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夢(無錫職業技術學院 藝術與設計學院,江蘇 無錫 214121)
眾所周知,電影作為藝術,是帶有人工創造色彩的,是科學技術發展和人類思維相結合的產物,它的視聽審美效果是它能夠展現的直觀自然屬性。最初的電影僅僅是現實的一種“復刻”甚或是消遣捧腹的“雜耍”,以后便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視聽語言系統,也就是說,擁有了敘述故事和傳達思想的手段。在經過格里菲斯和愛森斯坦的重要環節之后,蒙太奇的日益完善更使電影從“雜耍”藝術進階到如今的“第七藝術”。今天,電影在反映文化的同時,也在反過來對文化產生影響,甚至開始充當起大眾文化傳播的主要媒介,但不論是最初偏愛“記錄”的圖像物象敘事電影,還是后來追求“感官刺激”的幻想奇觀電影,作為文化產業的一種表現形式,電影的生產制作流程是永遠存在且不斷革新的,它是電影最終呈現的基本前提和保障,是構成電影敘事文本和解讀空間的出發點。不論是電影前期的劇本創作、導演風格的確立,中期的拍攝還是后期的加工,乃至衍生和變形,都證明了電影制作正在向多角度多元化發展。
與其他藝術形式一樣,在電影開始拍攝之前都需要經歷一段時間的創作過程,由于20世紀初好萊塢商業電影的出現,電影的商品屬性變得越發明顯,經歷過一個世紀的磨礪與沉淀,受美國后工業化時代的影響,后現代語境下的電影敘事從文本創作之初便開始嘗試不同領域的互通。今天的電影編劇已經在根本的故事結構和講述方式上逐漸向各領域、非線性的空間思維轉變,單一的文學作品和線性敘事已經成為觀眾膩煩的“老一套”,容易造成審美疲勞,而電影導演們在全球化語境的后工業社會更是感受到任重道遠,導演風格和拍攝手法也開始了多元發散的個性空間轉向進程。可以說,今天的電影正是因為導演們“運用這種技術潛力為個人的表現服務”,從而達到了“前人從未達到過的質量水平”。如今的電影創作形式已經非常豐富且多變,本文從文本創作階段的編劇構思和導演賦予電影靈魂的風格化兩方面進行分析,以求對未來電影文本創作提供新的研究方向和參考。
在一部影片開始籌備拍攝之前,必定是有了一個符合拍攝要求的電影劇本。在電影開始流行的20世紀前半葉,“小說體占據了主導地位,電影編劇的藝術手段——情節、人物、對白——似乎還被認為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東西”,彼時的電影編劇遠不如導演受到的矚目與光環多,因為從默片到古典好萊塢電影,影片的內容大多是一些純“記錄”性質的線性敘事,或者干脆由文學小說改編而成,觀眾看電影主要是滿足一些日常生活中無法實現的“獵奇”和“偷窺”心理,人們對于直觀表現的畫面故事更感興趣,而不是誰創造了它們。20世紀30年代經濟大蕭條影響下的美國好萊塢電影總體呈現著一種帶鬧劇、色情與暴力表現的“廉價”感,被法國作家奧地倍爾地稱為“長以公里計的、滾滾而流的視覺鴉片河”。除卻編劇創作上的靈感枯竭和社會動蕩帶來的情感無處釋放,電影編劇的薪資待遇甚至也遠不及一般的電影導演。2008年,由好萊塢的美國電影劇作家協會和工會組織的大罷工在這種即將被困窘生活壓倒的大背景下徹底爆發,最終,好萊塢不得不再次提高影視劇作家們的工資與福利。有了充裕的后勤保障和良好的寫作環境,電影編劇們開始隨科學技術的發展和社會大眾文化形態的變化而改變原有的傳統創作思維。
首先,固有的“流水賬”式的線性敘事手法和臉譜化的反派設定被逐漸淘汰。這主要集中體現在“記錄”性質電影的消失,電影故事的復雜和迭代使得當代電影敘事形式產生多樣性、趣味性。在保證敘事流暢的前提下,盡可能多地展現觀者“在場”的連續沉浸式體驗和更復雜的人物角力是今天的電影編劇力求達到的藝術——商業效果。例如將傳統的單一人稱敘事交給多人稱多角度共同敘事——手持式偽紀錄片風格的興起最初源自《人咬狗》(1992)和《女巫布萊爾》(1999)。這種讓觀眾融入事件中的體驗,接近戰爭報道的手法,同樣還被應用在電影《科洛弗檔案》(2008)以及《靈動:鬼影實錄》(2007)里,編劇刻意放大敘述者的主觀性,從業余攝影者的角度,描寫角色身陷一場假意安排的失序狀態或者混亂的場面,就是為了強調電影作者——導演不復存在的幻象,相較于傳統電影里導演無所不能的主宰地位,在人人都可以掌握的鏡頭下創造小世界。而鏡頭的不斷抖動,仿佛也構成了情節的一部分,在記錄觀點的同時,攝影師(故事的敘述者)的焦慮感也已充分融于鏡頭中了,雖然這還是一個特定的人在講述故事,但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又如,將單一維度的臉譜化反角變成了潛在四周、正邪難分、環環相扣的“陷阱”,因為在電影編劇的眼里,出彩的故事一定要常常伴隨“懸念”與“恐懼”。當代電影劇本所透露出的一個現代性特征在于:今日的世界顯得更“四分五裂”“處處漏隙”,而恰巧人心對于空洞都會感到恐懼,因此總有一種竭盡所能填補空白的趨勢,包括虛構的手段和擅長將故事前后銜接并共享一個世界觀的“電影宇宙”模式。以《碟中諜》系列為代表的犯罪懸疑類影片和以迪士尼漫威影業為代表的“漫威電影宇宙”系列就是編劇熱衷的劇作類型。
其次,不再以文學小說作為主要故事改編來源,而是轉向了畫面感更貼近電影表現形式的漫畫作品以及更寬廣多樣的領域去取材。DC漫畫“超人”形象的巨大成功為編劇改編熱門漫畫邁出了改變的第一步,超級英雄的漫畫改編作品大賣讓好萊塢編劇們嘗到了勝利的甜頭。由于漫畫較文字更易于創造出具體的畫面感,以及更多的能夠表現奇觀畫面的優勢,因此這種“超英漫改片”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依然會成為全球商業電影最賣座類型片之一。不僅如此,電影編劇們還把創作觸手伸向了電子游戲領域中,這方面比較成功的影片代表有《生化危機》系列、《寂靜嶺》系列以及不斷被重啟的《古墓麗影》系列。基于大量的游戲玩家和電影奇觀刺激的視聽效果、無所不能實現的虛擬畫面,近年來以《憤怒的小鳥》(2016)、《樂高大電影》系列、《無敵破壞王》系列為代表的非PC端游戲改編項目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可以說,當代電影編劇的思維邊界正在不斷地延伸,創作的題材和涉獵的范圍也在不斷擴大,電影劇本創作已經發生了單一到多維的空間轉變。
最后,電影編劇的寫作形式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使用專業軟件寫作劇本。每一種新的科學技術出現,都會直接推動電影生產形態或多或少地發生變化,我們所處的數字時代中,電影編劇不光是在創作內容上有所改變,在創作形式上更是率先發生變化。近年來,好萊塢的劇作家們已經普遍學會用專業軟件進行編劇工作了,目前行業內較為流行的幾款寫作劇本軟件有: Dramatica Pro(故事創意寫作)、FLIX(協作式故事板制作)、Final Draft(支持智能排版)、StoryO(可同時編輯更多人物角色)以及Toon Boom Storyboard Pro(分鏡頭臺本繪制)等,因此影視劇作家可以依據其專業模式進行較為規范性的劇本寫作。總之,以上電影編劇思維的空間轉向直接決定了影片敘事的形式和內容,這是一部電影得以最終呈現的源泉,是電影導演必須遵循的敘事模本,也是一切電影生產活動的第一步驟。
美國電影理論家波布克有句名言:對于成熟的導演“每一個視覺畫面上都有他的簽名”,這既講明了導演之于影片的重要性,也表達了導演風格確立的必然性。編劇和導演是生產一部影片的靈魂人物,而一部影片的風格往往依賴于導演的“個性化”表現。默片時代的大師格里菲斯和愛森斯坦、卓別林,更有“懸疑之父”希區柯克,他們之所以能夠拍攝出讓觀眾過目不忘印象深刻的電影,正是因為在他們的影片中,導演“個性化”的風格非常明顯。
影響影片導演風格的因素是很復雜的,巴拉茲曾說過:“我們把每種藝術的形式上的特征叫作風格。藝術家個性方面的特點,他的民族特點、他的階級和他的時代的特點都反映在他的藝術作品的形式方面的風格中。”由此可見,導演風格的形成實際上是一種“綜合性”和“層次性”的藝術共性與創作個性的辯證統一體。這種統一體的存在本身就說明了導演風格必然會出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這就導致了電影敘事風格的發散化、多樣化。在經典電影流行翻拍的今天,更是能明顯地對比感受到不同導演即使執導同樣題材電影所表現出來的“個人化運用”(大衛·波德維爾語)也是大不相同的,例如斯蒂芬·斯皮爾伯格的《侏羅紀公園》(1993)和科林·特雷沃羅的《侏羅紀世界》(2015),前者開創了“復活歷史”的電影奇觀,驚險與溫情并存,而后者則更偏重宏大刺激的數字視效。自20世紀60年代美國逐漸邁進后工業化社會的門檻后,導演風格在許多基本觀念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些新的創作觀念逐漸成形和確立起來,到了70年代后期,后現代主義語境中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各個維度逐漸影響了電影產業的運作,其中導演風格也開始進行了多方面多領域的突破嘗試。
首先,導演風格依托社會背景的變遷打破了單一枯燥的現實主義題材創作。“電影織夢者”斯蒂芬·斯皮爾伯格、“天才”詹姆斯·卡梅隆、“鬼才”蒂姆·伯頓等,這些好萊塢電影導演過去都曾執導過現實主義影片,但現在也同樣熱衷于對“幻想題材”進行創作,不同敘事內容的電影構成了不同的電影風格,但是它們中的導演風格是在不斷凝聚的,并未因千篇一律的奇觀電影表現形式而削減。誠然,導演風格的最終呈現是影片風格,而它的表現方式則是電影的敘事形式,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因此,導演風格的另一突破即是電影制作技術影響下的畫面形式表現。波德維爾曾說過:“即使在所有技術齊備的制片環境下,導演仍須面對該部電影所需技術的選擇。”詹姆斯·卡梅隆在拍攝《泰坦尼克號》(1997)的時候,只能通過模型來展現海難的慘烈,影片作為災難片的經典,它的風格是浪漫而悲壯的。當拍攝《阿凡達》(2009)的時候,他發明并使用了3D攝影機和演員全身動作捕捉技術,這兩項技術的使用為影片的“異世界幻想”增添了神秘而瑰麗的色彩。由他監制的《阿麗塔:戰斗天使》(2019)奇觀視效的又一次成功不僅為《阿凡達2》的制作鋪平了道路,也為今天的CGI虛擬動畫制作樹立了新的標桿。作為導演風格多元突破的領軍人物之一,詹姆斯·卡梅隆不斷嘗試不同題材、不同風格的電影拍攝并樂此不疲的精神令人敬佩。
導演保羅·莫索斯基說過:“任何一場戲,若找50個不同的導演來拍,會有50種不同的拍法。”總之,正是導演們有著各自不同的藝術追求和導演風格,并且在電影表現形式愈來愈多樣的今天,在秉承自己本源風格的基礎上不斷尋求藝術的突破,才使得電影藝術表現形式變得精彩紛呈,才能讓觀眾領略到多樣化的電影風格魅力。
綜上所述,當代電影擁有著更百花齊放的類型元素、更快速猛烈的奇觀效果,不論是作為商品屬性的工業產品,還是作為藝術屬性的文化符號,對比其文本創作期的前后變化、深入剖析促成這種變化的動因、提煉出當代電影文本創作的新模式,是電影工作者們不斷努力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