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聆聽（組詩）

劉儀

獨庫公路

用了十年的時間

從草堆里扒出來的一條路

少不了野花和清泉

從巖石里鑿出來的一條路

少不了磐石的堅韌和曲折

石頭的生命里

早已長滿青苔，結滿厚重的冰霜

才從懸崖邊拋來一根纖細的繩子

要是拉直，用尺子量

有五十萬余米長

估計和這里的草原差不多

在喬爾瑪的一塊石頭上

打著168只美麗的蝴蝶結

那些擱在花草中的甜蜜

散發著薰衣草的花香

引誘一群野生的黑蜂

把我們往公路的懸崖邊帶

隔著欄桿，即使站在石頭上

也像是踩在搖晃的鋼絲繩上

閉著眼睛蕩秋千

身邊的草原

被一只山頭的鷹眼過濾過無數遍

留下來的，也只是一種純粹的綠

由它翱翔天空的翅膀

帶向詩的遠方

行走在獨庫公路上

總會遇到走錯道的牛羊

悠閑的或躺或走在路上

不管你怎么催

它們總是慢騰騰的

一種懶散的樣子

沒有一點時間的概念

像這里的草原

草原上的花草

生長是自然的事情

時間在草原上

是靜止不動的

已經凝結在花香和奶茶中

被馬群馱回

在哈薩克少女的氈房

被升騰的炊煙

一次又一次飄散在風中的琴聲

連成一片美麗的草原

沿著獨庫公路行走

就走進了新疆的草原

走進了空中草原那拉提

走進了藍色的賽里木湖

接近秋天的草原

陽光還是那樣猛烈

帶著青草鋒利的刺

也有雪蓮花的柔美

繞過獨庫公路的視野

開在水波和雪山之間

火焰山

同樣是一根大頭針

插在這里的地面就不一樣

一根針燒到90度

才能舉起天山腳下的吐魯番

想想都擔心

火盆里的石子

不知道什么時候燒成了炭

變成了土，長出的葡萄

叫香妃，也叫玫瑰

不是所有從井里

流淌的水

都叫坎兒井

在這里，火變成了山

它們的確水火不容

但從沒分開

一根針就能解決的事情

就無需再去生火煮飯

我得趕緊藏好家里的

那根刻著溫度的繡花針

免得小孩拿著它

惹火燒身

野果林

還是偏西的方向

鳥聲高過草原的地方

風力發電的風車剛剛轉動

就隱藏在山坳處

我小心的張望

那些剛剛露出頭的云朵

像彩色蘑菇

在半山腰的位置

從石縫里流淌的泉水

不停的輸送免費的清涼

在野果林

三五個女人的笑聲

瞬間落入靜謐的花間

在山坡向陽的地方

暴露妖野的花瓣

好似幾只野性十足的蝴蝶

攜帶滿山花香

讓沉醉癡迷的小溪

在一個拐彎處

分出來干凈的泉水

秋天，我以一株植物為題

一夜之間，河里長出來一根刺

成熟得只剩下鋒利的針尖

穿過樹林，劃傷黎明

陽光漏出來，整個溫柔的樣子

填實草原的夜色

蝴蝶只關心，半坡上開的花朵

堅持不了幾日，就要披上金色的盔甲

秋天，我以一株植物為題

與風作伴，結識落葉

看蝴蝶沉入美麗的夕陽

前面的光陰并不平整

我尋遍整個秋天，所有的白骨

還有黑的花朵

都流著不可治愈的病毒

所有的死，都是一粒塵埃

被陽光盯牢

等到大雪蓋棺定論

這么多年

仍沒有習慣

摸準秋天的脾氣

一株植物，復制了年輪的青春

站著衰老，卻沒有死亡

在它埋藏過的地方

仍沒死心

在春天等你

在秋天聆聽

一只飛過枝頭的鳥

匆忙丟下一條口信

關于死亡，我已準備好了悼詞

隱藏枯草的昆蟲

彈出的曲子，多了些自主色彩

開始大面積聚集

它們在抗拒、翻供

幾片枯葉因失衡落下

沒擋得住野花盛開

夏天燙的疤痕

還留在湖面

剩下半葉殘荷

陽光在清晨

虛晃了一槍

飄蕩滿湖的相思

月光落入荒草，漸漸冰涼

馬背上的琴聲

在天山，石頭一樣沉默

雪蓮花絕口不提

秋天驚落北方的一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