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在合同能源管理和節能技術推廣領域的應用研究

公丕芹

合同能源管理（Energy Performance Contracting，簡稱EPC）是節能服務公司（Energy Service Company，簡稱 ESCO）通過與企業簽訂能源管理合同，為企業提供綜合性的節能服務，幫助企業節能降耗，并與企業分享節能效益，以此取得節能服務報酬和合理利潤的一種商業運作模式。在實踐中，合同能源管理主要有四種商務模式：節能效益分享型、能源費用托管型、節能量保證型、融資租賃型。合同能源管理在20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時期的美國率先興起，隨后引入到歐盟和日本，90年代引入到一些發展中國家。EPC模式作為一種市場化的節能技術推廣模式，具有技術和服務專業、客戶零投資、實現節能降本增效、改善現金流、提升競爭力等諸多優勢，在全球范圍內得到了廣泛的推廣。

1998年中國政府與世界銀行和全球環境基金簽訂合作協議，推行“中國節能促進項目”。該項目提供資金支持，在北京、山東、遼寧三地建立節能服務公司，標志著合同能源管理正式引入中國。2010年，《關于加快推行合同能源管理促進節能服務產業發展意見》、關于印發《合同能源管理項目財政獎勵資金管理暫行辦法》的通知發布，中央財政安排20億元支持推行合同能源管理，實施節能效益分享型EPC項目的節能服務企業，可享受企業所得稅“三免三減半”優惠政策，加速了合同能源管理在各行業的應用。已有3000多家節能服務公司通過了國家發展改革委的備案。

一、合同能源管理在節能技術推廣中的作用

節能工作最終要落腳在節能技術推廣應用、提高能源利用效率上。具體實踐中，節能技術推廣存在諸多難題，集中體現在節能技術選擇難和融資難上。在節能技術選擇難方面，用戶面臨眾多節能技術企業的宣傳和推廣，難以對節能技術及其節能效果進行甄別，對節能效果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特別是對于要開展節能技改的用戶，更換節能設備可能會影響企業生產經營、存在安全隱患、與其他設備是否兼容等問題;同時，用戶需要投入資金購買節能設備，對于部分用戶而言，面臨較大的資金壓力。特別是開展節能技改的中小企業，融資渠道不暢，即使有較好的節能技術，融資難也導致節能技改項目無法及時落實應用。

合同能源管理模式可以解決用戶關于節能技術選擇難和融資難的問題。目前實踐中經常采用的是節能效益分享型模式，也是我國政府鼓勵的節能技術推廣模式。節能服務公司通過節能診斷等服務，發現企業節能技改的領域，遴選相應的節能技術和設備，并做好相應的融資，用戶只需要提供節能技改場景、零投資就可以進行先進節能技術的應用，實現節能降本增效。用戶和節能服務公司通過節能省下來的能源成本費用進行分成，獲取各自的收益，達到雙贏的局面。

二、合同能源管理模式存在的痛點問題

合同能源管理模式對于節能技術推廣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實踐中仍存在著痛點問題，阻礙了這一市場化節能技術推廣機制更廣泛的應用。

首先，在實施合同能源管理特別是節能效益分享型項目的過程中，節能服務公司和用戶之間往往會因能耗基準、節能量數據等問題上產生分歧，最后導致合同無法正常執行下去，甚至進入訴訟。一個合同能源管理項目無法順利完成履約的典型原因表現在雙方無法就節能技改后產生的節能效果達成一致意見，特別是節能服務公司要求的效益分享金額高于項目設計水平時。現實情況是，節能服務公司投入資金、設備和服務在用戶方開展了一項節能技改項目后，節能設備歸用戶方使用、管理和監測，用戶方掌握第一手的用能數據。而節能服務公司無法及時了解設備能耗和節能數據。雙方存在著一定程度的信息不對稱。而當有些用能數據的記錄還停留在手抄表方式的時候，雙方對這樣一套數據的真實性難以達成一致意見。即使用戶已經使用了完全電子化和數字化的系統，其中心化的數據管理系統也很難讓節能服務公司相信用能數據沒有被用戶有偏向性的修改過。同理，用戶也很難相信節能服務公司提供的數據。當合同無法順利履約而訴諸法律時，雙方對于節能數據的舉證往往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難以獲得法院采信。法院等司法部門在沒有第一手可信數據作為裁判證據的情況下，只能按照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來審判。因此，節能服務公司往往是敗訴的一方。在這種合同履行失敗的情況下，節能效益分享型的合同能源管理項目在實踐中越來越少被采用，其設想的通過這種方式來提升項目信用和技術推廣的效益無法真正實現。合同能源管理節能效益分享型的痛點問題本質上是設備用能數據的證據認定這一環節的司法程序效率低下，不能有效保護合同方利益的問題，突出體現為合同執行的證據難以達成一致。

其次，節能服務公司大多為中小企業，流動資金不足，實施合同能源管理項目的過程中往往需要支付節能改造所需的費用，有時所需費用巨大，許多節能服務公司難以負擔或難以持續負擔。然而，節能融資“叫好不叫座”，節能服務公司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由來已久。從金融機構角度看，在合同能源管理項目融資中，面臨著參與主體較多、技術領域專業、信息來源分散、資產信息龐雜、難以穿透等難題，金融機構投資面臨較大的風險。在用戶企業、節能服務公司和金融機構的三方博弈中，金融機構在信息獲取上是最弱勢的，只能獲取第三手、第四手的信息。往往項目出現問題后，金融機構作為資金提供者，卻是“最后知道消息的人”。金融機構作為市場主體，對節能項目“慎貸”“惜貸”也就不足為奇。

第三，隨著節能工作的深入持續開展，節能服務公司的業務已經不再是單一的設備更換，而是致力于綜合綠色能源技術創新研發和集成，發展一站式綜合性能源大服務。從用戶方角度，節能場景種類繁多，不同的技術場景需要定制化的節能方案，用戶方無法承受與每一個節能技術企業進行商業談判、訂立并執行合同的管理成本。為用能單位開展節能診斷，出具一份綜合能源服務方案并進行實施，是未來節能技術推廣的重要方式。但是，綜合能源服務方案需要多種節能技術和裝備集成，這些存在個性差異的節能技術和裝備往往是由不同的節能技術企業所提供，各家節能技術企業的知識產權、安裝維護具有獨占性，綜合能源服務商不可能也沒有必要把這些企業都并購到自己旗下，只能是通過商業合約來進行。但是，各個節能技術企業的水平魚龍混雜，節能技術應用又存在復雜的交互問題，綜合能源服務商缺少必要的工具來處理不同節能技術企業之間的利益和責任劃分，使得這個市場模式在目前條件下很難成功組織起來，這也是節能技術推廣難的重要原因。

三、區塊鏈的技術優勢和解決思路

區塊鏈技術是利用加密鏈式區塊結構來驗證與存儲數據、利用分布式節點共識算法來生成和更新數據、利用自動化腳本代碼（智能合約）來編程和操作數據的一種全新的去中心化基礎架構與分布式計算范式。通俗來講，區塊鏈是一種將記錄了交易數據的區塊以時間順序相連組合而成的鏈式結構，其本質上是一個去中心化的分布式數據庫，借助于非對稱加密、默克爾樹等技術保證信息不會被外部攻擊而篡改，從而保障數據的安全。因此，區塊鏈技術可以在分布式場景中為彼此互不信任的參與實體之間建立信任，具有去中心化、公開透明、可追溯、數據不可篡改等特點。通過密碼學原理替代傳統的第三方信任機構，實現可信賴的交易。

區塊鏈的技術特點可以幫助解決合同能源管理項目中能源消費和節能數據的固定和分享。節能服務公司可以通過建立一個聯盟鏈，將用戶方、金融機構、行政部門、司法部門、行業協會等相關機構納入聯盟鏈。節能技改項目完成后，產生的能源消費和節能數據通過附加在用能設備上的傳感器采集，再通過物聯網技術實時上鏈固定，可以達到數據公開透明且不能單方面被篡改的效果。節能服務公司、用戶方、金融機構、行政部門、行業協會等相關機構同時擁有節能數據記錄的節點，可隨時掌握能源消費和節能數據。數據受聯盟鏈各方認可，并在符合司法證據要求的情況下具有證據效力。節能技改場景和節能數據可以同步分享給金融機構，甚至在發放融資之前金融機構就可以查看相關的數據，為評估融資額度和融資風險提供數據。在區塊鏈技術的保障下，可以確認節能數據真實可靠、清晰明了。金融機構基于可靠數據可以提供更多的綠色融資支持。數據越多，越真實，節能項目推廣和落地所能獲得的融資金額就會越多，利率越低。區塊鏈技術對節能項目數據可信度的提升，有助于改善節能技術項目融資難的問題。

區塊鏈為綜合能源服務提供了可行性路徑。利用區塊鏈技術建設節能服務公司、用戶方的綜合能源局域網，將各技術企業節能技術的節能量和收益都清晰記錄和計算出來，實現節能技術的可即時擴展、可拔插應用。節能服務公司可以通過區塊鏈技術，固定與各節能技術提供商進行評價和結算的依據。對于中小型節能技術企業而言，若技術先進、節能效果顯著，可以與節能服務公司進行洽談，以低成本獲得技術的應用場景，而非直面大型用能方來尋求一份單獨的節能設備銷售合同。在區塊鏈技術的支持下，節能技術集成成為可能，節能技術推廣將進入新階段。

四、基于區塊鏈的合同能源管理模式構建

在節能服務公司、用戶方、金融機構、行政部門、行業協會、第三方機構、互聯網法院等相關機構間構建一個聯盟鏈。通過區塊鏈技術將節能技改后用戶方能源消費、節能效果數據、節能效益分成數據上鏈。同時，金融機構與節能服務公司之間的資金往來、節能服務公司與用戶方的資金往來數據也可以通過區塊鏈技術進行固定和分享。

用戶方通過傳感器、物聯網、區塊鏈等技術集成，建立能耗在線監測系統，實時監測能源消耗數據，并實現數據上鏈。每一個機構處設有一個區塊鏈節點，可以同步能源消費和節能效果數據，各個節點均可查看，但不能單方面對數據進行修改。

金融機構的融資金額，節能服務公司還本付息的記錄也可以記錄在區塊鏈上。用戶方可以根據每年度區塊鏈的節能數據進行核算，計算出需要支付給節能服務公司的節能效益分成，支付的記錄也記錄在區塊鏈上，作為證明履約的一部分。

五、展望與結語

在互聯網、物聯網、區塊鏈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合同能源管理作為一種市場化節能技術推廣機制，結合新的技術，將破解項目實施過程中管理和制度設計的難題，推動基于節能技術集成的綜合能源大服務的開展。區塊鏈技術幫助各相關機構搭建一個網絡平臺，并通過技術手段實現數據的共享和不可篡改。上鏈數據具有一致性和公信力。可作為司法證據，有利于法院作出高效、客觀公正的判決，對參與各方均具有約束力。結合互聯網、物聯網、區塊鏈技術等新科技，合同能源管理也將進入創新性發展的新階段。

（作者單位：國家節能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