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少璐
北京東四十條橋東北角的保利劇院一層有一個游吟詩人酒吧。這里的酒很便宜,兩個人花上一兩百元就可以度過一個不錯的傍晚。而“游吟詩人”這個名字就如同夏日愜意的晚霞,似乎能將人們帶到一百六十年多前意大利的首都羅馬。
一八五三年一月十九日,這個與“太陽神”同名、據傳是意大利最漂亮的考古地點之一的阿波羅劇院首演了一部新歌劇。年輕的交響樂手和花腔女高音像往常一樣精心準備著,這時的他們一定不曾預料到,在未來的一百多年間,這部即將上演的歌劇將飛躍海洋和高山,落到全球所有頂尖劇院,它那悠揚的旋律也將跨越種族和語言,被世界各國的人們傳唱,經久不息。這部歌劇就是出自意大利著名作曲家威爾第之手的《游吟詩人》。
歌劇《游吟詩人》的內容其實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樣充滿詩意,事實上,這部歌劇還有另外一個不太浪漫的譯名——《死仇》。這是一個發生在荒唐年代、引發于愚昧無知的復仇故事。要理解這個故事,就要從它的背景時代——十五世紀說起。
在十五世紀的這一百年里,西方資本主義開始抬頭,歐洲各國紛紛通過建立海外貿易航線和殖民地來擴充財富。十五世紀后期,意大利航海家哥倫布向西航行的冒險計劃得到了西班牙王室的支持,他登陸過的土地后來都成了西班牙帝國的領地,包括新大陸——美洲。哥倫布的航海計劃給了歐洲和美洲持續性接觸的機會,并開辟了后來延續幾個世紀的歐洲探險和海外殖民的大時代。而此時的歐洲大陸,被壓抑了千年之久,依然死氣沉沉。
公元五世紀至十五世紀通常被歷史學家稱為中世紀,別稱“黑暗時期”。在這漫長的千年中,羅馬教皇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制定了一系列的宗教政策和教育政策,壓制科學思想的傳播。同時,封建割據帶來的頻繁戰爭使科技和生產力發展停滯,無知和迷信籠罩著從平民到貴族的各個社會階層。那些在文藝復興運動中取得杰出成績的人——《天體運行論》的作者哥白尼、“近代科學之父”伽利略、長詩《神曲》(原名《喜劇》)的作者但丁等都被封建宗教勢力批判為“異端”分子,遭受到各種形式的迫害。而歌劇《游吟詩人》中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樣的一個年代。
歌劇《游吟詩人》被譽為威爾第創作成熟時期的三大杰出歌劇之一,另外兩部為《茶花女》和《弄臣》。《游吟詩人》的故事很簡單,愚昧的貴族伯爵因為吉卜賽婦人看了他的小兒子一眼,就認為是她帶來了厄運讓兒子生病,活活將老婦人當成女巫燒死。老婦人的女兒在多年后設計讓伯爵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為自己被冤枉的母親報了仇。
這部于一八五三年在意大利羅馬首演的四幕歌劇《游吟詩人》中有幾首詠嘆調非常動人,其中吉卜賽勞動者的合唱《鐵砧大合唱》、女主角在回想起母親被當作女巫燒死時痛心的悲嘆《柴堆上火焰熊熊》,還有伯爵的大兒子向女主角傾訴愛情的《她的微笑勝過星光》等曲目,皆被列為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歌劇的經典唱段,經常被單獨演唱。而這部歌劇也憑借曲折復雜的情節和優美的詠嘆調,成為全世界最受歡迎、上演率最高的歌劇之一。
這部四幕歌劇的第一幕交代了故事起因:高高在上的伯爵把吉卜賽老婦人當作帶來不祥的女巫燒死,老婦人的女兒在驚恐和痛苦中錯把伯爵的小兒子當作自己的兒子抱走。多年過后,當年的孩童都已成長到了戀愛的年紀,女主角萊奧諾拉愛上了一位游吟詩人曼里科,并且對他唱出了動人的花腔詠嘆調《寧靜的夜,這樣的愛情》,表明自己的命運與他相連。
第二幕開始,在吉卜賽人的大本營,鐵匠們揮舞著打鐵的工具唱著熱情的歌曲,阿蘇茜娜看著熊熊的火焰想起了自己母親被冤枉燒死的情景,她低聲唱著過去那痛苦的回憶,并對這不公的命運發出悲痛的嘶吼。另一邊,伯爵的大兒子盧納也已經成長為英俊的男子,他愛上了美麗的女主角萊奧諾拉。他知道自己的愛人喜歡一位游吟詩人,特別懊惱。但養尊處優的盧納認為,只要自己去追求,自己愛的人也會同樣愛上自己。他對著靜謐的夜空唱著浪漫的情話,卻不知道命運即將對他父親犯下的愚昧罪行,做出公平的判決。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在第三幕與第四幕中,盧納伯爵使用計謀,要將游吟詩人曼里科的“母親”阿蘇茜娜送上火刑臺燒死,想以此引來將要去教堂舉行婚禮的曼里科和萊奧諾拉。曼里科聽到消息,果然萬分焦急,召集了部下的士兵去營救母親。但最終營救失敗,曼里科被關進了監獄,萊奧諾拉為了守護愛人而吞下毒藥,并且向盧納伯爵撒謊,想要以自己來換取曼里科的自由。盧納愉快地接受了萊奧諾拉的交換條件,并同意讓她去見曼里科最后一面。一對戀人的這次分別,成了永別。萊奧諾拉忠于自己的愛情,并獻出了生命,知道真相的盧納伯爵在怒火中將曼里科送上了斷頭臺。時光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個荒唐的處決現場,阿蘇茜娜看著自己的養子曼里科被處死后發出了瘋狂的吼叫,她對盧納說:“你親手殺死了你尋找多年的弟弟,而我終于報了我母親的仇!”
一切從荒唐開始,又在荒唐中落下了帷幕。這位出生于十九世紀的意大利著名作曲家,似乎在以這個故事告誡當時處于動蕩和分裂中的意大利:愚昧可能會導致荒唐的后果。
在十五世紀初,哥倫布首次遠航的半個多世紀以前,遙遠的東方正處于“永樂盛世”。明成祖朱棣命鄭和七下西洋,以強大的武裝力量告誡亞非各國:“循理安分,勿得違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同時還通過宣敷教化,促成了亞非國家間的和平文化交流,為西洋各國建立友好的貿易關系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而到了威爾第出生的十九世紀,西歐與北美各國因工業革命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規模的機器生產取代了手工生產,技術革命改變了那個時代的資源配置結構。這些國家受益于科學技術的發展,提高了生產力,強化了武器裝備,開始向全球各個地區進行大規模的擴張,其中也包括當時還做著“天朝上國”美夢的中國。洋務運動無力抵擋西方資本主義的入侵,八國列強很快對中國進行了一場資源和文明的洗劫。而歐洲本土的科學家、軍事家、藝術家與思想家如雨后春筍一般出現,歌德、拜倫、雪萊、雨果、達爾文、狄更斯、馬克思、羅丹、愛迪生、梵高、居里夫人等紛紛在這一時期登上歷史舞臺。
得益于科技的發展,陸地上的人們掙脫了海洋與天空的枷鎖,以一種分外粗暴的方式對全球資源進行分割。工業革命潮流下的人類開始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中國、印度與土耳其等國家在工業化強力的擴張中也被迫加入了這一歷史進程。各片土地上各色人種都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時代。
我在游吟詩人酒吧里喝著來自意大利的精釀果酒與好友討論著威爾第筆下悠揚的旋律。我們穿著優雅的禮服笑說,也許荒唐的歷史不是想讓我們去重蹈它們的荒唐,而是想讓我們更理性地看待即將發生的一切,避免荒唐的再次發生。在這個即將全球物聯的時代,你是否已經做好準備,微笑著參與到這一不可逆轉的全球發展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