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撿洋落”到“20”家族

姜浩峰

10月21日，在慶祝人民空軍成立70周年航空開放活動中亮相的運-20。

米秒不差！這是今年新中國成立70周年閱兵時，國產直升機梯隊飛越天安門廣場時，有媒體給予的評價。在海外媒體評論員的口中，這是個“奇跡”，而在位于江西景德鎮的中國航空工業直升機設計研究所的科研人員看來，這是必須萬無一失做到的。

實現這一“萬無一失”的載體，是國產最新型號直升機——直-20。由于直-20在國慶閱兵式上的亮相，使得軍事迷們發現了一個“秘密”——國產最新型號的各種軍用飛行器，在型號中竟然都有“20”。從大型運輸機運-20，到第四代（俄羅斯習慣稱“第五代”）隱身殲擊機殲-20，到直-20，盡管飛行器的大小、主要用途不同，但因為型號中都有“20”，于是被網友親昵地稱為“20家族”。甚至還有網友期待“轟-20”盡快問世。

不管是否存在轟-20，以及轟-20何時問世，在今年的國慶閱兵上，與“20家族”一同飛越天安門廣場的還有空軍新型轟炸機轟-6N。比之也還算轟-6改進型中較新型的轟-6H來，轟-6N最大的看點是加裝了受油管，由此使得其航程能夠大大提升。也有軍事專家認為，未來可以讓運-20的改進型來為國產中型甚至大型轟炸機進行空中加油。

以中國空軍如今的國產裝備，與世界頂尖軍事強國做比較，可以看出——品類方面，除了遠航程大型轟炸機，也就是諸如網友期待的“轟-20”暫缺以外，其他品類完全可以說是人家有啥咱有啥。特別是在無人機領域，中國更有不少獨門秘器。譬如在國慶70周年閱兵式上亮相的無偵-8無人偵察機，堪稱“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當代注解。

在炮兵由“撿洋落”創業的同時，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軍隊在東北，也靠“撿洋落”逐步積攢起空軍力量，籌備航校。

回顧人民軍隊的歷史，直到解放戰爭中后期，才開始組建海空軍。人民海軍是在1949年4月23日于江蘇泰州白馬廟成立的。而人民空軍作為獨立建制的軍種，其正式成立，則要到新中國成立后的1949年11月11日。當然，在此之前，人民空軍有一個孕育的過程，1949年10月1日，開國大典閱兵式上，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戰機就已經飛越天安門上空，接受新中國領導人和人民的檢閱……

一段“撿洋落”的日子

“小米加步槍”，是很長一段時間里，外界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的一種說法。然而，到了解放戰爭時期，人民軍隊從單純步兵，發展到擁有炮兵，由此也發現——新型的、符合時代潮流的軍事裝備，確實能夠大大提高作戰效率。從1948年3月徐向前兵團攻打臨汾耗時72天，到當年10月東北野戰軍集中500門大炮猛轟錦州，30小時完成城市攻堅——可見，火力配備在戰爭中尤其重要。

中國人民解放軍最初的成建制炮兵裝備，是從在東北“撿洋落”開始的。1945年抗戰勝利，八路軍、新四軍進入東北后，原本打算通過蘇聯紅軍的幫助，獲得日軍遺留下來的武器裝備。可蘇軍借口與國民黨當局有協定，東北要移交給國民政府，對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軍隊之行動加以限制。10萬大軍在東北，沒槍、沒錢、沒冬衣、沒有根據地，處境相當艱難。中共東北局發出文件，要求部隊和地方黨組織注意收集散落民間的武器。當時各部隊還各自想各自的招數，收集蘇軍遺留和沒來得及拉走的物資。干部戰士把這種行為稱為“撿洋落”。

在炮兵由“撿洋落”創業的同時，中國共產黨的人民軍隊在東北，也靠“撿洋落”逐步積攢起空軍力量，籌備航校。除了從本溪日寇的一個航空隊接收來幾架飛機，以及從遼陽、營口、鞍山、大石橋一帶收集來的十幾架破舊飛機、航空器材以外，籌建航校的干部戰士冒著數九寒天，踏著冰茬子晝夜奔波。在丹東、齊齊哈爾、佳木斯、北安等30多個城市、50多個機場，他們找來的卻幾乎沒有整架飛機，而是——這邊找到一個機殼，那邊找到一個輪胎，或者撿到個發動機，或者撿到幾個儀表。甚至哪怕看到老百姓撿到的金屬件，也要問他買將過來。老航校學員、中國空軍中將林虎將軍在回憶中曾提到，當時的命令是，只要有緊鎖的、帶螺絲的、有翅膀的，找到的都要給帶回來。有些地方大車過不去，大家就采取“螞蟻啃骨頭”的辦法，幾十個人抬著飛機和器材走，最后終于把收集到的飛機和器材運到了目的地。

創業初期的“東北老航校”靠馬拉來“撿洋落”獲得的飛機。

雖然抗戰已經勝利，日寇已經投降，但大家仍是帶著生命危險“撿洋落”，其中——有積勞成疾者，有誤入土匪窩而犧牲者，更有誤入日寇儲存細菌武器的倉庫而感染中毒者。

靠著“撿洋落”湊出的十幾架能飛的飛機，1946年3月1日，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在吉林通化成立。然而，蔣介石可不希望中國共產黨得到航空裝備。他多次派空軍轟炸位于通化的航校飛機場。飛機也確實被他炸毀了六七架。航校不得已轉移到牡丹江畔的海浪機場。海浪機場也是殘破不堪，干部戰士鼓足干勁進行修理維護，同時在尋覓更好的辦學地點。1946年11月，航校搬遷到東安。這一如今稱為密山市的所在，老百姓家里倒是有不少撿到的洋落。他們響應號召紛紛將這些航空器材奉獻出來。

告別一窮二白

依靠東北航校打下的基礎，1949年1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目前形勢和黨在1949年的任務》中，第一次正式提出建立空軍的任務。隨著解放戰爭的勝利，1949年10月1日，17架各式飛機參加了開國大典的閱兵儀式。但當時解放軍受閱戰機數量不多，且多為美英制造。新中國成立后，1951年，當時的政務院下發《關于航空工業建設的決定》。1953年到1957年“一五”計劃期間，國家投入大量資金，創辦了一批航空高等院校，建設了13個重點骨干企業。

1951年5月13日，中國人民航空事業的第一批建設者到達南昌。南昌是人民軍隊的誕生地。而此地還有過一些談不上基礎的航空工業基礎——早在1935年，當時的國民政府曾經和意大利簽訂合同，在南昌創建飛機修配廠。全面抗戰爆發后，該廠遷往重慶，抗戰勝利后，又遷回南昌。但這次回遷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還沒等在南昌扎下腳跟，工廠又得執行蔣介石的遷臺命令。等到南昌解放，人民解放軍接管到的家底，只有30多臺舊設備、4萬多平方米的廠房和辦公樓，以及一條1500米長的碎石跑道與指揮塔臺。

然而，共和國第一代航空工業工作者不分晝夜，奮力拼搏，修廠房、鋪鐵路、埋電線，一邊建廠，一邊生產。不到5個月，南昌飛機制造廠就開始修理從朝鮮戰場上轉運下來的飛機。到1951年底，就修理了38架雅克-18型飛機。這為之后的仿制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毛澤東給三二〇廠全體職工的嘉勉信。

南昌飛機制造廠出品新中國第一機初教-5。

1954年7月3日下午3點15分，一架活塞式發動機飛機從南昌飛機制造廠（國營三二〇廠）的試飛跑道上騰空而起。從蘇聯取得雅克-18型飛機的資料送到南昌飛機制造廠，到國產初教-5飛機騰空而起，一共只用了133天！從零件開始試制到整機交付試飛，更是只有短短的57天！在南昌起義27周年的日子——1954年8月1日，毛澤東主席親筆簽署了給南昌飛機廠的嘉勉信：“祝賀你們試制第一架雅克十八型飛機成功的勝利，這在建立我國的飛機制造業和增強國防力量上都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作為20世紀50年代蘇聯援建的156個項目之一，南昌飛機制造廠能迅速生產出初教-5型飛機，相當不容易。”曾任南昌飛機制造廠總工藝師、副總工程師的吳俊鋒先生對《新民周刊》記者如是說，“隨著初教-5的投產，南昌飛機廠終于從一家飛機修理工廠轉變成整機制造廠。初教-5盡管是仿制蘇聯雅克-18，且是一款投產于1945年末的單發雙座螺旋槳飛機，但中國能夠生產出此類飛機，使得航空工業告別一窮二白，有標志性意義。”

從試制成功新中國第一架飛機初教-5開始，南昌一氣兒拿下了新中國航空事業的十個“第一”——初教-6、K-8、L-15等一代代飛機從這里飛上祖國的藍天，有的甚至飛出了國門，出口外軍。

“飛行成就夢想，我們一起啟航”。未來，期待中國軍工企業能拿出更令人驚艷的戰機，用以翱翔在祖國的藍天，守衛世界的和平。

初教-5畢竟是一款初級教練機。且在二戰以后噴氣式戰機時代來臨后，活塞式飛機在極短的時間里落伍了。然而，奮起直追的中國航空人，卻在迅速增進著自身的實力。1956年7月19日，國產首款噴氣式戰機殲-5從東北某機場騰空而起。這架機身前部印有鮮紅的“中0101”字樣的銀白色殲擊機的試飛成功，標志著中國躋身當時世界上少數幾個能夠掌握噴氣技術的國家之一。盡管殲-5是沈陽國營112廠仿制蘇聯米格-17的產品，但畢竟這架“中0101”飛機上每一個零件都是國產的。此后，沈陽方面又仿制了蘇聯的米格-19，中國代號為殲-6。這是中國自主生產的首款超音速戰機;仿制了蘇聯米格-21，中國代號為殲-7。

自主研發“中式戰機”

中蘇交惡以后，中國在有了一定航空工業基礎的情況下，開始了自主研發戰機之路。殲-8就是這一時代的產物。作為世界上主要航空大國研發的最后一款“二代機”，殲-8有“空中美男子”之稱。盡管從作戰性能上來看，沈陽飛機制造廠研制的殲-8與今日的三代機、四代機不可同日而語，然而研發殲-8，令中國積累了一批航空工業高端人才。

國產殲-8有“空中美男子”之稱。

宋文驄就是其中一位。出生于云南的他，1946年在大理讀完初中后，就秘密加入了中共外圍組織“云南民主青年同盟”，1949年參軍。1960年從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畢業后，宋文驄開始接觸到飛機設計。1964年，他力主殲-8采用雙發動機方案。最終，殲-8定型采納了此方案。1981年，宋文驄擔任殲-7C總設計師。1982年，宋文驄在北京提出了國產三代機概念雛形。1994年，殲-10的原型機開建，直到1998年首飛。世人終于看到——這是一款輕型、多功能、超音速、全天候、采用鴨式布局的三代機。殲-10飛機與此前國產戰機的最大不同是——從它身上，完全找不出蘇聯或者俄羅斯式飛機的影子了。在去年于珠海舉行的中國航展上，安裝了國產矢量發動機的國產殲-10B戰機，以“超級眼鏡蛇”“赫伯斯特壁蹬”“落葉飄”三個高難度動作驚艷世界。盡管宋文驄已經于2016年去世，但他留下的“中式戰機”殲-10，仍讓人久久回味。

而如今，“20家族”的誕生——成都飛機工業集團的殲-20雙發隱身戰機、西安飛機工業集團的大型運輸機運-20、位于江西景德鎮的中國直升機設計研究所研發的直-20，令世人感受到中國航空工業在軍機研發、生產上的實力。中國自主研發的“中式戰機”，包括“20家族”，最近又出現在長春的“慶祝人民空軍成立70周年航空開放活動”中。而在移動端刷屏的，則是中航工業的一段廣告片。這段被網友稱為“中航工業的雙十一大片”結尾處用了這樣一句話——“飛行成就夢想，我們一起啟航”。未來，期待中國軍工企業能拿出更令人驚艷的戰機，用以翱翔在祖國的藍天，守衛世界的和平。

2019年10月10日，第五屆中國天津直升機博覽會開幕。直-20在開幕式上進行了飛行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