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慢

王語菲

“人類對抗世事變遷的最好武器，是永恒不變的溫情。”——題記

周末，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的爺爺奶奶的笑容少見，愁顏似乎順著細細密密的皺紋蜿蜒上臉龐。不由得問一句：“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不等奶奶答話，爺爺氣氣地“搶答”道：“你表姐和她男朋友不結婚咯！”隨即便是一聲深深的嘆氣，一旁的表姐抬起頭來無奈地看了爺爺一眼便埋下頭不語。

不久前，表姐終于決定與她的男朋友進入婚姻的殿堂。男生與表姐通過朋友介紹，家世相當，學歷相當，工資差不多，各方面都很適合做彼此的伴侶，大概一個月便確立了關系。他們見家長、拍婚紗照、寫請柬……一系列的準備工作都快結束了，然而在這期間無數的摩擦與沖突，讓他們突然意識到不合適，最后選擇和平分手。

我下意識地察覺到，在他們的世界里，這樣的婚姻是合適的，美好的情感卻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沖突矛盾而崩碎掉了，甚為可惜。這究竟是怎么了？

我朝姐姐身旁走去，不經意瞥見墻上的兩幅照片。其中一幅是爺爺在東北當兵的時候照的，奶奶和爺爺坐在長椅上羞澀的微笑，似乎是被人偷拍留下的，另一幅是爺爺奶奶七十大壽時兩人的合影，奶奶小巧的耳垂上掛著一對金閃閃的耳環。

我就著這氛圍，好奇心涌上來：“爺爺，您和奶奶是怎么認識在一起的呀？這么多年就沒鬧過矛盾嗎？”爺爺說：“我們呀，跟現在這自由戀愛不一樣，我們是媒人介紹的。”“那爺爺奶奶你們在一起到底多少年了啊？”“老婆子！多少年了來著？”奶奶冷冷地斜睨爺爺一眼，輕哼一聲：“你不記得了？我24歲那年，被介紹和你認識，我30歲那年就跟著你一直在部隊生活。35歲，我倆一起回來，我白天教書，晚上操持家務，當時你在公安局上班。兩個娃娃跟著我一起上班，像拴在褲腰帶上一樣！你看著我那么辛苦，又幫不上忙，只有嘴上經常安慰我向我保證，說以后，以后就好了。這真不知不覺都過了好多年了啊。”

爺爺小學沒畢業，沒啥文化，脾氣很暴躁，是個典型的軍人性格，奶奶卻宛若清水芙蓉，我實在想不通，具有如此大的差異兩人竟會相濡以沫的走過這大半輩子。

懵懵懂懂的童年中，爺爺奶奶似乎常常斗嘴，各自生悶氣，誰都不理誰，氣急時卻也從未提及分別，姑姑常常會在旁邊笑看著，卻也不勸爺爺奶奶。于是，我常常望著一高一矮的身影發愣。夕陽已經悄悄爬上窗，奶奶在廚房里忙碌地轉著，因為年紀已高，做起事來總覺力不從心，正和奶奶賭氣的爺爺穩躺在沙發上悠哉悠哉地看著電視，可是好像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這上面，只要奶奶的廚具發出一點點碰撞聲，爺爺便會往廚房望。奶奶也是個暴脾氣呢，奶奶生氣時會把廚具用得乒乒乓乓地響似乎在宣泄著自己無處釋放的怒火。時間如白開水一般在爺爺奶奶的互不搭話中匆匆流走，爺爺左看看右看看坐立不安地，又找來報紙讀，可是還是無法靜下來，左思右想后，只見爺爺慢慢踱步到了廚房，奶奶瞪了一眼，輕哼一聲，卻也沒說話，爺爺便麻溜兒地協助奶奶。

現在，不管是去哪兒，爺爺奶奶總是形影不離，彼此離不開。爸爸常常打趣:“要是爺爺把奶奶惹生氣了，奶奶離家出走了，看爺爺怎么辦。”

如水的生活里，點點滴滴的小事流淌著平凡的溫情。爺爺用“小金庫”買了一對奶奶心心念念的金耳環作為錫婚禮物，奶奶至今視若珍寶；爺爺許諾奶奶一個幸福的生活，爺爺做到了。

春風難過白城，英雄難過美人，情關難過，生死關更難過。很久之前，建國初期，有一份愛情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

那是一段苦澀的經歷，有許多艱難的選擇。曾祖父從政法大學畢業后便被分配到了開江法院工作，在這里遇見了曾祖母，曾祖父牽著曾祖母的手在婚禮上許下誓言：“以后我們可要在一起一輩子！”在小時候聽奶奶講，最令她們姊妹自豪和驕傲的時刻便是法院門口張貼的布告末尾落款的審判員有她爸爸的名字。曾祖母永遠記得曾祖父許諾她的白頭到老，他會，只不過成為了天各一方。

《詩經》里寫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時愛情純粹地，眼里只有彼此，曾祖父走后，曾祖母也固執地堅守著那份僅存的溫情，不肯再去將就。后來，爺爺堅信日久可以生情，茶余飯后的小事也會磨平年輕時的桀驁。

這是愛，是愛背后的承諾，是承諾背后的溫情，更是溫情背后的堅守。

愛是人類最美麗的語言。愛情并不因為時代的變化而變得不一樣，幸福的感情和婚姻在骨子里從來就沒變過。現在，我篤信有一份溫情在等待著我，是每天傍晚的精心晚餐，是每個紀念日如期而至的驚喜，更是每次起起落落后的不離不棄。

“從前的日色很慢，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