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人間（組詩）

高 高

文字游戲

你不會受到響影，當誤錯已經確定——白紙黑字！

因為你是國中人，有幾千年的明文

你會自動整調誤錯——如同錯過節季的獸禽

鳥鳴——咕咕嘰與嘰嘰咕

那又有什么關系？

我們會大笑，嘲解

刺諷一切，當作器武

與鬼魔的影子斗搏

相信陽光下會長出一個島

載盛給我們的由自

哀愁的面假人

裂著秘神的笑

古老的像石，端莊的音觀

胖大的阿陀彌佛

阿門——哉善——托福托佛

看吧，你沒有受到響影！

疑心

我時常疑心著上帝的存在

而在鄉間小路

更相信人類的真實

墻角的泥胡菜一直自言自語

而樹上的鳥兒，不知為何

嘲笑一只蜣螂的世界

湮沒于強勁的草和不陡的坡道

蜜蜂嗡嗡舞著金黃之腳

叮囑孤獨的老人，拴好牛羊

輪回，站在荒路的邊緣

凝望漸漸伸長的樹影

等待一個相信它的人

落日

在西山演繹回歸

往事濃縮于眉睫

沉默替代喧囂后的荒敗。悲傷之河

將凝固的思念刻進石頭，然后唱起牧歌

是先人還是兒女，留在遠方

是冥灰還是炊煙，風雨蒼茫

瘦削的老人與彎路呢喃家常

或者，責備等待她的暗影

走開。走開

——或者，再等等

我想靠近點讀你

卻讀到風聲，和著雨聲

我疑心，疑心著誰

在呼喚著誰

而在鄉間小路

有風聲，和著雨聲……

地鐵站

黑夜中閃著光亮的魔方

從黑影的一端急速娩出

用端莊的標志

滑入，另一端的黑影

面色僵硬的路人

用同一個眼神凝望，同一個動作

微微轉向

默默等待

只需幾秒，幾十秒，幾十分鐘——

耳朵緊閉大門。音樂轟鳴

保持不受節奏的影響，讓他們倍覺小心

這冰冷的魔方，充滿光明

一格一格里，是尋找幸福的人們

冷靜的外表，包裹張揚的心

靈魂飄浮在車廂外，尋找溫暖的表情

旋轉旋轉，駛入黑暗，駛向光明

延伸延伸，扭轉方向，放低呻吟

每一個人都跟著每一個人

麻木的感覺，讓人輕松

晚風，突然迎面吹來

陌生之中夾雜，剪除青草的氣息

輕微的顫動，因為這久違的清新

看見漆黑的屋頂，積木搭建樓群

腳下腥熱的土地。如夢初醒

眼睛感受熱度，感受自由回歸軀體

感受新的束縛，和匆忙的腳步

魔方。依然冷漠潔凈，方方正正

一幅一幅收納，海的圖片，花的倒影

一條一條放出，黑白的線條，打皺的衣領

等

等。

是遠處的風景寂寞的無人境。

是靜謐的湖水無風無浪的碧藍與倒影。

是白茫茫雪原一望無際的孤獨與沉默。

沒有焦點的慌張。

是雪地暴盲。

你沒有來。而我也將離開。

等。

是一次次的落葉金秋一個人的影子拖在身后。

是一片片的雪花在掌中融化凝結成冰。

是又一個春天。是一個又一個春天。

你沒有來。而春天正在結束。

等。

是怒放的向日葵追尋太陽日落也不轉向；

是熱情被時間鎖住，凝固成石頭躺于荒漠；

是流星雨不知道命運奮勇撲向大地的結局。

你沒有來。只有我在痛哭。

等。

是悶熱的黃昏灼熱的皮膚渴望一場暴雨。

是沒完沒了的鳴蟬和上下紛飛的紫色蜻蜓。

是焦躁的馬路陌生的面孔和熟悉的風景。

你沒有來。風景套色復古。

等。

是一本一本書摞起來的傍晚。

是一張一張畫繪成的繽紛。

是一首一首詩寫出的雨季。

是深夜的故事，在夢中上演

——猝不及防的相遇和預謀已久的別離。

你沒有來。故事在邊緣結束。

向未知交出我的世界，交出虛構的故事。

永恒的愛，踩著失愛的記憶，

跳入時間的河流。

等。

是時間的河流，

漂向一無所有。

相遇人間

看見你在河的對面

看見你看見了我卻裝作看不見

看見你沿著河岸走，貌似快樂，其實憂愁

看見你頭頂忽明忽暗的天，如同你不再明亮的眼

來來往往的巨船，與明目張膽的礁巖

桃紅柳綠又一年

天在下雨，腳下的泥沙與日俱流

梟還在叫。貓頭鷹獨守在，枯葉的林

以為可以隔岸相望一直走

河彎陡轉

兩岸合并成一個焦點

焦點是一個大坑。深不可測

——叫人間

靜靜獨立

我們在黑暗中靜靜獨立

彼此距離，聽得見對方呼吸

一伸手，可以撫摸到溫暖的胸膛

我們垂手，屏息

黑暗中靜靜獨立

銀河

下墜

撲向原野

最廣闊的擁抱，永不相融

天放光了，月影西斜

晨霧中見到太陽朦朧的紅暈

青草綴滿細蒙蒙的冷露

沉重，卻不嘆息

我們欣喜

欣喜于萬籟俱寂，融化自己——

天亮前，請閉上雙眼

想象著，在黑暗中

飛行——呼吸——

微笑著——微笑著——聽

遠遠的鳥鳴，銜來愛和自由

丟在青蔥的山坡，自己飛走——

就要結束。日已升起

飛升的露珠，飄出禪意

請——靜靜獨立

依然——

依然……

依然…………

子夜的小村

這并非人間

這淡黃的竹籬一如從前

這喧囂的寂靜催促萬物冬眠

這狼嚎遠山，犬吠曠野，雞鳴于顛

這里的海棠依然開放在夜晚，吐露幽香，明媚如紅顏

這里的露水如夜晚繁星降落，冰清玉潔，浸濡芳草連天

這里的清晨縈帶千百年前的思緒，化霧降落，慢慢消散

這里的花朵在風中跳舞，叮叮咚咚，與鳥鳴爭奇斗艷

這里的笑聲清朗如山谷幽澗，伴晨鐘暮鼓，木屐蹀躞行遠

這里的寂寞是每一個夜晚的等待，靜夜黃昏，螢火叮嚀

這里的孤獨是每一個心靈的寧靜，迷霧漸深，睡意蒙眬

銀白色的晨曦容納深青色的天宇，金星爍爍，昭示起行

金黃的太陽俯照大麗花和牽牛，翠絡重重，鋪滿曲徑

三葉蟲的印跡砌成誰家的院落，紅磚礫巖錯雜，黃羽黑頸的雞鴨翻飛于間

斑駁的石壁曾經刻畫遠古的獵場，拉弓放箭，捕魚結網

篝火烈烈，人影憧憧，豐乳肥臀的女人是厚重的土地

胸前開花，腳下結果，收獲季節和躁動的男人

傍晚一片寂靜，蟲鳴啾啾，撫慰疲累的原野，奔跑的獸群

這里的村落有神秘的山林，藤蔓沉重，充滿不可思議的傳說

深夜的榕樹眨著幽遠的眼，警示路人，此刻是動物王國，人屬不可入侵

走向死亡的野獸依靠枯老的樹干，光陰的軌跡漸漸行遠

獵人的小木屋早已朽敗，在風中吱呀，沉入滄桑模糊的回憶

……

這是神靈最后的守護

這是神跡的最后一筆，流連天涯，蜃景稀微

推出子夜的幻影，推出已然成夢的小村

推入人間，推進每一個孩童的夢境……

地平線的熹微

雨季讓太陽失蹤，地面柔軟潮濕如沼澤

蕨類植物在簌簌低語，而高大的棕櫚占據天空

占據自由無限的黑暗空間。被遺忘的

是鮮花覆蓋的道路。焚燒荊棘的勇士和他的砍刀

已在灰燼的路上，沉寂如泥

夢游的人在漆黑的夜撫摸黑暗中的夢境

濕淋淋的藍色鳥，長久咕鳴

一聲和一聲之間，是帶著顫音的寂靜

近處有一棵野罌粟，橄欖般的果殼遍布茸毛

閃亮密集的厚重葉片仿佛碧玉綴滿褐色的土地

柔嫩的植株嫩芽似眨著眼睛的小獸

在雨季的森林里滾動

你沒有回來。愛過和恨過的人

輪回在這黑暗的沼澤

布滿落葉的小路蜿蜒走進森林。消失在哪里

起點與結束。黑色的石頭隨雨水沉入地底深處

荒草再度瘋長，遮蔽人生

有鳥在陰暗中一線朦朧撲騰而出

是誰驚擾了它？來過的人或者野獸

黎明降落在黃色薔薇上

尋夢者來過的森林，是誰帶來月光

淡紫色晨霧里，有跫音漸行漸遠

也許是小小麋鹿，正抖落背上冷露

那些愛得最深恨得最切的人，在雨中迷路

以為放下情感就能成為植物。冷漠寄存在樹葉里

葉在冷中哭泣，以為別離。新的花朵，是它眼角的淚

歲月的風云何時卷來晴朗的心情

等待。即便只是黎明前的暗夜

展露一個斜面的光暈

也能照亮珍珠般的幼芽

那是被灼傷后重新飄蕩的芬芳

起伏無常的，是人間激情

永恒不變的，是曾經的愛與悲傷

以及在雨季里，裂變于天地之間，轉瞬即逝的地平線的熹微

漫長的雨季，將在此刻，結束嘛——

等待天明

云霧彌漫

大雨浸頂

崖壁上，那棵驕傲的樹

已不見了蹤影

在最深的山谷

一群等待的人

等待天明

泥沙墜入泥沙

幽深覆蓋幽深

一層皮膚下的血液

開始洶涌

我等待一個又一個太陽

我墜入一個又一個空洞

而今

讓我爬上去吧

找回年少的背囊，和屬于我的特征

泥沙墜入泥沙

幽深覆蓋幽深

一層層皮膚下的血液

依然寧靜

既然風雷已過

雨還在下

等待已久的天明

遲早會降臨

在最深最深的山谷

一群沉默的人

等待天明……

深淵是這樣誕生的

首先是熱鬧

其次是尋找

然后是等待

在等待中發現孤獨

如果沒有思想

就看見深淵在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