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古拉到火焰山

段遙亭

一

唐古拉山是青藏高原上一座名氣很大的山脈。火焰山是新疆吐魯番的旅游勝地。

兩座山間隔上千里，八竿子打不著的。而我，一個商旅邊疆的西部漫游者，卻將它們硬撮合在一起。山還是那座山，人還是這個人。那么雄奇峻峭的山脈，我這個凡俗之人無論如何是搬不動的。我只是愛屋及烏，戀山沉吟，把它們嫁接成了我所經營的商鋪字號而已。從我踏上青藏高原的那一刻起，就走進了那座野性而冷峻的山脈，難以分離。唐古拉，這個桀驁不馴的詞匯，被我懸掛在商鋪門頭上時，一種竊喜與不安的情緒曾讓我困惑。我怕對不起這個硬朗而沉重的雄奇稱謂。好在我經營民族工藝品十多年的日子里，“唐古拉民族工藝品”店鋪在新疆旅游市場上弄出了一點小名氣。客人們未必知道唐古拉的老板是誰，卻一定知道唐古拉那家鋪子里買賣些什么東西。六字真言、吉祥八寶、扎西德勒等藏地密碼就是這樣傳播開去的。在這日新月異的商業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充滿了變數。連許多恩愛夫妻都熬不過婚姻的七年之癢，而我這個來自長安的異鄉人在烏魯木齊的長江路邊上與一座冰冷的野山共處了十多年的時光。足見我是一個虔誠守信的人。所謂天道酬勤這話有點道理，商場如戰場也說得沒錯。我就是靠打持久戰在邊疆活下來的。在市場經濟已經進入微利時代的日子里，那些追求暴利的急功近利者只能留下一聲嘆息，關門大吉。我們就在這優勝劣汰的市場法則里僥幸生存下來，稍有發展。我已知足常樂，謝天謝地了。

遙望遠方，我對青藏高原那座唐古拉山懷著一腔的敬意和深厚的感激。是它，這座冷酷無情的遠山賦予我們一家人幸福生活。我不敢說是自己激活了山的沉默，那山太博大了，大得讓人敬畏而困惑。我們一家在這座大山的庇護之下從事商業經營，直到無力為繼方才會放棄。俗話說得好，家有銀錢萬貫，不如有個小店。從我經營“唐古拉民族工藝品店”那年冬天算起，就注定了要在這座神山的磁場里耕耘我的邊地商旅。

我斗膽將這座雄奇的高原大山注冊為商鋪字號時，就開始了苦心經營與辛勤守護。我討厭那些花里胡哨投機取巧的時尚字號，注重三分項目，七分經營的商道法則。從最早打起背包上青藏的那一天算起，我們曾經在新疆引領了藏飾品的商業潮流。坊間流傳著這樣的說法：“除了藏飾，就是韓流。”“指環不帶穿起來，轉運珠快賣瘋了！”當純正的藏飾品受到江浙市場工業化產品的沖擊時，我們也曾困惑迷惘過。我曾經與朋友探討過“新疆旅游（產品）出奇兵”的經營思路。后來，我們注冊了具有新疆地域特色的“阿拉木汗”商標，到新店“火焰山”的開張。我們竭力探尋烙印在古絲綢之路上的文化韻味，開發一種具有當地民族文化內涵的旅游工藝品并不是一件輕松事。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財力。如同開辟一片新的人生根據地，是要承擔一定的風險。

走過唐古拉，走近火焰山。

二

火焰山是我打小就神往多年的傳奇。在我貧瘠而燦爛的童年，傳說中的火焰山不是一座人間的土山，而是一道過不去的高坎。那是一座神奇縹緲的遠山，那山里一定住著神仙。一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齊天大圣都在這座山前焦頭爛額，無計可施。何況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凡俗之人呢？

遠在吐魯番的火焰山把人的脖子拉扯得十分辛酸。

不管怎么說，我們一家人來到新疆十多年了。小時候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西游記》，在烏魯木齊謀生經營的日子里，吃了幾麻袋的哈密瓜和葡萄干，還有說不清的拌面、抓飯、羊肉串。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愧對火焰山。

2011年元月，我的新店開張時，我二話不說取名火焰山，因為這座神山在我的心間徘徊了好些年。我曾經多次前往吐魯番，站在火焰山下思緒萬千。那座褐紅色的土山里頭收藏著來自天國的火焰，山下熱浪逼人。蒼涼的荒野看似寸草不生，山前山后的綠洲哺育著白楊樹、葡萄園。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嘛，遠古的太陽不老，西天的流云未干。大自然就會播種希望，天山就會哺育冰川。因為地下的坎兒井里流淌著高山雪水把它澆灌。

火焰山有靈，有愛，有恨，也有塵緣。它是一座因果之山。從唐僧師徒西天取經至今，風云過濾著塵埃，雨絲梳理著傳說，遮不住那一段滲透了千年的情仇恩怨。鐵扇公主、牛魔王、紅孩兒，他們一家和孫大圣之間打打殺殺的故事，彌漫在無數西部漫游者心間。風景很近，故事很遠。我在想，商業做到一定程度就是在做理想的發展，個性的蔓延。當你的商業經營能夠團聚一群人的時候，就有了奉獻的內涵。有了收獲的美味與欣賞的分寸。我用山里人的勤快，文化人的思想，生意人的精明與士兵的忠誠經營守護著身邊的“唐古拉”與“火焰山”。

三

我屬相肖猴，生性好動。打小崇拜齊天大圣。或許相由心生，不少人以為我是六小齡童的胞弟。愚公移山是一個喻世明言式的傳說。是喊山，還是趕山。火焰山巨大的吸引力把我拉扯到了新疆境地，神話傳說與現實攪合在一起，我站在山前徒生驚奇。心中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神力。

一個人，兩座山。千萬里，天涯孤旅，一個人現實版的西游記。

式中，P為評價區域土壤中重金屬的污染指數；C為評價單元土壤中重金屬的實測質量分數均值，mg·kg-1；Cs為土壤重金屬的限量值，采用 GB 15618中規定的土污染風險篩選值，mg·kg-1；

我在山與山之間穿梭著，依戀著這兩座山。認識火焰山要早一些，它是在夢幻一般的童年時代漂移而來的。唐古拉是在長大以后發現的。日久生情，神往有愛。愛包含著擁有的沖動，擁有不是占有。占有是有侵略性和攻擊性的，擁有是主觀性和創造性的。

當自然界的山水遇到人類思想的撞擊時，就會產生一種創新的商業文化。我們以昂揚的姿態走在路上時，生活會賦予人們一種清朗的美，生命的努力就是締造這種美的源動力。

商業文化不只是時尚元素的反映，它應該包含更為廣泛的文化內涵。傳統文化，民俗文化，地域文化，宗教文化，美食文化，手工文化與非物質文化等，都是商業文化的集中反映。流行文化只是人們探索追求時尚元素的一種嘗試，是滿足人們生活情趣和審美需求的創新。文化是一個社會的靈魂，也是商業經營的核心。沒有文化的生意人是貧血的，缺失文化的商業是難以發展壯大的。一種優質產品創意的本質是來自經營者內心的靈感沖動與設計技能的完美結合。商界的核心競爭力也是文化思想的聚變裂變與巧妙結合。

靠山吃山，近水吃水，是一種原始的部落化生存狀態。走村串巷是一種原生態的初級商業模式。集約化產業化市場化的市場經濟是商業文化的最高境界，卻未必是最理想的經營模式。我想，文化產業的浪潮里總會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奇跡。

個人的擺攤設點是一個微小的商業顆粒；個體的店鋪經營是一個細小的商業單元；群體的企業經營是一個商業社區；小微企業發展壯大，就會有集團化大規模的資源整合，可以打造一個商業帝國，繁榮社會經濟，造福一方民眾。

站在“火焰山”商鋪的展柜前，我的思緒異常靈動。

行者向往一座山，青春期朦朧暗戀。暗戀一個人可以傾訴，可以把她寫在日記里，可以鴻雁傳書大膽表白。可以轉彎抹角巧遇，神使鬼差邂逅。神往一座山可就難了，山屹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山不會因為你的向往與熱愛而移步生情，也不會因你的喜怒哀樂而土崩瓦解。山就是山，河就是河，水就是水。智者樂山，仁者樂水。火焰山根深蒂固地生長在我窮苦的心野上，應風起浪，忽忽瘋長。三十歲之前，我在關中平原八百里秦川完成了少年時代的磨礪與徘徊的青春期。之后，獨自一人沿著河西走廊，穿越祁連山的阻隔，在青藏高原的商旅途中磕磕絆絆，晃晃蕩蕩到了天山北坡的烏魯木齊。延續著一個人的西部漫游……秦嶺，祁連山，唐古拉山，天山，山河如夢的粗獷線條勾勒出了我西部漫游的生活輪廓，我生命的走向就是天涯漂泊。

四

“火焰山，一個美麗的傳說；西游記，一串遙遠的故事。火焰山民族工藝品，生命因手工而高貴。我們在烏魯木齊期待著您。”

這是我自擬的電話彩鈴，也是一個人游歷兩座山的精神紐帶。

從神話傳奇西游記，鑿空西域的張騫，到腳踏實地的玄奘西行，瀚海蒼茫，人的脖子僵硬眼睛酸痛。仰望渺遠的絲綢之路，覺悟人生是一次漫長的修行。每當東來西往的車流人流擁前擠后，身體里的惆悵隨風飄蕩。中國真是太大了，大得讓人憂傷。有那么多的南腔北調者西出陽關，散落于天山南北，尋找著他們的大城小愛，苦中作樂。不管他們是官宦、兵士、商旅、民工、或者草莽、走卒，甚至流浪漢與逃犯，那種背井離鄉的勇毅無奈令人驚嘆。

火焰山，沒有生氣，卻有生命，沒有生機，卻生長傳奇與夢幻。凝聚了極端的炙熱與冷艷，見證了東奔西跑的老者與少年。是傳奇的故事在無聲召喚，還是現實的孤絕美名傳遠。我解不開它的寂靜，猜不透它的沉默。西天流云，山重水復。

唐古拉，火焰山……

趕路時夜寂人靜。西天的星空俯瞰邊城的街燈，陪伴我在旅途上刻畫一個人的商業地理。我是一個孤旅天涯的邊緣人，長安很美，我已遠離。古老的絲綢之路若隱若現，亞歐大陸橋氣勢如虹。商旅是我養家糊口的人生職責，西部漫游是我的精神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