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遠
今年是陳更參加《中國詩詞大會》的第四年。在過去的三年,她一直被節目組和觀眾看好,被視為最有潛力奪冠的選手。雖然屢失冠軍,但并未影響她對古詩詞的喜愛。于她而言,能以一己之力,讓更多人體悟到詩詞之美,就是世間美事。
陳更1992年生于陜西咸陽,2013年畢業于同濟大學自動化專業,現為北京大學一般力學與力學基礎專業在讀博士。作為參賽四季、14次上臺打擂的老選手,她給觀眾們留下了溫雅博學的印象。在比賽現場,陳更對詩詞歌賦隨手拈來,不少人都以為她從小就開始背詩,打下了扎實的國學基礎。事實上,她21歲才開始在古典詩詞的絢爛寶庫中沉醉。
小時候,陳更的父母經常帶她去書店買書,買的多是科普讀物,諸如《十萬個為什么》《世界未解之謎》之類。至于詩詞歌賦,她只接觸過課本里的內容,雖然也偶有心馳神往,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課業上。
陳更自小就立志要考上好大學。在日復一日的苦學中,陳更學會了自律,只要是她覺得應當做好的事,就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有時甚至不惜“壓榨”自己。高二那年寒假,父母都回老家過年,陳更怕耽誤學習,一個人留在了家中,每天啃著饅頭在清冷的家中做習題。
進了大學,陳更絲毫不敢松懈,苦讀四年獲取了保研資格,被保送到了北京大學工學院。直到讀研的第一年,她才稍稍得以喘息,“惡補”起了閑書,并在此時“一讀詩詞誤終身”。
陳更的詩詞啟蒙讀物是《蔣勛說唐詩》,書中的字字句句,就像一束月光照進了她的生活。原來在當下的生活之外,還有一個平行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既有杏花春雨、畫閣朱樓,也有塞外飛雪、大漠長河,在那兒,光陰是永恒的,人與人的精神亦能相通,口中輕輕吟哦,便可震撼靈魂。
從那時起,陳更便投入詩詞的懷抱,從最基礎的《唐詩三百首》《宋詞二百首》,再到相關詩人、詞人的全集,“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珠玉般的詞句占據了她所有課余時間。那時的她“寒暑假讀,吃飯讀,坐地鐵、坐火車讀,睡前讀,晨起讀”,以綿密不斷的吟哦填補小時候與古詩詞擦肩而過的遺憾。
邂逅詩詞之后,陳更漸漸活成了一個注重生活美感的人。從前的她生活都被學業占據,心里常有一根緊繃的弦,無心欣賞生活中的風景。現在,課業依然緊張,但她學會了偷得浮生半日閑,欣賞一朵花的顏色,聽聽燕園里婉轉的鳥啼,嗅一嗅春天蓬勃的草香。而她的手機文件夾,也都擁有了別致的名字:“過盡曉鶯啼處”寓意貯存過往的美好;音頻文件標注著“哀箏一弄湘江曲”,一語道盡聲音之美;“聲聲寫盡湘波綠”將五光十色的生活一并收藏;平常所寫的隨筆,裝進“梨花滿地不開門”,頗有筆底明珠不示人,閑拋閑擲野藤中的意趣。
從研一到研四,陳更的生活被詩詞滲透著,對美的感知能力也與日俱增:每當看到青山,她會想起“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看到云收雨來,想起“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欣賞歌舞便想起“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偶爾心傷,腦中馬上浮現“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離人淚”……
研究生畢業后,陳更繼續讀博。生活更加忙碌,她每天早晨7點起床,晚上12點睡覺,白天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為了學詩,她盡可能縮減用餐時間,經常早上一杯檸檬水,中午一個煎餅果子,晚上一碗麥片。然而對陳更而言,與詩相伴,日子就有味亦有趣。
從2016年開始,陳更連續參加了四屆《中國詩詞大會》。她說:“我帶著參加《吐槽大會》的勇氣來到《中國詩詞大會》,我只是在做我喜歡的事,不太關注輸贏。我要和節目一起成長。”
在第四季的賽場上,陳更遇見了比以往更強的對手,而在攻擂過程中,她又輸掉了第九場擂臺賽,許多觀眾忍不住為她著急。陳更卻平靜如水,穩穩打入了總決賽,并與對手上演了一場難度升級的飛花令,被網友們譽為“神仙打架”。最后,陳更斬獲冠軍。
然而對陳更來說,自己最大的收獲是讓更多的人愛上詩詞。每當有家長告訴陳更,自己的孩子因她而開始對詩詞發生興趣,她就特別開心。她也相信,當孩子們讀了“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等詩句,會胸中一熱,種下立志報國的種子;讀了“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會體悟到愛情之美,進而相信永恒的愛情。
而隨著參賽次數的增多,陳更發現選手的身份也在發生著變化。最初,來參賽的多是文科生,但慢慢開始有核電站操作員、航天工程師、導彈工藝員和程序員、海洋采油技術員等選手站上了舞臺。愛詩的人遍布各行各業,這讓陳更由衷地高興。
在陳更看來,愛詩之人都有著風雅有趣的靈魂,她樂于與他們交流。一次比賽間隙,陳更發現有位選手并不是在抓緊時間溫習詩詞,而在讀波蘭詩人辛波斯卡的詩集《萬物靜默如謎》。對方告訴她,最近正在閱讀此書,不想因為比賽打亂了閱讀計劃。看著對方淡泊的模樣,陳更甚為感動,真正的愛詩之人,只有赤子心,沒有勝負心。
為了將詩詞之美傳遞給更多人,陳更還在抖音開設了說詩賬號,穿上古裝談詩論詞。但她并不打算以詩詞謀生:“深讀詩詞讓我的生命更加寬廣厚重,能更堅韌地面對曲折幽深的科研工作。”
陳更尤愛南宋文人謝枋得的一句詩:“天地寂寥山雨歇,幾生修得到梅花。”并將“幾生修得到梅花”做了自己新書的書名。而在忙碌的科研工作之余,她常常捫心自問:是否能夠一直保持初心走下去,沉潛心志,修得梅花一樣的高潔品性?
或許,只要有詩,便能吟懷萬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