學法律系早期歷史述略。(1950-1953)[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7(3):124;李貴連.百年法學:北京大學法學院院史(1904-2004)[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233.)

①以當時的北京政法學院(現“中國政法大學”)為例,校內參加反右斗爭者多達1923人,其中被劃為“右派分子”的有176人,比例近10%。(參見:劉長敏.甲子華章:中國政法大學校史[1952-2012][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2:53.)

②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無限忠于毛主席、無限忠于毛澤東思想、無限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線”成為政治評價的準則。那個時期的大學“廢除修正主義的招生考試,實行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和學校復審相結合的辦法”,招收“工農兵學員”,設置“以毛主席著作為基本教材的政治課”,實行“教學、科研、生產三結合的業務課”和“以備戰為內容的軍事體育課”(參見:1970年6月27日中共中央批轉的《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關于招生[試點]的請示報告》;李貴連,等.百年法學:北京大學法學院院史[1904-2004][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252.)

①實際上,即便是在蘇俄版“國家與法的理論”的范式主宰下,20世紀50年代的中國法理學也經歷了幾次比較重要的思想論戰。一些討論是由“國家與法的理論”中自身派生出來的,如關于法的本質、法的作用、法的階級性與繼承性、法的消亡的大討論;另外一些討論則具有中國當時特有的語境形成的,如1956年關于法治與人治的大討論、關于“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討論等。(參見:李龍,汪習根.二十世紀中國法理學回眸[J].法學評論,1999(4):10.)當然,在那個年代,也不乏--些正直、勇敢、頭腦冷靜的學者以理性的態度對待法理學學問,為守護理論的尊嚴做出最后的努力。比如,曾任東吳大學法學院院長的楊兆龍教授于1956-1957年間發表《法律的階級性和繼承性》,《法律界的黨與非黨之間》等文章,試圖以理論的語言講清楚“法律規范的本身是正義的”,“法律繼承的重要性”,“強調法律的政治性不應忽視了它的專門性和科學性”等等現今看來屬于常識性的觀點,(參見:楊兆龍.楊兆龍法學文選[M].郝鐵川,陸錦碧,編.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1-17,19-31,36-42,131-137.)但這種理性的論辯很快就被隨即而來的“反右”運動的鼎沸之聲淹沒了。

②比如,吳學義教授1935年就出版過《法學綱要》一書(中華書局版),頗有影響。其本人曾在南京大學法學院任教。1952年院系調整,南大法學院被撤銷,吳教授被安置于華東醫學院圖書館工作。其在報章強烈呼吁“迫切要求歸隊”,但后果不得而知。(參見:南京市十位學者:對撤銷南京大學法學院提出批評[J].人民日報,1957-05-19.)

③斗爭法學使許多正派的法學者在“斗爭”中喪失了學術的品格,“斗爭者被斗爭”成為歷次政治運動的一大現象。斗爭將政治批判的力量推向極端化,誰都想爭奪斗爭的話語權力,攻擊他人,保存自己。結果幾乎所有的批判者都變成了政治運動的玩偶。政治運動過后,當年的冤案可以平反,但當事者之灼傷心性難以平復。(參見:舒國瀅.中國法學之問題——中國法律知識譜系的梳理[J].清華法學,2018(3):18-19;武樹臣.從“階級本位.政策法時代”到“國、民本位·混合法”時代——中國法律文化六十年[J].法學雜志,2009(9):1-4.)

①如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國家和法的理論專題題目和書目》(1978年)、北京政法學院再版的《國家與法的理論參考資料》(1980年)等。(參見:陳魁.當代中國法學研究(1949-2009)[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14)

①“政法法學”是朱蘇力提出來的一個概念。其所界定的“政法法學”是相對于極“左”的政治話語而言的,他把時間框定在1978年到80年代末。在他看來,之所以是“政法”,還不是“法”,是因為這個階段的法學仍帶有工具主義的興味,即“撥亂反正”的政治需求是法學論證自身學科合法性、正當性的“必要條件”。(參見:蘇力.也許正在發生一中國當代法學發展的一個概覽[J].比較法研究,2001(3):3.)

②有關這場爭論的具體情形,參見:崔敏,李可法.法的階級性與社會性的論爭[J].郭道暉,李步云,郝鐵川.中國當代法學爭鳴實錄[M].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12):203.

③1988年3-4月,清史專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戴逸在“兩會”召開期間發表了“哲學貧困”、“史學危機”、“經濟學混亂”、“法學幼稚”等觀點,一時間在社會科學界引起轟動,法學界對此的反應最為激烈。(參見:龔津航.我國法學研究的縱向思考——與杜飛進一席談[J].法學,1988(7):15.)應當說,1977年恢復高考后--直到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法學缺乏必要的知識積累,某些領域在相當長一段時期沒有合格的專業人才,所以,戴逸當時提出“法學幼稚”這--說法基本上符合事實。

④值得一提的是,1995年前后,中國法理學界內部還有一些是非之爭。《中國法學》1995年第4期“討論與爭鳴”欄發《學習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引導法學沿著正確道路向前發展》一文,1996年5月《求實》雜志發表署名“曉南”的文章《當前我國法學研究中的若干問題》,提出要"捍衛馬克思主義”,清理所謂“資產階級民主與法制的”右派觀點,在學界引起風波。其后《法學》、《當代法學》等刊物爭鳴文章不斷,直到1997年前后才稍事平靜。客觀地看,理論爭論的背后都有某些政治氣候的影響,學者們只是在以理論爭論的方式反映現實的政治爭論。這些爭論對于分辨法理學之真假學術、重新尋獲學術良知和真誠是有積極意義的。

①從1986年起,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等單位相繼獲得法學基礎理論(法理學)博士學位授予權,開始招收與培養博士研究生。

①筆者著眼于法理學知識類型的變化而將1993年至今中國法理學的發展作為-一個大的歷史時期來看待的,但若細分,當然還可以區分出不同的階段。對此,不同學者的著眼點是不同的,他們的分期自然也存在差別:比如,黃文藝把1990年-1999年稱為中國法理學的“穩步推進階段”、2000年-2008年為“繁榮發展階段”(黃文藝.中國法理學30年發展與反思[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9(1):5-6);李龍將1992年-2002年稱為“中國法理學的有序發展階段”、2002年-2012年為“中國法理學的深入發展階段"、2012年至今為“中國法理學的繁榮發展階段”。

①據不完全統計,截止2014年,中國大陸800余所本科院校中有近600所高校開辦有法學專業(參見《光明日報》2014年6月5日15版)。

②比如,已故的著名法理學家羅納德·德沃金于2002年5月中旬應邀到清華大學、中國政法大學、復旦大學和浙江大學進行學術講演,曾引起轟動。(參見:朱偉——與大師對弈:德沃金法哲學思想國際研討會側記[J].博覽群書,2002(9:13-16.)

③當然,上述大型叢書中西方法學文獻的翻譯質量是參差不齊的,不可一概而論。(參見:劉毅.法學翻譯與法律現代化[J].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5):124-125.)

①根據教育部2003年《關于下達第九批學位授權學科專業名單的通知》(學位[2003]57號),首批獲得法學一級博士點的高校和研究機構有6家,即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政法大學、武漢大學、西南政法大學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2006年第十批學位授權法學-級博土點的高校又包括吉林大學、華東政法大學、南京師范大學、廈門大學和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等5所。截止2018年,國內擁有法學--級學科博士學位授予權的高校已達49所。

②有關“法教義學"(Rechtsdogmatik)的最初漢譯,參見:舒國瀅.戰后德國法哲學的發展路向[J].比較法研究,1995(4):353;法教義學在中國突然流行開來,并不是一兩個人推動的結果,而是中國法學(尤其是部門法學)到了知識更新/升級的階段,這是一種法學知識本身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內在需求。這個時候,學者們把目光轉向德國,德語的“法教義學”這個詞吸引住了我們學者的眼球,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學者們開始有意識接受德國法教義學的一套知識和方法,學習并嘗試重建中國的法教義學傳統。

③參見:凌斌.什么是法教義學:一個法哲學追問[J].中外法學,2015(1);雷磊.法教義學的基本立場[J].中外法學,2015(1);紀海龍.法教義學力量與弱點[J].交大法學,2015(2);孫海波.法教義學與社科法學之爭的方法論反省——以法學與司法的互動關系為重點[J].東方法學,2015(4);李波.社科法學與法教義學共生論——兼論刑事政策與刑法教義學之關系[J].陳興良.刑事法評論:不法評價的二元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宋旭光.面對社科法學挑戰的法教義學——西方經驗與中國問題[J].環球法律評論,2015(6);宋旭光.法律實踐、法學教育與法學的學科性質——為法教義學而辯[J].中國法學教育研究,2015(2);周尚君.法教義學的話語反思與批判[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5(5)。“社科法學”一語,最早由朱蘇力提出,后來甚至作為一個學派的標簽。(參見:朱蘇力.也許正在發生:中國當代法學發展的-個概覽[J].比較法研究,2001(3)).

④蘇力.法律人思維?[J].北大法律評論(第14卷第2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另見卜元石.法教義學與法學方法論話題在德國21世紀的興起與最新研究動向[J].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16:21-22.

①比如,目前的德國法學界和美國法學界對于法學研究對象的理解和取向就有很大的不同(參見卜元石:《法教義學:建立司法、學術與法學教育良性互動的途徑》,載田士永、王洪亮、張雙根主編:《中德私法研究》[第6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4頁)。尤其是在現今的美國,法律教育似乎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美國最好的大學法學院被--些受法律現實主義激勵的偏門學術、即一群所謂“業余的社會科學家”(amateursocialscientists)所把持著,這些學者致力描述其所自詡的“真實”的行為運作和法的效果,或者探究法律潛在的政策、以便揭示法律形式主義分析背后之裁決的真正理據(thetruerationaleofadecision),而不是基于規范分析概念和規則的內在的相互關系;他們實際上并不反對理論,但他們想要的是“關于”法的理論(theory“about”law),而不是“法的理論”(theory“of”law)。更直白地說,他們想要的不是“法律科學”、而是與法律有關的“社會科學”,即,法社會學、法心理學、法的經濟分析、法官的行為分析,諸如此類。正如有學者評論的那樣,不幸的是,這些作為“業余的社會科學家”的法學教授把法學院系實際上變成了另一所社會科學院系,并已經成功地“驅逐”了最為嚴肅的法理論本身。(SeeRichardSmith,“CanPracticeDoWithoutTheory?DifferingAnswersinWesternLegalEducation”,in:ArchivfirRechts-undSozialphilosophie[ARSP],BeiheftNr.80,1994,S.433ff.)

②比如,尤爾根·哈貝馬斯就認為:對于社會理論而言,法學上的法秩序概念太過于具體論述(konkretistisch)了(SieheJirgenHabermas,FaktizititundGeltung:BeitrigezurDiskurstheoriedesRechtesunddesdemokratischenRechtssaats,2.Aufl.,SuhrkampVerlag,FrankfurtamMain1992,s.107.漢譯,見: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范之間一關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國的商談理論[M].童世駿,譯,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97.),這種評論顯示出對傳統法學(法教義學)之科學性的疑問。

①也有學者使用“講壇法理學”來稱謂主流法理學。(參見:周永坤.法理學——全球視野[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1.)陳金釗撰文認為,中國主流法理學乃“政治法理學”“統合法理學。”(參見:陳金釗.中國法理學及其貢獻[J].學習與探索,2019(7):16-18.)

①在法理學界之外,這個現象可能更為嚴重:在政治學家眼里,法理學等于“法政治學”,在社會學家眼里,法理學等于“法社會學",在經濟家眼里,法理學等于“法經濟學",在哲學家眼里,法理學等于“法哲學。”(參見:李林.中國法理學的時代使命[J].中國法律評論,2019(3):1.)

①參見:陳景輝.法理論為什么是重要的?[J].法學,2014(3);陳景輝.法理論的性質:一元論還是二元論?[J].清華法學,2015(6);陳景輝.部門法學的教義化及其限度——法理學在何種意義上有助于部門法學[J].中國法律評論,2018(3);王夏昊.從法教義學到法理學——兼論法理學的特性、作用與功能局限[J].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9(3);雷磊.法理學對于部門法學究竟有什么意義?[J].中國法律評論2018(3);雷磊法哲學在何種意義上有助于部門法學[J].中外法學,2018(5).

②張文顯教授團隊發起的“法理研究行動計劃”例會從2017年開始迄今已成功召開十次。2019年6月15至16日,“法理的概念”學術研討會暨“法理研究行動計劃”第十次例會在山東青島召開,初步形成了關于法理概念、法理學研究范疇的“青島共識”(參見:苗炎.探尋法理概念,凝聚法理共識——“法理的概念”學術研討會暨“法理研究行動計劃”第十次例會述評[J].法制與社會發展,2019(4):212-224.)。相關的代表性論文,參見:張文顯.法理:法理學的中心主題和法學的共同關注[J].清華法學,2017(4);邱本.如何提煉法理?[J].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1);豐霏.如何發現法理?[J].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2);李曉輝.論法理的普遍性:法之“公理”“通理”與“殊理”[J].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3);瞿鄭龍.如何理解“法理”?——法學理論角度的一個分析[J],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6).

③徐愛國在《論中國法理學的“死亡”》一文中,直陳當下中國法理學研究的種種亂象,歸結起來主要有四點:--是中國法理學缺乏過硬的思想根基,也因此無法找到己身的恰當定位;二是中國法理學的知識體系建構還相當不完備,既缺乏對“他者”的解釋力,又不具備自我省察的科學品格;三是中國法理學被種種不必要的虛耗,如政治意識形態對學術的過度人侵.不明就里的社科法學與法教義學之爭、羸弱的禁欲規訓造就的“學術明星”現象等,拉扯、搖拽,“底子已經虧透了”;四是中國法理學總是沉浸在‘指導部i]法學"的自我陶醉中,更不愿意放棄這樣的“自尊”,實際是既無法應對“知識冗余”的拷問、又不具備“落地”的能力,最終是“上不去、下不來”,非常尷尬(參見:徐愛國.論中國法理學的“死亡"[M].北京:中國法律評論,2016(2):189-197.)。他的這種批評可能會引出更為令人驚駭的話題,那就是“學術表演與學術死亡”:學術表演可能會使“學術”更加“繁榮”,產生一種為研究而研究、為學術而學術的“學術自身再生產”,這種追求學術的自身再生產(復制)其實就是追求自身的死亡。(參見:王曉升.論學術表演[J].江海學刊,2016(2).)

④比如,李林指出:“中國法理學的時代使命是(或者應當是)什么?顯然,這是一個見仁見智、不可能有統一答案的哈姆雷特之問。”(參見:李林.中國法理學的時代使命[M].北京:中國法律評論,2019:1.)20世紀之初,東吳大學法學院院長吳經熊(JohnC.H.Wu,1899-1986)就曾提出了一個躊躇滿志的設想:“中國法學家也能夠很快有在法學上普遍被承認的貢獻,這門學問的中心為什么將來不能在中國呢?"(引自:王健.超越東西方:法學家吳經熊[J].比較法研究,1998(2):220.)但眾所周知,中國法理學后來的歷史并未按照吳經熊想像的那樣在發展。

①參見:支振鋒.從文本到問題:中國法理學研究的進取路徑,從資源汲取的角度切入[J].中外法學,2009(4):486.故此,中國法學會法理學研究會會長李林撰文指出:從比較法角度看,中國法理學使命面臨的一個最大挑戰,是如何統籌兼顧地處理好中國法學與西方法學的關系。(參見:李林.中國法理學的時代使命[M].北京:中國法律評論,2019(3):3.)

②中共中央宣傳部于2004年開始啟動“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建設工程”,“馬克思主義法理學”作為法學的重點教材納入其中的規劃。

①故此,李林指出:中國法理學創新發展的一個重要使命是加強與部門法學的合作,努力打通法理學與部門法學對接的“最后一公里”。(參見:李林.中國法理學的時代使命[J].中國法律評論,2019(3):1.)

①舒國瀅.從方法論看抽象法學理論的發展[J].浙江社會科學,2004(5):43;另見:張文顯.書本的法理學與實踐的法理學[J].中山大學法律評論,2010(8).2019年7月,李擁軍,侯明明撰文提出將“法”放到歷史文化、法治實踐和社會生活視野中加以闡釋,最終生發出一種“文化法理學"“實踐法理學”和“生活法理學”,由此彰顯中國法理學的主體性。(參見:李擁軍,侯明明.法外之理:法理學的中國向度[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9(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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