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寧的煩惱（小說）

□蔡 韻

天花板的風扇呼呼地吹著，一邊轉一邊吹，一邊發出快速旋轉的聲響，過個十秒左右會有一陣風從斜上方吹過來。

曲寧躺在床上有些百無聊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覺得有好些話想說，又不清楚是些什么話，也不知道向誰說。她本不是輕易會吐露心聲的人，現在竟然慢慢有些渴望傾訴，不，應該說是傾談。已經很久，曲寧希望生活中可以有個人，陌生人也好，多多少少談得來的，在她想說話的時候，可以像她一樣，說什么能左右分說個一二。

但是人就是好像要逐漸成為孤島，彼此隔開。生活好像當真如此，它像一條蜿蜒平靜的小河，很平凡，悠悠地流著，但是卻不簡單，它要匯聚，否則就會枯竭。人大抵有些像這條小河中的水，千萬條孤單，千萬條為著匯聚。越往后面走，似乎總感覺做個什么事、說句什么話都必須得有個必然的理由。因為這世上的事，多半都是有原因的。曲寧心底有些許煩亂，不過這煩亂跑不上心頭來，她能很好地排解自己。

陽臺傳來室友吹風機呼呼的聲音，隨著吹風機一起源源送來曲寧耳邊的，還有室友那忘情的有些跑調的歌聲。十點還遠不是睡點，其他人各自忙活，洗衣服、追劇、看小說、打游戲、八卦娛樂……大學的夜生活差不多就是這樣熱鬧又簡單。曲寧很少熬夜，她瞌睡來得早，聽著風扇轉動的聲音，一圈又一圈，她漸漸模糊了意識。不知什么時候隱約聽見室友說：“哎呀，曲寧又睡著啦。”“這么養生，對不起夜生活，我們還有好多活動呢……”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周老師一口川普是聽得曲寧一邊在心里學，一邊忍不住想笑：周老師，我誰都不服，就服您這口川普。下課鈴未響，教室里已經四處躁動起來，不時聽見收裝書本的聲音。聽著周老師講驚夢，曲寧一邊想著姹紫嫣紅開遍的景象，一邊不由得對紀羽說：“羽啊，你看，這些個古代女子真可憐，天天就鎖在院子里搞搞女工、學學禮儀，無聊了就胡思亂想。”紀羽頭也不回，一邊認真聽周老師繼續講，一邊回了句：“別說話，先聽老師說。”曲寧見紀羽又一本正經，轉過身陰陽怪氣地說：“行行行，就你高冷，就你愛學習……”紀羽轉過身白了她一眼說：“曲寧你能不能先別鬧，老師在講，你就不能安靜會兒，回頭不知道還不是又來問我。”曲寧不依不饒：“我怎么不安靜了，我這一節課都沒說話……”正說著，下課鈴響了，兩人一邊吵吵一邊往食堂走去，正把話題轉移到吃什么菜上，曲寧一摸包發現沒帶飯卡，怯怯地望著紀羽說：“額，怎么辦，我的飯卡忘帶了。”“忘記帶了，忘記帶了，那你就不要吃了，真的是很想打你，從來不長記性。”紀羽是一連串沒好氣。兩人又吵吵著去打飯。兩年多來，曲寧和紀羽的感情就是點點滴滴密密麻麻的吵吵積累起來的，有時候好像雙方都感覺氣人得很，不過到現在兩人倒有些越吵越膩乎。

每周星期天早上，曲寧總是寢室里最勤快的那個。以往不僅起床慢，收拾慢，出門也慢。可這周星期天不一樣，曲寧起得最早，收拾麻利，出門迅速。有正事她一般提前大半個小時就到了，不過她可沒把上課當正事，一上課她就容易犯瞌睡。不知道別人上課記住了多少，反正她是沒記住什么，她聽課撿著撿著聽。一學期文論課下來，她只記住兩句話“美就是和諧統一。文學是作家創造的避難所。”她性子里隨性這點挺頑強，又隨性又好像懂事，折騰又安靜。她自己不想改，改起來也難受。匆匆一番收拾，檢查需用物品后，曲寧趕緊按照昨晚提前規劃好的路線乘坐公交到江陰區。這周末有個活動執行的兼職，曲寧本來還沒什么經驗，得早點去熟悉場地流程等，這可得打起精神。到了地方，曲寧早早做好準備工作。隨著時間推近，她也忙活起來，整個過程忙著眼觀四方、馬不停蹄。

活動結束后負責人、工作人員在一起吃飯。這種時候總是讓她不安，總有種要強顏歡笑去演戲的感覺。這種情況其實也經歷過那么多了，按道理也該拿出個樣子的，可曲寧一上飯桌總免不了渾身不自在。她總感覺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表演，演得可真是自然流暢。心里醞釀了半天，卯著勁去把該完成的過場完成，感覺如釋重負一般。曲寧其實明白不少道理。她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開始知道很多道理的，好像都是她自己一個個發現的，可她總不去用心想，也老記不住，就感覺好像白做了許多事卻不長心一樣。就好像上次開會，會后同行的人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她怔怔地說：“吃什么飯?”同行的人說：“你這人，開會聽什么呢，出去吃飯啊。”她腦袋里還想著剛剛開會安排的幾項工作，一邊說：“我剛剛記了筆記啊，我怎么沒聽見。”同行的人說：“沒聽嗎？說接下來的內容，咱們換個地方慢慢說。散會時說了句 ‘天香客來’啊。”曲寧感覺自己有點反應慢，她覺得可能是想問題想得太認真的原因。她總是喜歡把問題想得清清楚楚，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反應要比別人慢半拍。

曲寧挺喜歡嘗試，學習新的東西。她覺得事物是共通的，雖然是不一樣的事情，但最終會在一個人身上融合在一起，而且肯學習的人一定不會餓肚子。可她總不開竅，常常眼睛只盯著一件事，思考不了許多。

打車回到學校，已是夜幕降臨。她見過不知道多少次這樣的夜幕，清冷的燈光照著路面，悠悠的風吹在臉上，曲寧最喜歡這樣的感覺，這讓她感到自由和光芒，讓她想到教學樓、走廊、一個個老師、還有她自己的身影，真好。想到自己，她想著，就是太隨性了點，瞎折騰。她越熱愛生活，就越發現了不能瞎折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多么不容易，看似平靜。曲寧想起了這兩年多來對生活的感受和認識，從書中看到的，從生活中看到的，我們的生活，我們能說什么呢。

回到寢室，紀羽從陽臺探出半截身子看了看說：“勤勞的人兒回來啦。”“有人在洗澡嗎？不行了我要洗澡。”曲寧帶著些疲倦說，一邊倒在床上。“沒人啦，你想怎么發揮就怎么發揮。”田青一邊搓衣服一邊說。曲寧拖著身子去洗漱，收拾完畢，覺得舒服了不少。靜靜地躺在床上，聽到外面好像是漸漸下起了雨。雨水是最讓人寧靜的，大顆大顆的雨，一片一片的雨，傾盆傾盆的雨，或者酣暢淋漓橫掃而來的雨，總讓曲寧想到那些與喧鬧的蛙聲、滿天的繁星、山尖一樣的包谷堆等相關的回憶，曲寧思念這些，思念像帶著雨聲拂來床邊的風一樣溫柔。生活要繼續，就要束縛，得去鉆這些束縛，遲早的，一個一個跟網似的，鉆進赤裸裸的束縛里，才能自由。曲寧知道，遲早需收收自己這性子，這樣是不行的，想著想著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