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母親

李宏賓

我的母親，于2018年3月29日清晨，疲倦得沒有醒來……她經歷了92個春夏秋冬，為兒女們操勞了一生，今天累倒了，她終于休息了。我凝視著慈祥、深度安睡的母親，從心泉中奔涌出悲哀的淚水。雖然，理智告知我這種長眠是自然的客觀規律。但從感情上，我是不愿接受這樣的事實。此時，我的心很痛，表情木然，兩腿行走無力，眼里汨汨地流淌著漣漣的淚水。在極度的傷感之下，我隨著家人及親友按照約定俗成的儀式，為母親送別。

在送別過程中，車行速度很慢。我與母親同車前往辭世人安息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很多人生命終結的歸宿。我懷著悲痛的心情，陪伴著母親走完最后的路程……一路上，由于對親人依依不舍的緣故，我的腦海里自然地呈現出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生活情景。記得我參加工作不久，父親因病離開了我們。當時，兩個妹妹、兩個弟弟的年齡都還小，剛40歲出頭的母親頂著精神上的打擊，經濟上的拮據，生活上的艱難，扛起了養育子女的重擔。那時，母親與妹妹、弟弟居住在城鄉接合部。我在城里工作，因交通不便每周只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母親都非常高興。她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生活中的難事，而我的內心能感覺到母親很辛苦。我家居住的地方，用水是通過笨重的轆轤從十幾米深的井里汲取。每到冬天，井臺上結有一尺多厚的冰，取水是很危險的。為了減輕母親的壓力，我與母親商量把家搬遷到城里，我幫家做事情也方便。母親非常同意我的想法，她也想換個環境。經過努力，全家順利地搬遷到城里。

我家搬到城里之后，母親與大妹妹都工作了。家里的經濟條件有些好轉，居住的環境也有了改善，母親哀愁的情緒逐漸消失。從母親的眼神里能感覺到，她對生活充滿了信心。母親沒有文化，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認識。但她有智慧，也很善良。那個年代，是我們國家商品非常匱乏的時期，若想購買商品不僅用錢，同時還需要購置商品的票證。如糧票、布票、肉票、油票、魚票、蛋票、糖票……五顏六色的各種票，弄得人眼花繚亂。然而，不識字的母親購買商品時，從來不會拿錯票。有時左鄰右舍家里來客人票不夠用，都找母親借肉票。每次，她都會很爽快地借給人家。但母親借出的各種票，她不會主動提起此事，時間長了人家不還，她理解別人肯定有難處。多年來，鄰居及認識母親的人都夸母親淳樸、善良。

母親是個閑不住的人，她總是超前為我們考慮事情。當時序剛剛進入秋季，母親就為我們兄妹五人準備棉衣、棉褲。因為，北方的冬天說冷就冷。我與妹妹、弟弟的棉衣、棉褲，誰需多少布，多少斤棉花，她心里很有數。母親心靈手巧，她為我們制做的棉衣、棉褲，都是純手工縫制。那一針一線里，蘊含著母親對子女無私的深情厚意。有一天，母親拿出一條新棉褲讓我穿上試試。我穿上新棉褲后，一股母愛的暖流，在我心中涌動……我的眼睛潮濕了。當我表現出是否能套上工作褲時，母親什么也沒說，她立刻就把棉褲改瘦了。我再次穿上改過的棉褲，已是深夜了。第二天，我穿著新棉褲又套上工作褲感覺很舒適。母親為我們辛苦了一輩子，也溫暖了我們一生。

我們家有煩心的事，也有歡樂的笑聲。當母親順心愜意時，他會很自然地低聲輕唱：起來、起來、起來，新中國的兒童；起來、起來、起來，新中國的青年……這是母親唯一會唱的一首歌。她用濃濃的山東家鄉的方言，唱著童年快樂的時光。母親是山東平度人，她一輩子沒有改變鄉音。這首歌是母親童年時，跟一位八路軍的女干部學唱的。她在生活中遇到困難時，就用這首歌驅散心中的愁緒；她高興時，也用這首歌表達心中的愉悅。我們習慣了母親用濃濃的鄉音清唱，使我們兄妹感到很親切。這首歌，母親用心唱了一輩子……這時，停車的嘈雜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走下車，仰望著高高矗立的煙囪，驀地一縷青煙騰空，我意識到是母親的靈魂升入了天堂。我捧著母親珍貴的仙骨，敬放到安息之處。此時，我緩步邊走邊想，人類是長存的，而人是不能常在的。

在母親出世上天堂之后，我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靜。她生養兒女之恩，為家千辛萬苦的操心費力之情，我們是永遠報答不完無私的母愛。如今，母親疲憊的長眠了。每天，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她老人家的相片。閉上眼睛，我的大腦像屏幕一樣出現她老人家的生活情景……母親很平凡，也很普通，但她能包容傷害過自己的人；母親沒文化，她懂得文明；母親不認識文字，她認識對錯之理；母親生活中少言寡語顯得有些木納，她與人交往中知道盡量做好自己。我有這樣的母親，深感自豪。

其實，母親在我心中是永遠送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