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沈從文的前半生》"/>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王曉陽
最早知道沈從文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大學教科書上。記得那個時期的現代文學史教材重點內容是“魯郭茅巴老曹”等,沈從文沒有像幾位大家那樣享受專章專節的 “待遇”,一般只在某個章節中寥寥幾百字介紹,且評價較低。
隨著時間的推移,海內外對沈從文的評價越來越高,沈從文的知名度和地位也越來越高,甚至直追魯迅。我也先后補課式地讀了他的《湘行散記》《從文自傳》《蕭蕭》《長河》《邊城》等作品,有些震驚地發現,我的閱讀竟然遺漏了一個重要大家。至此,“沈從文何以為沈從文?”“他的那些傳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為什么差一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等問題長期縈繞我心。
最近拜讀了復旦大學中文系張新穎教授所著的 《沈從文的前半生》及《沈從文的后半生》,我的這些問題似乎逐漸有了一些答案。
我們先說《沈從文的前半生》。一般而言,傳記都是從開始寫到最后。有意思的是,張新穎教授是先寫的“后半生”,后寫的“前半生”。據作者講,開始是因為沈從文的前半生大家比較清楚,“有幾種敘述相當詳實而精彩”,沒有必要重復。也可能是在那種特定歷史時期,中國知識分子的后半生更有研究價值,更為吸引讀者,就像當年陸鍵東寫《陳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一樣。
然而,當寫完“后半生”后,張新穎的想法又有所改變。他以為,沈從文的后半生重新“照見”了前半生,再看他前半生,會見出新的氣象,產生新的理解。他又“抑制不下沖動”,倒過來寫了這部《沈從文的前半生》。于是,在有了金介甫、凌宇等人關于沈從文的傳記之后,讀者又有了一部新視角的完整的沈從文傳記。
《沈從文的前半生 》自1902年沈從文出生始,至1948年沈從文為悼念好友朱自清而作文終,講述其間沈從文如何從一個湘西頑童一步步從小兵成長為文學青年,再一步步成長為中國文壇舉足輕重的作家。書中敘述了他的輾轉流蕩、傳奇與平常、人格“放光”與精神痛苦。
有一個說法流行已久:沈從文沒有什么文化,既沒有讀過大學,也沒有留過學,新近出版的《許子東的現代文學課》也說沈從文“讀書少得多”。還有一個傳說更是屢見書頁報端:西南聯大時期有個牛人學者劉文典恃才自傲,十分瞧不起沈從文,多次貶低沈從文。
其實,這是對“文化”的誤解或者說把“文化”的概念限制得太狹小了。難道人生曲折的經歷,對人世、社會、自然的熱愛、領悟、思考、洞見,不是一種“文化”嗎?沈從文喜歡把社會、自然這本“大書”與“教育”這個詞相連。這個“教育”不同于舊式私塾和新式學校的“教育”,它概念既寬,影響也更根本、更深入骨髓。它是以自然現象和人生現象為一本永遠也讀不完的大書而進行的不停息的自我教育過程。他說:“我的智慧應當從直接生活上得來,卻不需要從一本好書好話上學來。”《沈從文的前半生》寫道:“沈從文兩手空空走出湘西、闖蕩更寬廣世界的時候,并非一無所有,而是攜帶著一個積蓄了豐富信息和能量的頑強自我。”
而且,就以狹小的“文化”而言,學歷不高的沈從文也并非文盲,更不是“小學文化”所能限制。《沈從文的前半生》對此作了豐富的敘述和引述。沈從文家學并不淺薄,他祖父沈宏富任過貴州提督,外公黃河清為本地貢生,任過《鳳凰廳志》纂輯,是當地有名的讀書人,四歲時母親就教他認字。
他在湘西當兵和從事其他流動職業時間,如饑似渴地學習文化。在姨父熊捷三家里,他看了很多字畫和《說部叢書》,閱讀林紓翻譯的西方文學作品。在熊希齡設立的“務實學堂”圖書館里,他翻閱過《史記》《漢書》和其他雜書。他聽過姨父——鳳凰名儒聶仁德談宋元哲學。在隨軍移防川東的途中,他的小包袱里除日用衣物外,還有《云麾碑》《圣教序》《蘭亭序》和《李義山詩集》。特別是在做湘西筸軍首領陳渠珍書記官期間,他直接就住在有許多書畫、碑帖、銅器、古瓷、古籍的大房間里,學到了許多知識,有機會從容認識接近“人類智慧光輝”。張新穎說他“積蓄了豐富信息和能量”,一點也不為過。
離開家鄉到北平,沈從文認為是進到一個“無從畢業的學校,來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了”。唯其如是,他才會得到當時一批文化名人學者如林宰平、梁啟超、徐志摩、胡適等人的肯定、關心和幫助,有的成為很好的朋友。他也逐漸進入文藝圈子,寫作品、編刊物,嶄露頭角。如果說沈從文被選聘到中國公學任教,可能是胡適的偏愛,那么后來他先后進入山東大學、武漢大學、北京大學、西南聯大,與眾多一流大師學者同時執教,就不能全說成是偶然和運氣。至于與劉文典相關的那些傳聞是否實有其事,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通過閱讀《沈從文的前半生》,我們進一步知道,能夠從一個普通士兵一步步成長為大報編輯、大學教授、著名作家,沈從文實際上具備有深厚寬廣的文化積淀。
當然,深厚寬廣的文化積淀可以讓一個人成為學者教授,還不足以成為一個著名作家,或者說,造就作家沈從文還有許多其他要素。
1934年1月,沈從文離開湘西十年后從北京第一次返鄉,看望病重的母親。行前與新婚妻子張兆和約定,每天寫信報告沿途見聞。此行對作家沈從文特別重要,其重要性不亞于另外一個類似時刻。1950年2月,22歲的哥倫比亞青年馬爾克斯隨同母親一起回老家去賣房子,標志著世界級作家馬爾克斯的文學生命由此開始——此行催生出他的第一篇嚴肅作品《枯枝敗葉》。
沈從文的這次返湘之行同樣非同尋常,既是一次身體旅行,更是一次百感交集的內心旅程。他寫書信初衷也許只是想給張兆和寫情書,但結果卻遠非“情書”所能限制,它是對湘西風土人情的細致描述,是對往日生命的回顧總結、對今后使命的確認和安排,也是沈從文思想的升華、寫作的頓悟。至此,他已站上了寫作的至高點,《湘行書簡》《湘行散記》《邊城》《長河》等一系列代表作也就相繼噴薄而出了。
沈從文能成為一個著名作家,首先是與他豐富而獨特的經歷有關。他出生的地方雖為偏僻之地,卻是湘西中心,往往得風氣之先。這里苗族、土家族、漢族雜處,歷史文化、風俗習慣、日常活動往往呈現出豐富的多樣性。在異常美麗而幽靜的自然環境之中,極其平常地上演著人類的各種行為,以至于自然的光、影、聲、色,與殺人印象混合疊加,一并成為沈從文童年、少年記憶的主要部分,而童年、少年的記憶往往成為作家寫作的重要題材。
和大多數頑皮兒童一樣,小時的沈從文也逃學,為逃避懲罰,他“根據各種經驗制作各種謊話”。被罰跪時,他往往開始想象各樣動人的事物。他說:“我應感謝那種處罰,使我無法同自然接近時,給我一個練習想象的機會。”他從小對自然、社會這本“大書”產生出強烈的興趣與沖動,身心親近自然。同時,對日常人事和生活現象興趣濃厚。上學路上喜歡觀察小鋪面、小作坊,留心民間手藝。
想象力和觀察力,這都是一個小說家的重要素質。特別是在當兵的那段時間里。隨著部隊的不斷移防,沈從文沿著家鄉那條河流多次在兩岸或者上下游移動,觀察各種自然與人事,聽到了各種傳說與故事,這成為日后他創作中主要抒寫的題材。
其次,沈從文對自然、對社會、對人充滿了感情。他的作品老是寫家鄉那條河,他太愛它了。在《湘行書簡》中,他寫道:“我總那么想,一條河對于人太有用處了。我贊美我這故鄉的河。我倘若還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給我思索人生,教給我體念人生,教給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個人,卻實實在在是這一條河。”
沈從文寫的不是什么“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而是很普通的、別人忽視的、遺忘的人和事,但這些東西就是歷史深處的、有情的。他在《柏子》文末題記中寫道:“這才是我最熟的人事,我應當回到江邊去,回到這些人身邊去。這才是生命。”他的代表作品,從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展現故鄉湘西,文字明凈、節制,語氣親切、舒緩,有溫暖的幽默,有寬厚的悲憫和愛憐。
更關鍵的問題不在于沈從文寫了別人沒有寫過的這么一些人,而在于,沈從文筆下這些人不是作為愚昧落后中國的代表和象征而無言地承受著“現代性”的批判,他們是以未經“現代”洗禮的面貌,呈現著他們自然自在的生活和人性。
這一點恰恰與五四時期主流文學的敘事模式區別開來。五四時期的一個重要思想就是啟蒙,在許多文學敘事模式中,作品中的人物大多處在被啟蒙的位置。但沈從文沒有跟從這個模式,他作品的敘述者和作品中的人物比較起來,并沒有處在優越位置上,相反,這個敘述者卻常常從那些愚夫愚婦身上受到“感動”和“教育”。而沈從文作品的敘述者,常常又是與作者統一的,或者就是同一個人。
第三,沈從文對文學非常執著。在《湘行書簡》中,沈從文說:“我希望活得長一點,同時把生活完全發展到我自己這份工作上來。我會用我的力量,為所謂人生,解釋得比任何人皆莊嚴些與透入些!”慢慢地,這個心思變為一種自覺的選擇,就成了沈從文反復強調的“責任”。這個責任感,沈從文顯然是越來越自覺的,并逐漸擴大到更廣的范圍里去。正如張新穎在書中所說:“這種自覺的責任逐漸生長成型,把他的關注中心,從個人的文學事業擴大到他置身其中的新文學的命運和前途,更推至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和前途。”
1942年,沈從文的寫作宏愿不斷涌現,盡管他的許多書受到審查刪節,但他顯得淡定而自信。他說:“據我想來,總有一天要戰勝流俗,獨自能用作品與廣大讀者對面的。”許多年輕時期的文學同行分道四散,沈從文卻在這條路上持續前行。1980年,他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演講時說:“許多人都比我機會好、條件好,用一種從容玩票的方式,一月拿三四百元薪水,一面寫點什么,讀點什么,到覺得無多意思時,自然就停了筆。當然,也有覺得再寫下去也解決不了社會問題,終于為革命而犧牲的。也有些人特別聰明,把寫作當作一個橋梁,不多久就成了大官的。只有我是一個死心眼笨人,始終相信必需繼續學個三五十年,方有可能把文字完全掌握住,才可能慢慢達到一個成熟境界,才可能寫出點比較像樣的作品。”
文學是他生命中自然而然流出的一部分,盡管他為了生計不得不寫下太多,但在最深處,他始終把文學放在一個最自我、最獨立的地方,不希望受到任何外在的影響。即便是在和人辯論,他的文字也更像是在和內在的自己對話。
沈從文對自己的文學成就十分自信。1934年1月,他在校對《月下小景》時寫道:“我真為自己的能力著了驚。這能力并非什么天才,卻是耐心。我把它寫得比別人認真,因此也就比別人好些的。我輕視天才,卻愿意人明白我在寫作方面是個如何用功的人。”“說句公平話,我實在是比某些時下所謂作家高一籌的。我的工作必將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會比這些人的作品更傳得久、播得遠。”
除了創作,沈從文的文學觀點也值得一說。1936年,沈從文在《習作選集代序》談到《邊城》:“我要表現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領導讀者去桃源旅行,卻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個小城小市中幾個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牽連在一處時,各人應有的一分哀樂,為人類‘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說明。”
這篇文章還坦陳了他對寫作的獨特見解。他說:“一切作品都需要個性,都必須浸透作者人格和感情,想達到這個目的,寫作時要獨斷,要徹底獨斷。”“這個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杰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致、結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 ”
該書最后一章名為“北平:一個有‘悲哀分量’的背影。”沈從文的好友朱自清去世,各方悼念文章很多,沈從文也寫了 《不毀滅的背影》一文悼念亡友,特意肯定朱自清的“常人品性”“偉大平凡”。他說:“一個作家的偉大處,‘常人品性’比‘英雄氣質’更重要。但是在一般人習慣前,卻常常只注意到那個英雄氣質而忽略了近乎人情的厚重質實品性。”
此話雖不能解讀為沈從文夫子自道,但若說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投射,恐怕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