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抹去它的悲戚（組詩）

吳乙一

[會發光的月亮和星辰]

深夜，我走向僻靜的旅游公路

沒有路燈。月光將它照耀為坦途

走很長一段路，才遇見一兩個汗流浹背的人

我們心照不宣，擦肩而過

四周飄著割草機留下的新鮮的青草氣息

有時，還能聞見西瓜切開后的沁甜

我埋首疾行。青蛙、蟋蟀齊鳴

道路兩旁怒放的油桐花早已凋落

紫薇在黑暗中喘息。后來，月亮隱入云層

剩下滿天星斗。我抬頭仰望

借助可憐的天文知識分辨星座

想知道，哪一顆星星

是月亮最親的

而哪一顆，又是自己最親最親的

我還在往前走

我沒有想過要回頭

[旋渦之詩]

一首詩的標題。被用于指責、爭吵

失聰后的胡言亂語

皺紋般繞來繞去的哭泣、汗液、憤懣

醒來后，再也回不去的夢境

旋轉。沉淪。上升。飄浮

疑竇叢生的對峙。顧影自憐的沉溺

讀同一本書

路標不斷更換

你又一次以揣測描摹了栩栩如生的他

午后，重新開始下雨

越下越大

而你總是一個人的時候流下眼淚

[大雪消融]

你送來一堆雪時，我正清掃窗戶上的灰塵

雙手沾著污垢。窗外，蠟梅將開未開

天色將暗未暗。你帶來的雪像一座蓬勃的墳

里面埋著的，一定也是潔白的人

建筑工地停止喧囂后，天就黑透了

點燈。煮水。泡茶。雪突然開始融化

它一定愛過一座山峰

一定深深迷戀過一個人

要不，它為什么重新變回雨水？為什么

要讓我和你，同時看見它正在崩塌的前半生

[或回聲]

醒來后，重新給膝蓋、腳窩涂藥膏

嗆人的氣味亦無法分辨

持續疼痛因為肌肉拉傷、關節炎，還是痛風

后來，我躺著讀荷蘭作家的短篇小說集

盡管我不喜歡他講述的故事

但還是耐著性子讀下去

“雨必將落下”。窗外，鳥鳴婉轉

空調還在滴水

不知誰家的高壓鍋發出刺刺的泄氣聲

還有另一家傳來咚咚的剁肉聲

這個清晨，我一直在不喜歡的故事里掙扎

面對熱氣騰騰的生活

我發出的所有聲響

就像右腳膝蓋的傷痛

要經過很久，才能傳來輕微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