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渠
周末,在路邊圍成一圈兒——
眼睛偶爾過濾一下行人
車水馬龍,如時光在身旁駛過
食物與煙蒂漸有狼藉之態
……裸露上身的男人們
一邊劃拳行令,一邊高談闊論
落入杯盞的塵埃
被一飲而盡。他們的妻子
則個個沉默不語,在昏黃的路燈下
剝落夜色似的
剝著花生米
一株泡桐托舉著的星群
格外冷冽。那個孩子站在風里
瘦小,單薄,如墻上的標語
——我想去抱抱他
擦掉他那混入了塵土的鼻涕
我想做他的爸爸
給他買各種玩具和漂亮的鞋子
我一邊向他走去
一邊忐忑,擔心他會害怕——
跑開——
把我當成那個
拋棄他的壞人
死了的人,無法嗅到香火
更無法聽到香火間雇傭來的哭腔
而活著的人,將自己捆縛在臉皮之下
面向棺木撒謊,演戲
亦無人責難。紙糊的車馬樓閣
能否證明親情的厚度
更是無關緊要之事
——似乎一切都很平常
挽幛在暮色下拂動
銅鑼開道,灑酒為奠
喪服在身者,發出一圈圈干瘦的哭泣
在旁觀者泄露的笑聲中
一路向西
我站上來時
松木梯子咯吱響了一下
我以為那是風聲。我眺望遠方
枯樹如箭矢,斜插于山間
我比它們略直,略靜
我跳下去時,松木梯子又咯吱響了一下
我以為還是風聲。而美
如致幻劑,有著磅礴的力量
仿佛,灌入眼眶的暮色
加重了身體
走累的時候
我們才想到一件平日忽略的事情
——是否存在完整意義上的隱居生活
早晨,炊煙在云朵觸手可及的位置
停泊下來;到了中午
田野里擠滿衣著考究的城里人
他們摘草莓,賞菜花
和忽明忽暗的世界咔嚓咔嚓合影
到了晚上,那些被公路
串聯起來的農舍
一同發出相似的光亮
響起韓劇或演唱會的聲響
仿佛,要故意把自己暴露給
熱氣騰騰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