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縉煒
《香料共和國》是導演迪索·布麥特斯以自傳體的方式向觀眾闡釋了個人對于文化的獨特理解。影片第一個鏡頭開宗明義地預示將以隱喻的形式敘述文化與個體的潛在關系;影片以母親哺育嬰兒作喻,象征地說明文化對個體的影響是無意識且深刻久遠的。
影片以梵尼斯的姥爺不能來到雅典這個事件為情節點展開梵尼斯的記憶大門。影片在故事的編排上緊緊扣住民族文化這個主題,并圍繞該片開頭哺育鏡頭包含的意味所定下的影片主題預設。影片的主人公梵尼斯幼年所接受的土耳其文化熏陶影響其一生,即使在雅典的希臘文化中生活了35年仍不能改變。中年的梵尼斯許多生活習慣仍保留著土耳其的風味。對比影片中現實和回憶的一些細節我們可以發現:梵尼斯為姥爺的朋友安排的行為是來自母親的影響,而辨別方位前的左看右看前轉后轉的方式,又可以從姥爺朋友身上得到引證。梵尼斯最終不是成為廚師而成為天文學家,也可從姥爺在閣樓之上所授的香料識天文學這段情節找到呼應。
影片潛在的表達文化是具有排他性的,梵尼斯骨子里的土耳其文化讓他的雅典生活郁郁不得志。希臘文化幻化為教師與軍官所代表的官方正統文化對梵尼斯實施最徹底的清洗。課堂上所學習的是“我忘,你忘,他忘,我們忘,你們忘,他們忘”。正是體現了梵尼斯所接受的文化教育的真實寫照:文化含混者正被督促忘記之前所浸淫的異文化。導演可能極想強調這樣的思想,讓“我忘,你忘,他忘,我們忘,你們忘,他們忘”。這個鏡頭出現兩次,寓意不言自明。
也許是希臘與土耳其兩個民族由來已久的不和睦的文化歷史讓導演徹底灰心,得出這樣的結論:在純粹接受一種文化的個體身上,文化的排他性是絕對且徹底的。不僅在主角梵尼斯的故事里體現這個意圖,影片還讓其他人物從不同角度強調了這一想法。父母關于食物口味之爭,希臘人的父親與土耳其出身的母親對于食物的愛好取向從未一致過。一次是因為小梵尼斯偷偷在肉丸里放入桂皮引起爭吵,另一次是最能做菜的姨媽教母親的秘方菜讓父親覺得難吃而狂吐不止。兩個人的對峙實際上是兩人背后的文化習俗的對決,文化影響他們對禁忌食物的界定。土耳其人認為奇薩葉子是美味的佐料,而希臘人覺得它只能用來治療粉刺,真是南轅北轍的巨大區別。
埃比奇姑媽的帕金森綜合癥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最后又不藥而愈的故事隱藏對文化偏見給人們帶來狹隘認知的理解。第一次痊愈是因為姑媽被高壓鍋的爆炸聲驚嚇,第二次痊愈是聽到一位將要娶進門的異族新娘居然說出食物里從不藏什么材料,比如蒜和蔥。這個強烈的對比,再次說明文化的偏見與狹隘以理所當然的面貌存在于人們的意識里,緊鎖其中的人一點也不能覺察到,足以看出文化對個體思維的控制。埃比奇姑媽的帕金森綜合癥病發史里還包含了對文化與科學技術關系的理解。高壓鍋嚇走了帕金森綜合癥,攪拌機又把帕金森綜合癥帶回來。結合影片之前所表現的香料與天文學的緊密聯系,可以看出導演認為科學技術與文化之間的關系是曖昧的,不能絕對地說,科學技術給文化帶來了好處或壞處。相比較科技與文化之間的沖突,文化之間的火藥味更加濃烈。影片里姥爺始終也沒有來到雅典,梵尼斯的父親在許多年后談起那個5秒鐘仍淚流滿面。這一定程度表現了對于接受過一種純粹文化的個體,而各文化是界限嚴格,不容許共存的。但是,這個結論只適用于老一輩人群,在新的時代下,各文化相處仍有沖突存在,情況要改善許多。
梵尼斯父母的聯姻不能看做是文化和睦的產物。異文化之間相互影響的廣泛普遍現象最明顯表述是中年的梵尼斯回到君士坦丁堡遇見珊美后,一起去學校接女兒的場景。這時女兒學習跳芭蕾舞,再不是兒時珊美在閣樓上跳給梵尼斯看的土耳其舞蹈。影片暗示在新一代人們的觀念里文化價值觀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與影片前面所表現埃比奇姑媽的震驚就很容易得出這個結論。對于各文化的普遍滲透現象,影片把它功勞歸于不斷發展的科學技術所帶來的交通便利。這思想在埃米奧斯叔叔身上充分體現。他是“一個看地圖的游客”,游歷各個國家,帶來了許多國外先進的器具,不自覺地順帶傳播了其他地域的文化。比如埃米奧斯叔叔能夠接納一位異族女子為妻子,性質上不同于梵尼斯父母的情況。梵尼斯父母的聯姻是不同民族在同一地域生活被動的融合,而埃米奧斯叔叔是游歷各國,經歷豐富后的主動接受。
回到主角梵尼斯,影片通過這人物演繹對于文化傳承的尊重,文化在個體生命開始呼吸一刻就烙下自己的印記,即使以后的35年異族生活也磨滅不了它。當梵尼斯回到君士坦丁堡,來到與姥爺曾到過的伊斯蘭教教堂。呼應影片前段:姥爺幫助幼小的梵尼斯點蠟燭的情節,梵尼斯扶著一位陌生老人點白蠟燭,在儀式上完成文化的傳承。影片結尾梵尼斯將香料撒成星云圖覆之一吹,形式上傳達了對傳統土耳其文化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