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破壞王2：大鬧互聯網》的魔幻現實主義表達

宋 靜 (吉林動畫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魔幻現實主義作為美國動畫電影的一種類型化藝術風格，立足于奇幻光怪的外在表征與映照現實的精神內核，以其獨特的審美維度與表達程式賦予這一類型片迷人的藝術魅力，長期以來保持著較高的藝術評價。魔幻現實主義作為一種藝術風格流派源自拉丁美洲，受西方現代主義文藝創作思潮的影響，當地文學家開始通過書寫神奇現實或魔幻故事來展現拉丁美洲的社會現狀。隨著這一文學流派的不斷發展，魔幻現實主義開始馳名于世，而其藝術風格與表現手法也不斷展現在電影藝術創作中。魔幻現實主義的核心是通過“魔幻”來表現“現實”，“魔幻”是其外在表征，并通過這種“魔幻”表征抵達現實主義難以觸及的事物的本質與內核。可以說“魔幻”是其手段，而“現實”才是其真正的精神內核。2018年上映的迪士尼動畫電影《無敵破壞王2：大鬧互聯網》具有強烈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故事的主角游離穿梭于現實與虛幻的空間，一場奇幻冒險之旅卻是在探討現實中令人焦慮的問題，無論是影片的隱喻象征、元素建構還是時空顛覆，都體現著這種美學特征。

一、魔幻現實主義的隱喻象征

在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影片中，隱喻歷來都是極具深刻性的一種表述方式，美國哲學家羅蒂曾說過“隱喻是信念的第三源泉”，一部電影的思想深度多來自高超的隱喻表達。隱喻是借用一事物暗喻另一種事物，通過關聯、象征、暗示的某種傳遞在觀者心里產生映射的一種修辭手法，在本質上是在兩種事物之間尋求到某種內在關聯，并將這一關聯以另一事物的顯性特征直觀呈現出來，繼而傳遞出特定的認知或概念，引發觀者獲得相應的啟示與聯想。

在《無敵破壞王2：大鬧互聯網》這部具有強烈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影片中，隱喻手法的大量運用使本是娛樂性質的商業動畫多了很多耐人尋味的東西。本片的故事背景設立在互聯網的虛擬網絡世界，但這個虛擬的世界又是觀者感受到的真實世界。影片中的大多數場景都涵蓋著雙重語境：首先是作為影片敘事橋段中的場景空間，傳達給觀者時空概念；其次是作為現實空間的象征與關聯，隱喻時下的真實情境。前者是作為敘事架構的鋪設，作為虛擬世界的空間而存在；后者是作為現實世界的映射，以隱喻表達觸碰觀者的內心世界。虛擬的童話世界與現實世界在虛與實中互相映照，童話世界的夢幻場景不只是披著瑰麗的外衣，更是烘托現實世界的最好隱喻。在本片中，許多的場景運用了這樣的隱喻手法，在影片的開始部分，鏡頭就將觀者拉入街機游戲廳這一場景下，使觀者的內心回溯到曾經那個街機游戲風靡大街小巷的年代，終將謝幕的這些街機游戲與其中的角色或多或少會泛起觀者內心的漣漪，對當下現實世界的映照使受眾內心獲得極大認同。又如在影片中的兩位主角拉爾夫與云妮洛普坐上網絡穿越的飛船來到互聯網世界時，看到了一個亦幻亦真的華麗都市，互聯網上那些耳熟能詳的巨頭、商家、店鋪與網絡紅人，游戲角色都以現實化的形象出現在眼前。eBay、谷歌、亞馬遜、Facebook、YouTube等互聯網品牌被實體化為一幢幢摩天大樓，那些迪士尼經典動畫角色與游戲人物取代真實世界的人成為現實的主體，那些真實世界的人卻被描繪成無差別的正方體大頭人。將真實替代為符號、虛擬形象轉化為真實，這里的隱喻表達將童話空間與現實世界糅合，光怪陸離的奇幻異景亦是對當下的映襯。

《無敵破壞王2：大鬧互聯網》是一個隱喻現實世界的童話，對于成人觀者來說，這種隱喻是多角度的。在本片中兩位主角大鬧互聯網虛擬世界的動因是掙金幣購買破損的游戲機方向盤，在整個互聯網也只有一家店鋪有售，為了購買這個游戲方向盤，才有了兩位主角接下來的一系列活動。而現實原因是這些游戲機即將被淘汰，游戲的角色難以面對即將被否定存在的恐慌，大鬧互聯網的過程更像是一次尋求存在的自救過程。所以觸碰到觀者靈魂深處的是對時代更迭的體悟，是對舊事物被取代消解的認知，是對那個曾經經歷過的時代的緬懷，更是對新互聯網時代本我存在價值的內心審視。

本片的另一個隱喻表達暗含在對友情這一深刻命題的探討上。片中的主人公破壞王拉爾夫視云妮洛普為最好的朋友，二人在游戲《甜蜜沖刺》中的失誤導致了游戲機方向盤損壞，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這個游戲機將被淘汰掉，作為游戲中的人物云妮洛普也將面臨是否“存在”的問題，能改變這一結局的唯一辦法是在互聯網掙得足夠金幣，買到與這個游戲機相匹配的方向盤，于是二者決定冒險闖入互聯網世界，尋求掙得金幣的辦法。故事的前半段二人共同經歷了許多的險境，隨著故事的繼續發展，二人不同的人生境遇開始分化，拉爾夫為了掙得足夠金幣，不惜作為網紅賺取點擊量，而此時的云妮洛普卻在另一款賽車游戲《狂暴飆車》里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掙得足夠金幣的拉爾夫心所系的還是要買回方向盤，帶著云妮洛普共同回到原來的世界，卻不曾想到云妮洛普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要繼續留在《狂暴飆車》游戲里追尋自身的價值，拉爾夫一心只想帶回云妮洛普，這種執念最終使得兩個人的友誼出現了裂痕。隨著影片的繼續推進，終于拉爾夫還是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友誼。友誼這一命題是整部影片探討的主題，也是映照于現實的意旨，友誼的雙方在同向與悖向的困惑中尋求答案，在“舍與不舍”的矛盾中糾結。當拉爾夫幡然悔悟之時，當云妮洛普為了拯救拉爾夫而不惜放棄自我之時，“友誼是什么？”已經隱喻在觀者認同的現實世界里。

二、魔幻現實主義的元素建構

綜觀魔幻現實主義風格動畫電影的美學程式，構建多重語義與時境的典型化元素，并將這些原本存在于不同時空的元素交織在一起，巧妙利用其中所產生的疊加效應，是其具有獨立美學特質的重要因素。魔幻現實主義旨在打破傳統現實主義理論的樊籠與羈絆，將元素定義為多元，突破其本身的語義界定，將元素的原有意義解構，重新建構成游離于荒誕與現實的身份符碼。

從影片《無敵破壞王2：大鬧互聯網》中可以看出導演在元素建構上做了精心設計。在空間元素的安排上，本片背景是建構在虛擬互聯網絡中，然而這個虛擬空間被巧妙轉換為帶有象征意義的現實空間，形成重疊虛擬與現實的多重語義。在本片開始的一幕，是當拉爾夫與云妮洛普在各自的游戲中完成自己的角色任務后，與許多的游戲角色共同來到一個中央大廳，這些虛擬游戲角色可以在這里交流和休息，甚至爭吵和嬉鬧。這個虛擬的空間被建構成一個現實的社會環境，而其實質也許只是一塊電路板。另一幕發生在二人穿越互聯網世界的過程中，先是將互聯網的信號傳導巧設成空間飛船，當拉爾夫與云妮洛普來到互聯網世界的中心時，一個現實世界的大都市卻出現在眼前，迪士尼世界的所有角色都在這里共聚一堂，魔幻的荒誕世界已經與現實世界形成了身份的重疊。

在人物角色的元素建構上，影片極具魔幻現實主義特色地將多個不同電影角色與游戲人物跨空間植入到一起，利用元素特質之間的碰撞，迸發出奇特的火花。如在影片中云妮洛普從卡通競速游戲《甜蜜沖刺》穿越至寫實競速游戲《狂暴飆車》中，作為一個糖果系賽車游戲角色的云妮洛普，她身上所體現的元素特質處在《狂暴飆車》中既有異質特征，又有同質屬性。異質特征體現在云妮洛普的角色設定為童話賽車競速游戲的人物，她本身應該定義為童話角色，而《狂暴飆車》的游戲設定是高度還原現實場景的成人賽車游戲。游戲中的人物造型也具有現實特征，云妮洛普卡通化的造型與游戲《狂暴飆車》的模擬現實場景和人物形成了極為強烈的視覺反差。同質屬性體現在云妮洛普與《狂暴飆車》中的人物如閃姐等都具有同樣的身份，都是競速游戲中的主要賽車手，這樣的元素建構使云妮洛普在這個場景中既特異突出又不顯突兀，反而增加了觀者對云妮洛普在這一環境中表現的期待。

在影片中的另一個橋段，這種跨時空的元素建構更加彰顯了本片的魔幻現實主義特征。當云妮洛普誤打誤撞闖入了迪士尼公主的房間時，迪士尼世界中多個經典的公主形象都聚集在一起，比如白雪公主、花木蘭、《冰雪奇緣》里的安妮和艾莎、《魔法奇緣》里的長發公主等。這一盛景對迪士尼影迷來說無疑是一種震撼，在所有迪士尼的動畫電影中也是獨一無二的。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影片架設出一個休閑的空間，使這些經典的銀幕形象脫下了厚重的公主裙，穿上了符合自身特質的休閑裝，一起窩在沙發上聊天，像極了一次再平常不過的閨密聚會。公主們濟濟一堂，跨時空的元素糅合匯聚產生了強烈的碰撞效應。

三、魔幻現實主義的時空顛覆

魔幻現實主義的藝術表現特征之一是“打破時空界限，敘述可以循環往復”。這種時空顛覆的藝術特性使其能夠最大限度地展現出創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在跨越時空的過程中發揮表達的獨特魅力。本片的最大特色就在于利用了時空顛覆的手法，將多個空間中的角色、場景進行挪移，形成怪誕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本片的第一個時空顛覆表現來自將視角置于虛擬人物拉爾夫和云妮洛普，并以此二人轉換為現實的第一人稱觀察者，而將游戲廳、游戲廳老板、玩電玩游戲的小孩這些原本現實中的人轉換成一種“他者”身份，形成時空中虛擬與現實的顛覆。這種顛覆在影片的另一個橋段體現得也很明顯。兩位主角走出游戲廳，前往網絡世界，他們的目的地是美國的一個真實網站——eBay，二人為了購買新的游戲配件，來到了網絡后臺。影片中將網頁競拍轉換成了一場場虛擬的拍賣會，網絡公民負責拍賣商品，虛擬小人代表現實網民參與競拍。無數的拍賣會同時進行，代表現實世界時時刻刻都在進行的網絡購物。在這個拍賣過程中，時空又被巧妙地轉換，原本是虛擬單元的拍賣被擬人化為網絡公民的形象，而真正在現實中的競拍者被轉換為一個個符號化的虛擬小人。在整部影片的大部分橋段，現實中的人都被以一種虛擬小人的形式轉化，而原本虛擬世界的角色卻都被描繪成現實的形象。影片巧妙地將虛擬與現實進行置換，原本虛擬的背景故事與人物成為揶揄現實的參照。影片中這樣時空顛覆的表達還體現在場景空間設計中。當兩位主人公來到虛擬世界互聯網中心時，各個著名的虛擬網站被轉換為實體建筑——一幢幢體現其特征的摩天大樓，而迪士尼的眾多虛擬角色成為這個大都市的市民。時空顛覆美學滲透在這部影片的各個角落，使觀者在感受影片無盡的炫目奇幻之時，也由這份怪誕體味著現實。

四、結語

《無敵破壞王2：大鬧互聯網》是極具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作品，其極具創設性地將故事背景設立在互聯網虛擬世界中，并借用兩位主人公在虛擬世界的奇幻歷險映襯現實世界。在本片的美學表達上，作為魔幻現實主義的隱喻象征、元素建構、時空顛覆都體現得淋漓盡致，更難能可貴的是通過魔幻現實主義藝術風格而展現出深刻內涵。影片借二位虛擬人物的奇幻之旅將對現實的焦慮、對友誼的反思映射在觀者心中，并將這些現實困境用樂觀積極的形式給予觀者一份心靈的慰藉，最后再治愈性設置成一個開心的結局，為生活在現實壓力下的觀者帶來快樂與信心。在影片的推進過程中，本片以其炫目的奇幻色彩構建出一個比照現實的場景，巧妙利用時空元素的錯搭，將荒誕之旅變為一部暗喻現實的成人童話。影片中無論是場景、人物、色彩與敘事都建立在魔幻現實主義的風格表達上，使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交織在一起，形成獨特的魔幻現實主義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