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感情”的女主角母愛讓她翩翩起舞

嵇振頡

這個孩子怎么可能學會說話？眾人帶著不相信的眼神看著王蕓，而此時的王蕓早已淚流滿面。

去年，歌手王力宏發布新歌《無聲感情》的MTV，女主角隨著音樂翩翩起舞，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和美麗，曼妙的舞姿與燦爛的笑容給觀眾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就是第一位考入北京舞蹈學院的聽障舞者蔣馨柔，她的成長經歷讓人感慨……

放棄學習手語死磕發音學說話

蔣馨柔出生于1994年4月，只有半歲大時，她患上病毒性風疹，導致右耳永久性失去聽力，左耳借助助聽器，只能分辨出是否有聲音。年幼的她并沒有意識到失去聽力意味著什么，也沒意識到未來的人生之路會變得崎嶇坎坷。她還沖母親王蕓呵呵笑著，可愛的模樣讓母親的心中生出很多酸楚。

孩子接觸不到聲音，就很難學會說話。她應該學習手語，這是聾啞人和外界交流的手段。但是一般人并不懂得手語，如果旁邊沒有手語翻譯，女兒與他人溝通就會產生障礙。王蕓不想讓女兒長大后進入無聊寂寞的世界，所以考慮不讓她學習手語。哪怕現在苦點累點，也要讓小馨柔學會說話，這樣她才能有更多機會和朋友交流。“你這是何苦呢？孩子早晚都要去聾啞學校上學的。”身邊的親戚朋友們都勸她放棄這個大膽想法，喪失聽力，等于告別有聲世界，怎么可能學會說話呢？看著這個漂亮可愛的孩子，王蕓心里好難受，她寧愿自己承擔這份辛苦，也要讓女兒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后來，王蕓從一部電影中得到啟發。那部影片中，男主角通過“唇語”向別人傳遞信息。女兒聽不到聲音，但是能看到對方的口型。只要掌握每個發音的口型，就能找到說出每個音的要領。還有發音是通過聲帶震動發出的，如果女兒能直觀感受到這種震動，就能幫助她連通有聲世界。

這個發現讓王蕓欣喜若狂，她當即開始嘗試。小孩子學說話一般從元音字母a開始。王蕓抓著蔣馨柔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當母親發出“a”這個音，蔣馨柔就能體會到發音的震動。隨后，王蕓就讓女兒把手放在脖子上，結合口型和震動不斷練習。經過幾天的努力，蔣馨柔終于能發出第一個“a”的音。

“g”“k”“h”這三個聲母非常容易混淆，因為發音時口型幾乎一樣。差別就在于“g”是喉嚨震動，沒有送氣，“k”是沒有震動，但有送氣，而“h”既有震動又有送氣。前兩個音相對容易，但是蔣馨柔在念“h”這個音的時候卻卡住了，一直沒能成功。王蕓只能在嘴里含一口水，仰起脖子漱口，讓蔣馨柔觀察水在口中的震動。等到蔣馨柔模仿時，她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把水咽進肚子里。母親在水里放一點鹽，讓她覺得不好喝，這樣蔣馨柔就不會再調皮地將水咽下去了。這個“h”的音，耗費了三四個月時間，最后才成功。而“z”“c”“s”的舌位差異不大，練的時候也比較麻煩。王蕓先讓女兒看口型，再張開嘴巴讓她看舌頭的位置，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區分清楚。到了上學前，蔣馨柔終于學會說話和讀唇語。

六歲生日那天，家中來了很多客人為蔣馨柔慶祝。就在點燃生日蠟燭前，她隨性唱起了一首兒歌。盡管中間有些走調，還是引來親友們驚嘆的目光。這個孩子怎么可能學會說話？眾人帶著不相信的眼神看著王蕓，而此時的王蕓早已淚流滿面。為了這一刻，她付出了很多日日夜夜，一度為某個發音而絕望難過到睡不著覺。如今，女兒能說話、能唱歌、能和別人交流，就可以進入普通小學，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她總算是放心了。盡管生理上有殘缺，但是王蕓在用不懈的努力幫助女兒彌補這個殘缺。

聽不見照樣考上舞蹈學院

蔣馨柔在很小的時候就展露出舞蹈天賦。和小伙伴玩耍時，她的肢體靈活性、協調性和平衡感都比同齡人要好。每當熒屏上有歌舞節目，她都會在一旁模仿得有模有樣。她的手舞足蹈，王蕓都看在眼中。為了送女兒去舞蹈培訓班學習，她省吃儉用，費盡心血。

幾天后，老師主動找上門來：“音樂是舞蹈的靈魂，聽不到節拍怎么做舞蹈動作？”“老師，您就給我女兒一次機會好嗎？她一定可以的。”王蕓反復強調女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和舞蹈天賦。想到孩子活潑可愛的身影和一身的靈氣，這位舞蹈老師最終收下了蔣馨柔。

經過專業舞蹈訓練，蔣馨柔的舞技迅速提升，在一些少兒舞蹈比賽上頻頻獲獎。有一次去北京比賽，看到首都孩子更出眾的舞蹈動作，蔣馨柔表達出想去北京學習舞蹈的想法。王蕓有些猶豫，帶女兒去北京學習舞蹈，意味著要放棄這邊的工作。一家人的日子本來就過得不殷實，少一份收入會雪上加霜。不過為了女兒的夢想，她終究還是遞交了辭職信。一家人的經濟來源，全都壓在蔣馨柔父親身上。父親只能起早貪黑，全力經營位于西安的小工廠，免去母女倆“北漂”的后顧之憂。

臨別的時候，父親將蔣馨柔母女送到站臺。蔣馨柔看著遠處漸漸變小的父親的身影，突然有點傷感，流下了眼淚。此后許多年，一家三口在兩座相距1200公里的城市，為蔣馨柔的舞蹈夢想共同奮斗。

蔣馨柔報考北京舞蹈學院附中，一開始的時候也遭到了拒絕。因為北京舞蹈學院，乃至全國其他舞蹈專業院校，從未招收過聽障的舞蹈學生。王蕓只能拿出蔣馨柔以前參加比賽的視頻，輔以一段現場表演，才讓負責招生的老師同意給蔣馨柔一個機會。如果她能跟上其他學生的進度，就可以轉校成為正式學生。蔣馨柔接受了這份挑戰。

剛開學，老師不同意讓蔣馨柔上技巧課。因為技巧課上，除了練習基本功，還要完成一些高難度動作。由于她聽力有問題，老師們怕她做動作時發生危險。蔣馨柔沒有著急去模仿動作，而是在一旁靜靜觀察，記下所有動作。半個月后的技巧課上，蔣馨柔主動要求表演一段技巧動作，中間沒有一個節拍錯誤。她的表演讓老師們刮目相看，他們也打消顧慮，讓蔣馨柔參加技巧課。學期末的專業課考試，蔣馨柔順利通過，轉為正式學生。

六年后，蔣馨柔將目標鎖定為國內舞蹈領域最頂尖的高等學府——北京舞蹈學院。她當時報考兩個專業：古典舞和民間舞。可是在古典舞考試前幾天，她腰上的老傷突然復發，不僅無法做高難度的技巧動作，就連彎腰都會感受到刺骨的疼痛。無奈之下，她只好放棄古典舞考試。

好在民間舞專業考試安排在20多天后，腰傷稍有緩解，蔣馨柔再次投入高強度的訓練。《花兒為什么這樣紅》這段維吾爾族舞蹈，是她專門為民間舞專業考試準備的。在助聽器的幫助下，她只能聽到音樂開始的第一聲和最后一聲，其他動作全靠數拍子完成。備考期間，她每天和母親待在排練室內反復練習。回到家后，母女倆又坐在一起觀看舞蹈視頻。一遍又一遍，感受節奏的同時不斷重復記憶。

可能是訓練強度太大，蔣馨柔的腰傷總會間歇性發作，不得不在腰間貼上傷筋膏藥。來到氣氛有些肅穆壓抑的考場，熟悉的音樂響起，每做一個動作，她都能感受到腰間傳來的疼痛。她的神經高度緊繃，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舞蹈動作飄逸空靈。走出考場，蔣馨柔就沒站穩，摔倒在地上。考試時，她還能靠著意志力抗拒疼痛，此時身體松弛下來，劇痛讓她招架不住，臉色蒼白，額頭冒著冷汗。她被緊急送往醫院，醫生說她需要靜養好一陣才能恢復過來。

不久，喜報傳來，蔣馨柔被北京舞蹈學院錄取了，成了民族舞蹈專業的學生。上了大學后，蔣馨柔依然勤奮，每天早上、晚上堅持練功。為了早上去舞蹈房練功，她把手機鬧鐘設置成震動，每天晚上握著手機睡覺。但是睡著以后，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松開手機。于是，她又買了一只帶兩個鈴鐺的老式鬧鐘，放在枕頭上會感受鬧鈴的震動。大學期間，她沒有請過一次假，生病、受傷的時候她也堅持去上課。她還積極參加校內外各種活動，在流光溢彩的舞臺上留下自己的倩影。

王力宏讓她做了一次女主角

2014年，北京舞蹈學院迎來建校60周年的節慶。為了登上舞臺表演，蔣馨柔開啟比平時更大強度的魔鬼訓練。除了正常上課外，她還要同時排練七八個舞蹈節目。沒有休息時間，沒有吃飯時間，每個舞蹈排練好了就立馬到下一個練功房，排另一個舞蹈。距離正式演出還剩下不到一周時間，在排練一個舞蹈的過程中，兩個男同學托舉蔣馨柔時不小心松手，導致她從空中摔下來，左胳膊肘先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間，她就疼得不能動彈。即便如此，她還在嘴里不停念叨：“我的熱巴舞怎么辦呀？”

那個熱巴舞由蔣馨柔領舞，為了這個節目，她和同學們準備了兩年的時間。她在四年前開始學習熱巴，還曾經跟著老師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去西藏采風。這次受傷導致她手肘骨裂，手腫得跟面包似的，根本沒有力氣敲起熱巴鼓。不能參加校慶60周年演出，對蔣馨柔來說是很大的遺憾。好在母親的鼓勵，讓她從這個低谷中走出來。母親為病床上的她擦干眼淚，說：“盡管不能登上舞臺，被聚光燈照耀，但是你已經在自己的舞臺上留下過努力，過程帶給你的快樂，和結果同樣重要。”

蔣馨柔看著母親，無論小時候學習說話，還是第一次登上舞臺，這個身影從未遠離她。如果沒有母親一路陪伴，她不可能成為北京舞蹈學院建院60年來第一位聽障舞者。是母愛，為她插上夢想的翅膀。

然而，蔣馨柔想不到，即便有最頂尖的舞蹈學府的畢業證書，自己的求職之路也走得異常坎坷。畢業求職季，有幾個專業院團來舞蹈學院招聘應屆畢業生。順利通過網上報名后，蔣馨柔有機會參加現場測試。當她剛走進考場，就有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對她說：“你是不是叫蔣馨柔？你不太適合來我們團，不用參加后面考試。”或許對方知道了自己的特殊情況，蔣馨柔默默離開考場。

此后的幾個院團招聘，蔣馨柔同樣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最讓她難過的是，這些院團居然連表演的機會都不給她。蔣馨柔難過地問母親：“媽，我的舞蹈白學了嗎？”“怎么會白學？他們不錄用你，不代表你的舞藝不行。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上天總會安排一個機會給你。”

母親的話，讓蔣馨柔從負面情緒中掙脫出來。無法獲得一份舞蹈演員的工作，她干脆就當一名自由舞者。自由舞者沒有固定的演出場次和地點，有時候拍攝場地會選在高層平臺上，或是柏油馬路上。這樣的地面，對于做大幅度跳躍動作來說，非常不合適。但是為了取得較好的效果，蔣馨柔會經常要求自己不穿鞋光腳跳舞。沒跳多長時間，雙腳就會被路面磨破，滲出血來。一場舞跳下來，她不得不在腳底貼上創可貼避免感染。

漸漸地，蔣馨柔在舞蹈圈里有了一定的名氣。她成功出演舞劇《香巴拉》、《歸途——尋找汗青格勒》、中國第一部古典音樂劇——《尋樂記》、歌舞劇《這里黎明靜悄悄》等劇目。讓她感到意外的是，有一位大明星也開始關注她。2017年10月，蔣馨柔在參加一個節目的錄制過程中遇到了歌手王力宏。王力宏被她的自立自強所打動，為她量身定做了歌曲《無聲感情》，并且邀請她擔任MTV的女主角。

無論在舞臺上還是在生活中，蔣馨柔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除了對于舞蹈的瘋狂執著，她同樣喜歡旅游、沖浪、滑雪……如今，她一邊參與演出，一邊還在籌劃開一家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和培訓機構。父母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讓她有機會在無聲世界中翩然起舞。她很鄭重地對父母說，將來會努力打拼事業，好好孝敬他們。

覃建摘自《現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