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鶴/內蒙古民族大學
關于收養子現象,在我國古代原始社會就早已經出現。尤其是到了唐末五代時期,養子更浸習成風,上至皇室貴族,下到平民百姓,無一不存在收養假子的情況。其養子的范圍及影響遠超我國古代其它時期。其中一些養子也在動亂的五代時期得以取得較大的地位,甚至出現了多位以養子身份繼位為皇帝的現象,并開創了獨特的王朝,對我國古代歷史的發展產生較大的影響。
關于五代時期養子類型的劃分,由于研究角度的差異前輩學者劃分的結果也不盡相同。戴顯群先生以唐五代時期收養假子表現出的不同特征為出發點提出了唐五代養子制度的“三種類型”。分別為真正的養子型、親兵型和介于兩種類型之間的養子。第一種類型養子的地位較高,擁有與親子一般的待遇,甚至五代時期還有多為養子繼承了皇位。如后周世宗柴榮就是如此。但是這種類型的養子一般數量較少,在軍閥的眾多養子中僅僅占少數而已。而第二種親兵型養子的數量則是較為龐大,相對于第一種類型的養子的數量來說可謂是百倍千倍勝之。這種類型的養子數量往往多達數百上千人,且擁有的地位和權力與前者也是天壤之別。這主要是受少數民族影響,模擬少數民族部落親兵制度的傳統而形成的。而后唐太祖李克用在唐末將軍中勇武士兵收為養子就是其典型代表。而第三種類型是介于真正的養子型和親兵型之間的。這種類型的養子數量往往多于第一種而少于第二種,而且其地位和權力也是出于前兩者之間。但是養子需與養父同姓而必須改變姓氏。戴顯群先生對于唐五代養子方面的研究可謂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學者杜玉文先生與馬維斌先生在五代養子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了不俗成績。杜玉文與馬維斌二位學者通過以收養者的身份標準為出發點,創造性的將五代時期養子劃分為“四種類型”。第一種類型是皇帝收養的假子。如后梁太祖朱溫就收養了諸如朱友文、朱友恭、朱友謙等眾人為假子,這些假子中大多具有較高的地位或實權。此外還有前蜀皇帝王建更是收養了大量養子,對于前蜀的建立和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第二種類型是大將節帥收養的假子。唐末五代時期割據一方的軍閥李茂貞也陸續收養了不少假子。如楊崇本、李彥韜和、李繼鵬等人都是其養父李茂貞的賬下大將,擔任過重要職位。第三種類型是富人豪強收養的假子。史書記載的主要有孔循和王晏球等寥寥數人而已。孔循和王晏球的經歷形似,都是在早年流落汴州時分別被汴州富商李讓和杜氏收為養子,之后才投靠為朱溫效力的的。最后一種類型是假子收養的義子。主要代表有李茂貞、唐明宗李嗣源、唐末帝李叢珂和前蜀皇帝王建都是別人的養子進而自身有收又養子。這二位前輩學者是從整個社會大的范圍來劃分養子的類型的,包含了多個階層收養假子的現象。
此外孫昉先生對于五代養子方面的研究也頗有建樹,并且將五代軍閥養父子之間的收養關系進一步擴大為武力集團之間所結定的義親關系。將五代時的養子從不同的收養方式出發,將五代武力集團義親關系分為“六種類型”。一是由部屬而升為義子。這種類型劃分的依據是這些人在升為軍閥的義子之前就已經是為收養者忠心耿耿的成年部屬,其實質是為了控制部屬防止叛變。二是自幼為首領扶養,被認為義子。這種情況主要是軍閥首領出于真心喜愛而收養。三是認戰俘或歸降者為義子。例如公元911 年溫韜叛梁歸降岐王李茂貞,李茂貞將其收為養子。四是收旁系晚輩親屬為義子。例如后晉高祖石敬瑭收其侄兒石重貴為養子,并將皇位傳給石重貴,是為晉出帝。五是與另一集團首領互結義親。如朱溫和李克用這兩大軍事集團的軍閥為共拒黃巢而曾結盟互為兄弟。而后來李克用為打敗強敵朱溫亦曾和阿保機互認為兄弟。六是皇帝妃子認大臣為義父。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后唐皇后劉氏為掩蓋身份地位而人重臣張全義為父。
以上三位學者分別從收養假子表現出的不同特征、收養者的身份標準和養子不同的收養方式三個角度對我國五代時期養子的類型進行了深入的分析與研究。筆者就綜合以上三位學者的研究發現,在以上前輩學者研究的基礎上還可以從收養者收養的原因和目的角度入手,并將五代時期軍閥養子的類型重新劃分為六種類型,已求證于學界。
五代時期養子盛行于各軍閥勢力之間,當時的強藩悍將無不競相大規模養子。由于我國古代收養者養子的初衷多是為了在親子早亡或無親子的情況下通過養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因此收養的人數較為有限,最多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像五代時期各地軍閥這樣大規模地養子行為,顯然不是為了滿足這方面的需要。
筆者認為五代軍閥大規模收養兵將作為養子的主要目的在于拉籠忠誠勇敢的謀臣猛將,以增強自身實力滿足爭霸戰爭的需要。軍閥們通過這樣就與被收養者形成一種更加親密的關系,而這種養父子關系凌駕于君臣臣屬或上下級關系之上,有利于增強己方內部凝聚力,從而結成一種更加緊密的政治軍事集團,為能在這亂世稱雄,宏圖大展打下雄厚基礎,進而維護自己的政治利益。例如,后唐太祖李克用在五代時期就收養了大量的義子,據 《新五代史· 義兒傳》序記載:“唐自號沙陀,起代北,其所與俱皆一時雄杰虣武之士,往往養以為兒,號“義兒軍”,至其有天下,多用以成功業,及其亡也亦由焉,太祖養子多矣,其可紀者九人,其一是為明宗,其次曰嗣昭、嗣本、嗣思、存信、存孝、存進、存璋、存賢。”他們其中不少人經常隨其養父出入戰場,屢立戰功,例如李克用的養子李嗣本、李嗣恩、李存信,都是自年少之時便跟隨李克用。李嗣本是因為作戰勇猛而受到了李克用的喜愛,后以戰功累遷義兒軍使;而李嗣恩“能騎射,為鐵林軍將,稍以戰功遷突陣指揮使,”李克用因此賜其姓名,并將其收為養子;李存信“少善騎射,從太祖起代北,入關破黃巢,累以功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遂賜姓名,以為子。”除此之外,前蜀皇帝王建的養子也多達百二十人,割據一方的歧王李茂貞、梁太祖朱溫、后唐明宗李嗣源等,也都有不少養子,并且其養子都為收養者立下了汗馬功勞。類似這樣的情況還很多,筆者就不一一列舉了。
五代時期有很多軍閥出于對被收養者的憐愛等情感因素將其收為養子。例如后梁人蔣殷在年幼時隨其母改嫁河中節度使王重盈,因其聰慧異常,深得繼父王重盈的喜愛,故被收為養子。又有后梁李彥威“從小跟隨太祖朱溫,因其聰慧、善體人意,得到了朱溫得憐愛而收為養子,特賜姓名為朱友恭”。據《舊五代史》卷一十九· 列傳九載:“硃友恭,壽春人,本姓李,名彥威。丱角事(梁)太祖,性穎利,善體太祖意,太祖憐之,因畜為己子,賜姓,初名克讓,后改之。”更有李嗣本就因從小跟隨李克用,受到了李克用的喜愛而收為養子。《新五代史》載:“雁門人李嗣本原為張姓,“世為銅冶鎮將”。嗣本少事太祖,太祖愛之,賜以姓名,養為子。”以上僅僅是上層社會貴族養子部分事例,從中可以推測出整個五代社會收養者因憐愛等感情因素而收養義子的人絕不在少數。
在戰亂紛爭的五代時期,各地軍閥武將均相互攻伐,為取得爭霸戰爭的勝利而統一天下,各自手段盡顯爭相籠絡能征善戰的將領和勇猛的士兵,軍事實力的強大才是取得爭霸戰爭的根本。因此,在交戰雙方中的勝利一方往往將對方的戰俘或歸降者往往示以懷柔政策,以此來消除對方敵意而歸順己方從而來增強自身的軍事實力。而把其中作戰勇猛的將領和士兵為認為養子就是最好的證明。如后唐明宗養子元行欽原為幽州節度使燕王劉守光屬下的一員猛將,“奉劉守光之命“募兵云、朔間… …是時明宗掠地山北,與行欽相拒廣邊軍,凡八戰,明宗七射中行欽,行欽拔矢而戰,亦射明宗中股。行欽屢敗,乃降。明宗撫其背而飲以酒曰:“壯士也”,因養以為子。”從中可以看出,元行欽戰敗投降后,后唐明宗主要是因為元行欽作戰勇猛,而采取懷柔政策,認其為養子以此來籠絡此人,消除他對唐明宗的敵意和戒心。《舊五代史》卷五三載:“李存進,振武人,本姓孫,名重進。太祖破朔州得之,賜以姓名,養為子。(光化)十二年,定魏博,授天雄軍都巡按使。時魏人初附,有銀槍效節軍,強杰難制,專謀騷動,存進沉厚果斷,犯令者梟首尸于市,諸軍無不惕息,靡然向風。”后唐太祖李克用攻破朔州城之后,孫重進戰敗被俘,因李克用對孫重進的勇武頗為賞識便將孫重進收為義子,賜名李存進。從上文史料記載我們可以看出,李存進確實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猛將。而李克用才不惜收他為養子來消除他的戒心,以示懷柔。
在古代醫療條件并不發達的情況下,軍閥的親子后代病死或意外死亡甚至在戰爭中陣亡的情況時有發生。“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一個家族如果沒有男丁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是非常令人難以接受的。因而在收養人并沒有親子或者親子死亡的情況下,那么收養家族親屬作為養子“就成為保證家族延續和傳承的直接選擇了。
五代時期被史學家稱為“五代第一明君”的養子皇帝周世宗柴榮就是典型代表。周世宗柴榮原本是后周太祖郭威的皇后柴氏的侄子,因后漢隱帝猜忌郭威并派遣開封尹劉洙將郭威的家人全部誅殺。當郭威進軍首都殺死漢隱帝后自立為帝時,然而此時已無親子,為保證宗族能夠延續繁榮,基業得以繼承,所以太祖郭威將其妻侄柴榮收為養子。當太祖郭威死后,柴榮繼位為皇帝。這樣就避免了了后周帝位后繼無人,也使得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和柴氏家族可以繁榮延續。而有時為了保證家族的延續,得以繁榮昌盛,在迫不得已之下甚至出現了“紊亂昭穆”的情況。后晉時,高祖石敬瑭收其養弟重允為子。據《舊五代史》載:“重允,高祖弟也,亦不知其為親疏,然高祖愛之,養以為子,故于名加‘重,而下齒諸子。”在與后唐的戰爭中,石敬瑭已成年的兒子在戰火中皆被后唐大將李從珂所殺,只余一字石重睿尚且年幼,無法承擔家族重任。因此石敬瑭即位后便將以其弟重貴收為養子。而石敬瑭將其弟養以為子的原因,同樣為了保證宗族的發展延續,壯大家族的力量。
在五代這個藩鎮林立、武人跋扈的混亂局面。燒殺掠奪,戰火四處蔓延,導致社會動蕩不安,百姓流離失所。俗話說亂世出英雄,有些人為求得生存或者獲得更好的生活地位而趁此主動討好一些皇帝軍閥而被收為養子。如后梁朱溫的養子朱友謙本為石濠、三鄉之間強盜,往來商旅行路之人皆深受其苦,依附于后梁之后,朱友謙為了討好朱溫,在朱溫經過陜州之時“奉事尤謹”,獲得了朱溫的憐愛,而將其收為養子。從此地位也水漲船高,從強盜一躍躋身于社會上層。這種情況不僅體現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上,也有為了求得少數民族政權的支持與援助而主動認少數民族首領為義父的中原皇帝,如后晉高祖石敬瑭當初為了取得契丹大軍的援助來反對后唐,竟然與年契丹主耶律德光約為父子,并稱契丹主為“父皇帝”。 據《新五代史》記載:“天福元年五月,廢帝下詔削奪敬瑭官爵,命張敬達等討之。敬瑭求援于契丹。九月,契丹耶律德光入自雁門,與唐兵戰,敬達大敗。敬瑭夜出北門,見耶律德光,約為父子。十一月丁酉,皇帝即位。”這就能很好的證明了石敬瑭甘當兒皇帝,與遼皇帝耶律德光約為父子只是為了尋求遼朝大軍的支持和庇護,以此來對抗后唐。
在五代時期,群雄四起,各割據政權軍閥首領競相籠絡驕兵悍將強大自身實力,其中也有個別人物本身并無戰功,卻因以特殊才能而得到軍閥的賞識而被收為養子。如五代深州人劉繼颙,原本是幽州節度使燕王劉守光的庶子,劉守光敗亡后僥幸脫逃,因害怕被人追殺,因此他入五臺山削發為僧遁入空門。但由于其善于經商,獲利多用于資助北漢政權而受到北漢睿宗劉鈞的賞識與器重,被其列入宗姓收為養子。再如淮南壽春人李彥威,因擅長 “殖財任俠”而得到太祖朱溫的賞識與寵愛,將其收為養子,并賜名為朱友恭。而朱友文原名康勤,因“幼美風姿,好學,善談論,頗能為詩,”也使得朱溫大為寵愛,收其為養子。以上三人都是因擁有特殊的才能收到養父的賞識而被收為養子的。
對于五代時期養子類型的劃分,幾位學界前輩已經從收養假子表現出的不同特征、收養者的身份標準和養子不同的收養方式等幾個角度對此問題進行了一定的研究,并取得了較大的成果。但是戴顯群先生是以唐五代兩個時期的養子類型進行劃分的,對于研究五代時期軍閥養子的類型并不具有代表性,杜玉文先生與馬維斌先生對于五代養子類型的劃分不僅包含軍閥養子還有富人豪強的養子和假子的養子,對于五代軍閥養子類型的劃分還不夠具體,而孫昉先生是針對五代武力集團的義親關系的研究,顯然不僅僅包含養父子關系。筆者從五代時期軍閥養子的目的和原因角度入手,并將其劃分為軍事籠絡型、情感憐愛型、示以懷柔型、家族延續型、尋求庇護型和特殊才干型六種類型。展開對五代軍閥養子類型的更加系統、更加具體論述研究,以求更加全面的研究五代時期軍閥養子的類型,為五代時期軍閥(養父)與養子之間的社會關系研究提供另一種研究視角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