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昊良
摘 要:《精神現象學》表明了,黑格爾的哲學體系“自己構建自己的道路”是一條作為完滿體系的、以達成“實體即主體”為旨趣的“科學”道路;并且,“按照這個方式”呈現出來的意識即“絕對知識”,是在運動過程中開顯自身的那種終極“目的”。而以上所謂“科學”道路的“構建”與意識運動的“呈現”,實際上又貫穿著整部《精神現象學》。因此,在從“科學體系”到“絕對知識”的分析中,我們可以達成對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一種總體理解——一種歷史主義的理解。
關鍵詞: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科學體系;絕對知識
中圖分類號:B516.3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9)10-0064-04
馬克思認為,《精神現象學》是黑格爾哲學的“真正誕生地和秘密”;事實上,黑格爾自己也把該書放在其體系的重要位置。他在1812年發表的《邏輯學》的序言里說道:“我認為,唯有在這條(黑格爾認為的哲學體系——引者注)自己構建自己的道路上,哲學才能夠成為一種客觀的、明示的科學。——按照這個方式,我在《精神現象學》里嘗試著把意識呈現出來……就此而言,我所稱之為精神現象學的那種科學與邏輯學之間的關聯已經昭然若揭。”[1]5也就是說,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力圖通過體系“自己構建自己的道路”的方式“把意識呈現出來”;并認為,作為這個“呈現”的結果,哲學成了真正的“科學”;通過這個“呈現”的結果,“科學”與“邏輯學”(純思辨哲學)才能真實地關聯在一起。但是,構建自己的道路是一條怎樣的道路?而最終呈現出來的意識又是怎樣的意識?
通過考察《精神現象學》的“序言”和第八章“絕對知識”,我們發現,體系構建自己的道路是一條“科學”道路,而意識最終呈現出來的形態是“絕對知識”;并且,從“意識-自我意識-理性-精神-宗教-絕對知識”這一總體架構來看,整部《精神現象學》又無非是在表明這一“科學”的達成和“意識”的這一呈現。因此,在從“科學體系”到“絕對知識”的分析中,我們可以達成對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一種總體理解。與此同時,由于“自己構建自己的道路”是一條作為完滿體系的、以達成“實體即主體”為旨趣的“科學”道路;這一“科學體系”“按照這個方式”呈現出來的意識即絕對知識,是在運動過程中開顯自身的那種“終點即起點”意義的“目的”;因此,這種總體理解內在地透露著一種歷史主義傾向。
一、《精神現象學》:作為“科學體系”的開端
一般來說,“寫于耶拿時期末(1806—1807年)的《精神現象學》可以看作黑格爾體系的一個導論”[2]193;而黑格爾在該書1807年出版伊始也確實把它當作其“科學體系”的“第一卷”(或第一部分)。同年10月,在他為該書親自撰寫的發行廣告中,他指出,“精神現象學從一個角度出發去考察科學的準備工作,并通過這種考察成為一門新的、有趣的、而且是最基本的哲學科學”;而接下來的“《科學體系》的第二卷將會包含著作為思辨哲學的邏輯學的體系,以及哲學的余下兩個部分,即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1]505-506。因此,考察《精神現象學》,首先應當將其作為“科學體系”的開端來考察。
何為“科學”?又為何要成“體系”呢?黑格爾眼中的“科學”,或者說,德國古典哲學視域下的“科學”與通常意義上的現代以來的自然科學和實證科學不同。在文本中,被譯為“科學”一詞的德文為“Wissenschaft”,它本身由于“經過巴門尼德—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傳統的特別闡發之后,已經脫離了普通知識的范疇,而是意味著一種終極的、完滿的、系統的知識”[1]3。這種最高的智慧才是德國古典哲學的追求目標。從而,黑格爾所要達到的那種“科學”,實際上是一種哲學——作為完滿體系而運動的、“實體即主體”意義上的哲學。
這種對“科學體系”的闡發,直指當時所盛行的文化。在黑格爾看來,他所處的那個時代所盛行的文化是“膚淺”“蒙昧”和“庸俗”的,遠沒有達到科學所要求的標準。一方面,自然科學得出的空洞公式是一種外在于事物自身的“人為規定性”,從而并不體現事物自身的豐富內容和事物自身的內在差別。黑格爾認為,崇尚自然科學的人們總是“夸耀其材料的豐富和可理解性”,或者“吹噓直接的合理性和神圣性”[3]53。這些人自認為已經把握到了他們所認識的材料,以為通過“千篇一律”地重復和再現這些“無聊的外表上的差別性”就可以在事物中認識到“絕對理念”亦即真理性規律。但事實上,被抽離出來的靜止的材料和要素只是被人們以外在的方式引用并投入到現成存在物上。因而,這種知識不過是一種具有“單調性”和“抽象普遍性”的形式。
另一方面,不僅經驗的自然科學沒能形成真正的科學,當時的唯心主義哲學也沒有邁出真實的一步。在黑格爾看來,此前,受困于宗教枷鎖的人們過分沉迷于彼岸世界,企圖在神圣的天國中尋找現實存在。當人們費了很大功夫將目光再次停滯于現實存在的此岸世界時,又“必須耗費同樣大的氣力來使它高舉于塵世之上”[3]56。黑格爾認為,近代哲學特別是康德以來的哲學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做了大量的工作,但都找錯了癥結。這些唯心主義哲學盡管是作為形而上學而成其所是的,但仍然“和感性的表象一樣”是“非科學的”,因為他們沒有從根本上實現主體與客體的同一,無法把本質真正理解和表達為現實的東西,從而無法達致真實的概念即“科學”。
什么是真正的“科學”呢?黑格爾認為,真正的“科學”在于自覺到“絕對即精神”亦即“實體即主體”。“不僅把真實的東西或真理理解和表述為實體,而且同樣理解和表述為主體”,這才是主客體的真實一致性,是“一切問題的關鍵”[3]61。但是,需要引起重視并從而才能進一步理解這一命題的,是他補充的后半句話:“實體性自身既包含著共相(或普遍)或知識自身的直接性,也包含著存在或作為知識之對象的那種直接性”[3]61。作為主體亦即作為實體的這一絕對,既作為(絕對)知識對象也作為(絕對)知識自身而存在,從而把握知識的過程亦不過是把握自身的過程。也就是說,絕對精神的自我發展歷程就是發現并建立自身的過程,絕對精神就是自己的開顯運動本身。因此,“真理就是它自己的完成過程,就是這樣一個圓圈,預懸它的終點為目的并以它的終點為起點,而且只當它實現了并達到了它的終點才是現實的”[3]62。這實際上是在表明——“真理是全體”[3]62。
“實體即主體”“真理是全體”意味著:科學必須是體系的,或者說科學就是體系。黑格爾指出,“知識只有作為科學或體系才是現實的”;而“說真理只作為體系才是現實的……這乃是絕對即精神這句話所要表達的觀念”[3]65。但與此同時,這一全體(或整體)又無非是這樣一種本質——通過自身的發展不斷完善自己,并通過這種完善實現自身的發展。
實際上,“絕對者”作為目的,本身是一個結果,是只有到達終點才能成其所是的那種結果;然而這絕對者又同時作為一種自身轉變的活動和自身形成的運動而存在。換句話說,達成絕對這一目的,需要以自身的這種轉變轉化的運動為中介。在黑格爾看來,這個中介是“運動著的自身同一”,它反映自身為自己推動著自己的自身一致性,并且“正是這個反映使真理成為發展出來的結果”[3]63。此時,這個結果與其形成過程是同一的,兩者之間的對立被揚棄。因此,“真理是全體”的含義還在于:真理只有作為其環節為運動著的體系,全體才能成為真理;也因此,科學即是體系的關鍵在于:要在環節的運動過程中把握整個體系;也就是,要從歷史中即時間的直觀中,描述體系在自己的發展環節中表現出來的諸種形態。從而,作為“科學體系”開端的《精神現象學》要建構“科學”,無非就是要以“真理是全體”的方式指明并揭露達成“實體即主體“意義上的“科學”的整個道路。
二、“科學”道路:作為意識“呈現”的過程
《精神現象學》是“科學體系”的開端,但同時又作為“開端”指明并揭露達成這一體系的整個道路。黑格爾就此說道,“這部《精神現象學》所描述的,就是一般的科學或知識的這個形成過程”[3]67。也就是說,“《精神現象學》的任務是要顯明,隨著意識對它的對象和它自身的認識越來越深入,并最終完全地考慮了在它的經驗中所產生的東西,意識自身也就合乎邏輯地轉變成絕對認識了。”[4]107因此,在“科學”達成的道路中,意識同時也就被呈現出來。
那么,“科學”道路是如何達成的?意識又以何方式“合乎邏輯地轉變成絕對認識”呢?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基本構成了整部《精神現象學》的展開與敘述;從而統觀這一回答便成了從“科學”的體系視角來再現意識是如何達成絕對知識的重要銜接。在黑格爾看來,這條自“最初的知識或直接的精神”而“成為真正的知識”并達成科學體系道路“艱苦而漫長”。這一途程歷經“意識”“自我意識”“理性”“精神”“宗教”和“絕對知識”等六個環節。科耶夫認為,前三個環節構成了具體的完整的人的因素;第四個環節對應歷史諸階段,第五個環節再次描述歷史,兩個環節表明了歷史的發展過程;最后,“絕對知識”是“這兩個方面匯合于描述和實現歷史的最終狀態”,同時也是“整部《精神現象學》的綜合”[5]40。
科耶夫的總結在一定程度上凝練地闡明了從有限的意識到無限的絕對精神的核心脈絡。如上文所述,絕對知識是其環節為運動的全體,而達致完滿的絕對知識在終點處將把自身的精神現象歷程再度演繹。而該書的第八章“絕對知識”,正是對精神諸現象(意識諸形態)的最終完成了的那個形態的概述。因此,從“絕對知識”的自覺視角對這一演繹進行再現,我們不但可以一貫性地知曉這條“艱苦而漫長”道路的具體內容,還可以為進一步理解“絕對知識”的實質做準備。
(一)“意識”“自我意識”和“理性”
“首先,對象是一個直接的存在……與一個直接的意識相對應;其次……(對象——引者注)是一種規定性,與知覺相對應;再次,對象是一個本質或普遍者,與知性相對應”。這是“絕對知識”對第一個環節中意識認識對象的高度概括。接著,在自我意識那里,它“認為物是一個自為存在著的東西”。這首先在于自我意識把另一個自我意識(自身)亦即自為存在著的東西當作對象;還在于自我意識在這個環節當中,通過外化活動改造物,使物“在本質上僅僅是一個為他存在”。從而,“物是我”[1]參見490-491。
而對于“理性”來說,無非“只需回憶起此前那些已經出現過的意識形態就可以了”。“從事觀察的理性”在“漠不相關的物那里尋找并發現它自己”;在“最高階段”的理性首先表明“自我的存在是一個物”,接著揚棄這一“無限判斷”,進而表明“物只有在一個關系之中,只有通過我,通過我與物的關聯,才具有意義”即再次達成“物是我”[1]參見490-491。
這是“完整的人”及其生成過程。此時,對于意識來說,它自覺到,“我”不但認識了物,而那物恰恰就是“我”——那“作為意識的對象……不但是意識的對象,而且是意識的自為存在”[1]494。
(二)“精神”和“宗教”
對于黑格爾來說,精神構成的意識形態,體現為“完整的人”組成的相互承認的共同體。精神是“人類意識的一種獨特的形態”,“它知道自己是理性的具(備形)體化”[4]125。道德自我意識是這種知識。道德自我意識先是“僅僅作為這種純粹的意志和知識存在著”,接著通過“把實存排除在自主體之外”①和“把實存重新收回到自身之內”,最后,“作為良知,道德意識……已經知道,它的嚴格意義上的實存是一種純粹的自身確定性”[1]491。概括地說,道德自我意識發現自身行動依賴的“客觀要素”(絕對命令、道德準則)無非是關于自身的“純粹知識”。
而作為宗教的意識,則是自覺到自己不僅是意識一種形態,而且還是“已經(在宗教里邊)變成了自我認識著的精神的絕對之是”[4]155。作為上一個環節的結果,個別的自主體開始直接地是普遍的自主體,亦即為一種純粹的知識。于是,此時歷經從意識到精神的這個意識,“不但掌握到了各個形態的個別的環節,而且掌握到了那些形態的統一結合”;而當這種結合自為地揭示出來時,便會完成“精神的一系列的形態分化”[1]492-493。但是這種結合并非自為地而是自在地發生了。也就是說,宗教意識將自身意識到的“絕對之是”外化給了“自在體所在的一方”亦即彼岸世界,因此“與自我意識的運動相對立”;從而也就沒有獲得絕對知識。在宗教意識的終點,它認識到上帝其實就是自己,而自己也正是上帝。真正的宗教達成了,絕對知識才開始顯露出真實的面目。
這一整個精神歷程,黑格爾從“絕對知識”的角度概括為這樣的運動:自在之物將自己外化,從而自身轉變為自為之物;并進一步揚棄這個外化,使得自身的自在與自為合而為一轉變為自在自為之物[3]67。但這只是絕對知識的初步登場,要想使哲學真正成為“科學”,它還需登上“精神王國”的“王座”。因此,要想達成對“科學”道路的完整理解以及對“絕對知識”本身的具體理解,我們應對最終環節亦即最終目的——“絕對知識”的實質進行進一步的闡明,并在這一闡明中再次反思它邁入“精神王國”并登上“王座”的歷程。
三、絕對知識:作為“起點”的“終點”
如何理解“絕對知識”?通過上文分析,我們發現,黑格爾的體系在于達成一種“科學”;而這一“科學”的最終形態又是一種“絕對知識”。因此,“絕對知識”首先是意識發展自身的終極“目的”。統觀整個精神歷程,如果要說黑格爾哲學、特別是其《精神現象學》有一個所謂“目的”,那么這個目的應當就是由有限發展為無限、是由個別的意識發展為普遍的絕對精神(絕對知識)——從這個角度上說,他的整部《精神現象學》正是描述意識是如何轉化為絕對知識的,即如何通過“自己構建自己的道路”的方式“把意識呈現出來”。從而,基于“絕對知識”在黑格爾哲學、特別是《精神現象學》中的重要地位,我們應回到“科學”道路的“終點”——“絕對知識”章,認真分析絕對知識究竟意味著其自身是怎樣一種“終點”。
實際上,《精神現象學》的終極“目的”不只是意識自身顯現的那個結果,而且還是意識自身的這個顯現。也就是說,從有限到無限不僅顯現為一個過程,而且還表明這個過程即是無限本身;體系不僅是其環節為運動的體系,而且還是這運動的環節。因此,正如黑格爾指出的那樣,絕對知識的真理實際上也“體現在意識的各種形態分化之中”[1]489——而這種“體現”則意味著“終點即起點”。
要理解絕對知識的真理“體現在意識的各種形態分化之中”,首先需要認識到,意識自我發展的基本途徑在于將自己外化并揚棄這個外化。這一外化的本質是通過外化活動設定對象的物性,或者說通過對象化活動使物成為意識的對象,并進而在對象里發現意識自身;意識因此從對象那里實現返回。在科耶夫看來,這一過程是意識“對于意識的對象的克服”;并且,這種克服運動是以“整合式”完成的。也就是說,從這一層面上講,絕對知識要達成自身,首先需要意識完成對意識對象的“整合式”克服。
科耶夫指出,“意識到作為現實事物的自我,必然也是意識到自我得以在其中實現的世界”;因此,“只有當人們同時整合了人的所有的部分自我顯現和人對世界的所有的部分顯現,自我意識才實際上與意識一致,知識因而才是完全的和絕對的”[5]367-368。簡單地說,就是人對自我的認識和人對異己中的自我的認識達成了自覺的同一。因而,這種“整合必然是雙重的”,即必然是在克服對方中整合自身。因為“哪里有意識,哪里就有對象”;在整合之前,亦即絕對知識達成之前,把對象當作自身的意識和把自身當作對象的自我意識無法真實結合在一起——因為意識與對象始終對立,意識無法自覺對象為自身,也無法自覺自身為對象,更無法自覺自身為總體亦為環節。而在意識的克服中,意識既整合了“包含在所有的存在態度中的認識因素”(對象保有的自身),也整合了“有意識的存在的所有方面”(自身把握的對象);并且“只有在實際上整合了(以往全部——引者注)存在的可能性,并且意識到這種整合”,意識才能達到絕對知識[5]374。從而,意識在克服中認識(返回)了自身,使得自身的自在自為得到確證;意識也在克服中認識(保有)了對象,使得自身意識的真理性得到確證。
意識對于對象的“整合式”克服更為深層的意味在于:意識既是作為各個環節中運動著的個別意識,同時也是這運動的總體。也就是說,在“意識—絕對知識”這一“克服”運動的終點,意識不但發現作為結果的自己是以往歷次克服對象的總和,還發現自己恰恰就是歷次達成克服的每個環節。這是總體與環節的整合,因而也是實現最終克服的“整合”。“這就是意識的運動,而處于運動中的意識乃是它的各個環節的總體”[1]489。從而,意識自覺自身為這一總體的環節運動和這一環節運動的總體,并把自身理解為自主體,把對象“看作是一個精神性本質”——總體與環節實現真正一致、意識與對象實現真正一致,“哲學被超越,科學被到達”[1]369——意識在對意識對象的“整合式”克服中實現自身,成為絕對知識。
與此同時,絕對知識還達成了對自身的概念式理解——這同樣是一個關鍵點,是意識轉化為絕對知識的另一關鍵環節。因為,最后,“精神認識到了它自己,它不僅知道它自在地或就它的絕對內容而言是怎樣的,不僅知道它自為地按照它的空洞形式或按照自我意識這一方面來看是怎樣的,而且知道它自在且自為地是什么樣子”[1]493。也就是說,意識知道自己對于意識對象和意識自身的雙重克服,也知道這克服以“整合”的方式達成;并且在此基礎上,達致完滿的絕對知識在終點處必將把自身的精神現象歷程再度演繹,形成對自身“自在且自為”的理解。這種對自身“自在且自為”的理解,內在地是一種“概念式”的理解,或者說,這種理解只能以概念的把握方式實現。對此,黑格爾在全書末尾處指出,“已經得到概念式把握的歷史”“構成了絕對精神的王座的現實性、真理和確定性”[1]503。
由“科學”道路呈現出來的終極“目的”的實質是什么?當代美國著名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批評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遜(F.R.Jameson)指出,“不能認為‘絕對精神是某個時刻,不論是歷史的或結構的甚或是方法論的”[6]1。綜合上文,正由于意識對其對象的“整合式”克服和意識對其自身的“概念式”理解這兩個重要環節,意識所達成的絕對知識不是既成的、現成的,而是運動的、發展的;并且這運動和發展就是它本身,這展開運動和生成發展的起點也是它本身。對此,黑格爾就曾強調,“哲學的要素是那種產生其自己的環節并經歷這些環節的運動過程;而這全部運動就構成著肯定的東西及其真理”[3]81。因而,意識要達成的那個終點即是起點。據此,“終點即是起點”的真實含義并不是指“意識—絕對知識”和“絕對知識—意識”頭尾相接的單純自我循環,而是指終點就是起點達成自身的實現過程,終點就是起點發展的自我本身。而“終點即起點”則又暗示《精神現象學》內含著一種歷史主義傾向。
這里談及的歷史主義,主要是指卡爾·波普爾意義上的歷史決定論或歷史目的論,即“認為歷史語言是他的主要目的,并認為通過揭示隱藏在歷史演變之中的‘節奏‘類型‘規律和‘趨勢就可以達到這一目的”[7]3。在《精神現象學》當中,黑格爾力圖指明并揭露達成“科學”的道路,分別闡發并同樣重視意識的呈現過程和這一過程的結果——把以“真理即全體”為體系形式的“實體即主體”之“科學”當作旨趣,且把作為“終點即起點”的絕對知識當作意識歷程的終極“目的”——可見,這充分凸顯著歷史主義目的論傾向;同時,這也應當是以“科學體系”和“絕對知識”為理論基本點,對《精神現象學》達成的一種總體理解。
那么,如何進一步厘清這種歷史主義目的論傾向的決定論程度?在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中,歷史的總體和環節、運動的結果與過程以及精神的展開與返回等等又是怎樣一種決定論意義上的辯證關系?這是需要繼續深而思之的另一重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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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Scientific System” to “Absolute Knowledge”
——A General Understanding of The Phenomenology of Mind
JIANG Haoliang
(Center for Fundamentals of Philosophy &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00, China)
Abstract: The Phenomenology of Mind shows that as a complete system, Hegels system of philosophy is a "scientific" way of "construct it's own way by itself ", pursuing that "substance is subject". At the same time, presented in “its own way", consciousness is what called "absolute knowledge", which is the ultimate "purpose" that reveals itself in the process of movement. In fact, the so-called "construction" of the "scientific" way and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consciousness movement run through the whole The Phenomenology of Mind. Therefore, in the analysis from "scientific system" to "absolute knowledge", we can reach a general understanding of Hegel's The Phenomenology of Mind ——also an understanding of historicism.
Key words: Hegel, the phenomenology of mind, the scientific system, absolute knowle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