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金）的沖突礦業與地緣政治風險危機、行為者與資源發展矛盾

（馬德里康普頓斯大學政治科學與社會學學院，西班牙馬德里 28039）

剛果（金）歷史的長期動蕩，與外國勢力介入，特別是西方人的壟斷利益有關。在二十世紀，首先是利奧波德二世的掠奪式殖民統治，以及隨之而來的比利時的正式吞并，其后是在60年代獨立后，該國發生了一系列政治領導人的更迭和政變，然而剛果民主共和國并沒有改善經濟和社會政治狀況，反而加深了對外國的依賴，與二戰后眾多第三世界國家一樣，囿于新殖民主義的困境。盡管它在政治上看似是獨立的，但其經濟和社會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他行為者的利益，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這種“從屬角色“是國際政治的一種結構性現象：剛果人民和財富遭受系統性掠奪長達一百多年。首先是掠奪象牙，然后是制造汽車所需的橡膠（主要運往西方國家），然后是生產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使用的子彈所需的銅以及生產核武器所需要的鈾，最后是用作電子信息產業重要原材料的鈳鉭鐵礦和錫石。由于90年代的第三次科技革命而受到國際資本的青睞，這導致了著名的“沖突礦業”以及剛果（金）境內一系列的人道主義危機。

1 沖突礦業的主要資源概述

1.1 鈳鉭鐵礦的概念、用途和地理位置

鈳鉭鐵礦是一種暗灰色的金屬礦物，其成分由鈷礦（COL）和鉭鐵礦（TAN）組成。基于鉭和鈮的提取，主要用于電氣設備、原子工廠、導彈、光纖等物資的生產與制造，最有價值的是其可用于電子通訊設備的生產，一旦分離，就具有下列特性：良好的導電性、耐腐蝕、耐高溫，它具有暫時存儲電荷等的能力。換句話說，它是一種優秀的電容器，這一屬性引起了電子行業的極大興趣。鈳鉭鐵礦的價格上漲始于90年代末，當時巴西，澳大利亞和泰國的礦物質儲量開始稀缺，而使用鉭制造的電池對移動電話和電子游戲等新興領域具有前所未有的影響力。這意味著，在傳統上是電子產業生產國和鈳鉭資源出口國的境內，這種礦物的價格開始上漲，因此全世界范圍內主要的電子設備生產商決定將其供應鏈轉移到資源價格更低廉的地方。從這個意義上說，擁有大量資源的剛果（金）成為了主要目的地，而且鑒于該國的動蕩的政治局勢、腐敗的社會體系以及缺失的社會監管，許多相關勢力和集團出現，出售非法所得的礦產資源以獲得軍火。

1.2 錫石的概念、用途

錫石是一種亮棕色礦物，是獲取錫的主要來源。在這種礦物中也可以找到鉭，是制造用于計算機、移動電話、GPS系統、衛星等高科技產品的電容器的重要資源，隨著上世紀90年代的產業革命，其需求呈指數級增長并因此導致價格上漲。

2 全球化與在剛果（金）發生的戰爭

冷戰的結束帶來了新的現象，例如全球化，這一進程對國際社會的結構和動力產生了重大影響。通過這一過程，可以更好地理解權力轉移與所謂的“新戰爭”的出現之間的關系，其中包括剛果（金）鈳鉭鐵礦戰爭（1998-2003年）的邏輯。全球化帶來的相互依存體現在不同領域的新型戰爭中。

首先，它可以反映在經濟方面，因為在這種新型沖突中起著基本作用的個體參與正在增加，諸如融資，沖突的國際影響和地下經濟等方面。從這個意義上講，在鈳鉭鐵礦戰爭中，參與者的融資形式已經產生了新的戰爭經濟。一個說明這一點的例子是致力于控制資源的叛亂組織的組成，在一定條件下甚至通過雇傭甚至奴役童工、童子軍在內的方式，剝削當地人口來開采這些礦產資源，再將這些資源換成武器。

此外，這些新戰爭還涵蓋了諸如網絡空間、高新科技或有組織暴力等領域。瑪麗·卡爾多（Mary Kaldor）認識到有組織犯罪對全球治理議題的重要性，以及其在新形勢政治化因素降低而私人因素上升的新特征，其中包括參與者以極度私人的性質實施的犯罪（Bados and Duran，2015）。事實上，從政治經濟學的底層邏輯來理解，與經濟有關的暴力行為通過掠奪資源來自我補給、發展，另一方面也延長了暴力的持續時間，因為它們有利于某些業務，例如在政府無法扮演有效仲裁者的情況下，不受管控地掠奪原材料。

3 剛果（金）沖突礦業中的各方勢力

3.1 軍閥與武裝組織

在第二次剛果戰爭之后，許多武裝團體仍在該地區活躍，如今，這些武裝組織控制了該國東部主要位于南基伍省和北基伍省的鉭鐵礦，并給周邊非洲國家造成了可觀的威脅。其中許多都是由外國資助的。以下便是一些著名的武裝組織（Pourtier，2009，2012）：

-CNDP（全國人民保衛大會）。2006年，有洛朗·努庫達（Laurent Nkunda）于基伍地區成立，3年后由于其被捕而導致組織被收編入剛果政府軍。然而由于剛果政府并未遵守于2009年簽訂的協議，使該組織的殘余勢力于2012年重新叛亂至今。

-M23（3月23日運動）。有300余名前全國人民保衛大會成員于2012年成立，在北基伍省有很大的影響力，由盧旺達政府幕后援助，與2012年短暫控制過該省首府戈馬（Goma），但在國際社會壓力下很快撤出。至今仍有其分散的小團體繼續控制著幾個礦山。

-盧民主力量（盧旺達解放民主力量）。成立于二十世紀初的反政府武裝，由Murwana Shyka在歐洲遠程操控，利用剛果（金）東部地區的緊張局勢滲透于此地，并以此為根據地建立反對盧旺達政府的勢力。隨著Shyka于2010年于德國被捕，該組織逐漸式微并于2018在聯合國的援助下被剛果政府軍基本上擊潰。目前仍有參與勢力在南基伍省。

-瑪伊瑪伊 （Mai-Mai）。是剛果（金）境內上百個武裝團體和游擊隊的統稱，在斯瓦希里語中的意思是“水”。目前仍在北基伍活動并控制著礦產資源，同時利用賄賂、收買、腐敗等手段與一些剛果（金）政府軍隊的官員有利益上的關系。

-ADF-NALU（烏干達聯合民主力量和國民軍），自1996年以來活躍，是具有圣戰傾向的恐怖組織，據悉可能暗中得到了蘇丹政府的援助，目前該武裝團體隱蔽于剛果（金）東部地區，并被聯合國指控策劃并參與多次恐怖襲擊。

3.2 介入的區域國家

剛果（金）的鄰國在沖突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對占據該國境內自然資源的野心家加劇了剛果（金）的緊張局勢，同時通過對自然資源的非法開采和貿易繼續扶植代理人并維持在該國的軍事存在軍閥并為其特征定罪。所有鄰國中，盧旺達，烏干達和布隆迪從中獲益最為明顯。

4 剛果（金）沖突礦業的深入探討

4.1 沖突的底層邏輯

剛果（金）受到一系列沖突和復雜軍事對抗的影響的原因便是沖突的行動者、背景和影響的多樣性。這些沖突的特點是剛果（金）的內部環境的嚴峻性。首先，這個國家是所謂的“脆弱國家”。剛果（金）擁有大量寶貴的自然資源，但沒有處理這些資源所必需的手段和技術。此外，它被認為是一個失敗的國家，因為它長期限于公民的極端貧困與暴力化的局面和效率低下的行政司法系統的惡性循環，卻無法采取手段來從根本上解決該國家結構的脆弱性。同樣，也受到嚴重衛生條件惡劣和營養不良的影響。以上不僅是政治方面的，更是包括社會監督體系在內的多種社會角色的缺失所造成的亂象。

在冷戰的背景下，上述沖突的開始可以追溯到1960年代。在資本主義的西方集團與社會主義的蘇聯集團之間的對峙下，非洲也分化出了兩個不同的世界。自1965年以來，在剛果民主共和國（當時稱為扎伊爾）中，以這種冷戰邏輯，建立了以蒙博托為首，美國支持的獨裁政權。但是，盡管這種獨裁統治可能遏制扎伊爾的社會主義傾向，但由于它侵犯了人權，特別是針對來自盧旺達和布隆迪等鄰國的圖西族等少數民族群體。此外，該政權存在嚴重的結構性腐敗，最終成為少數精英和壟斷集團用于財富積累和行使特權的工具。

4.2 沖突的現狀

這些鈳鉭鐵礦儲備區位于剛果民主共和國東部的基伍地區，也是該國動蕩和武裝沖突最嚴重的地區，以至于當地幾乎處于無政府狀態。同時，基伍地區與相關鄰國接壤，例如盧旺達，布隆迪和烏干達，盡管這三個國家沒有相關資源的儲備，但卻是世界上主要的鈳鉭鐵礦出口國。

剛果（金）的人道危機并非新鮮事。自獨立以來，許多非洲國家就一直陷于無數內部沖突和內戰（包括國際強權介入的內戰）中無法自拔。根據聯合國難民署于2019年的調查，兩次剛果戰爭已導致超過420萬人的非正常死亡。

其次，礦產資源工人是這些武裝團體奴役下的受害者，其中包括婦女與兒童。他們每天工作14個小時以上，而每日收入僅有1美元，而在黑市上每公斤鈳鉭鐵礦的價格在11-33美元之間。

4.3 西方國家的措施

如上所述，西方通過其國家和跨國公司在剛果（金）擁有利益，因此是沖突的一部分。盡管截至2010年，許多西方國家已經通過了立法措施，迫使其公司不購買“血礦”，例如《多德-弗蘭克法案》（Dodd-Frank Act），該法案禁止美國公司在其制造過程中使用來自沖突地區的自然資源，例如來自剛果（金）的鈳鉭鐵礦和錫石。歐洲議會于2016年批準了一項防止購買相關礦產的法規（歐洲議會，2016年），該法規將從2021年1月1日開始生效。

5 結論

自1990年代以來，剛果民主共和國內部發生了一場被國際社會遺忘的戰爭。2003年第二次剛果戰爭的結束并不意味著和平的到來，戰爭的情勢并未停止，各方行為者也無法結束這場戰爭。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或者說沒有主觀上結束動蕩的意愿。因為他們通過持續發展的混亂狀態獲得了投機利益。結果，這場沖突導致了近五百萬人的喪生，和多個國家的介入，這也是被稱為非洲世界大戰的原因。

然而，這不僅僅是非洲戰爭，因為其他國際參與者也介入了這場戰爭。盡管剛果民主共和國的事務遠離西方發達國家的核心利益，然而許多跨國公司還是對那里感興趣。索尼和蘋果，作為涉及礦業沖突的跨國企業的典型代表，因為擔心損害他們的短期利益，而不關心剛果（金）所需要的長期且最根本的改善措施，它們只關心能否以低廉的價格獲得原材料。

因此，往往在上述現實驅使下在武裝沖突和令人垂涎的自然資源之間建立起利益關系。為此，必須加強廣泛的國家合作，例如負責任的國際援助和具有強大行動能力的非國家行為者，以期望從根本上改善、規范、解決當地的沖突問題。

需要清醒的認識到，非洲真正需要的是第二次去殖民化。發生自上世紀60年代的第一次非洲民族解放，大部分只是獲得了形式上的獨立的，而沒有在結構上改變其脆弱性和依附狀態，因此這種去不完整的殖民化也造成了當前的新殖民主義——從其他的角度來看，不過是用黑人的專政來代替白人的專政，而思想與制度卻仍然繼承自殖民主義的糟粕。也就是說，合理的去殖民化構建，應該將組織和機構置于權力的公共領域之中，并鼓勵真正代表非洲人民的各階層團體參與其中，而不是只會被一昧向強權利益示好的少數非洲精英和壟斷團體把持。

最后，值得強調的是，剛果民主共和國必須具備強大而穩定的國家機構，以保證國家的穩定以及對領土和資源的控制。這樣，可以遏制所有武裝團體、制止從事其犯罪活動、終止其融資和經濟資源，因為這些團體的行動能力與該國的發展活力呈負相關趨勢。

注釋

①該術語由瑪麗·卡爾多（Mary Kaldor）首次使用，用于定性分析自冷戰后的有別于傳統的，具有特定歷史背景、社會結構和區域文化的沖突。

②瑪麗·卡爾多在新型戰爭的概念化過程中指出的基本參考和定義要素之一。

③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于2014年報告稱，約有40,000名剛果（金）的童工在礦井參與開采等勞動:https://www.humanium.org/es/trabajo-infantil-en-lasminas-de-la-republica-democratica-del -co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