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下坡話

王丕立

小時候，父親總是教育我們，不講下坡話。他講了一個故事詮釋什么是下坡話，說古時一個先生要學生對句，先生出了上聯：風吹馬尾千條線。學生張三對出下聯：雨打羊毛一片氈;李四對道：日照龍鱗萬點金。父親說張三對的句，讓人泄氣，就是下坡話，要像李四那樣，讓人振奮，不說下坡話。

長大后，我漸漸明白了父親的苦心，他知道人生總有起伏，希望我們無論遇到怎樣的境遇，都要自己給自己打氣，走過人生的一道道坎。不講讓自己泄氣的下坡話，因為人一旦說起下坡話來，就會給自己一個暗示，在消極的那條道上愈走愈遠。

盛唐時，孟浩然出生在湖北襄陽西南峴山的一個小莊園里，父親咬定他們是孟子的后代，所以給他起的字出自孟子名言——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從這個名字中便可看出，孟浩然打出娘胎就承載著父親的厚望。

但孟浩然一生都處在一種彷徨矛盾中，寫出來的詩總顯得格局小，有一股小家子氣。在《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中，他寫道：“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首聯、頷聯還有些氣勢，頸聯、尾聯就有些泄氣了;再有就是他呈獻給玄宗的詩作《歲暮歸南山》：“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白發催年老，青陽逼歲除。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惹來龍顏不悅，玄宗生氣地丟下一句“卿不求仕，而朕未棄卿，奈何誣我？”拂袖而去，孟浩然失去了最好的一次機遇。孟浩然的詩作缺乏昂揚之氣，促使他人生走得越來越逼仄，五十三歲就死于求仕奔波途中。

宋詞婉約派代表人物柳永才情逼人，卻坎坷落魄，求取功名屢屢不得，他出入市井，混跡青樓，流連坊曲，寄情風月，寫出了無數蕩人心魄的艷詞佳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他的狷介狂言惹煩了宋仁宗，于是仁宗在科舉中把他黜落了：“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從此，潦倒的柳永自稱“奉旨填詞柳三變”。

他的詩詞有如弱柳扶風，陰柔中盡顯艷麗，得到了藝妓們高度的贊賞，驚艷地占據了所有青樓樂坊。柳永盡情放浪多年，在貧窮潦倒中去世，死后全靠群妓合金安葬。

可見，具有豪邁之氣的詩作，其實是詩人自己的宣言，是對抗懈怠和逆境的動力。一旦言語敗下陣來，克服困難的勇氣也就不復存在。

閩西征途中，革命前途莫測，毛主席吟詠道：“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爬雪山、過草地，那么艱苦的環境下，毛主席揮毫潑墨：“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長征中征戰婁山關時，面對失利和困難，毛主席筆走龍蛇：“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像一陣陣春風，鼓起了官兵們前進的風帆。

現在，有的人看到一些問題，就小題大作，散布消極言論。豈不知下坡話說多了，就會走下坡路，就會離理想越來越遠。

（可可摘自2018年7月25日《揚子晚報》，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