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夜到黎明

1.火車站

冬日的深夜，火車站嘈雜的人流中，三十歲左右的李明站在乘客出站口，四處張望。他穿著泛黃的夾克衫，牛仔褲的褲腳磨破了。

陳娟右手拎著行李，左手拉著四歲左右的李天，走出出站口。

李明揮手示意，陳娟朝他走去。

李天手上拿著棒棒糖，朝李明大聲呼喊：爸爸，爸爸！

李明抱起女兒李天轉了個圈，接過妻子陳娟手上的行李。

李明：天天啊，在外婆家好玩嗎？

李天：爸爸不在，一點都不好玩。

李明放下行李，摟住妻子陳娟的肩：辛苦了，老婆。

陳娟掙脫開李明，提起地上的行李：趕緊回家吧，孩子都餓了。

李明抱著女兒走在前面，妻子陳娟緊跟在身后。

2.家

臥室屋頂吊著一根用電線掛著的燈泡，在20瓦的燈泡下，昏暗的房間里，陳娟坐在床邊，雙腳放在冒著熱氣的腳盆里。

李明坐在床頭，手上拿著一疊紅鈔票，反復地數錢。

陳娟：這次只借到了八千。

李明：這也不夠啊！王楊那兒要給六萬，趙思那兒要給一萬二。

陳娟：我媽只有這么多了。上次我們修豬圈找她借的八萬塊錢也還沒還呢。

李明：我知道，我又不是說不還。這生意剛有起色了，非洲豬瘟又來了。

陳娟：還不是怪我們運氣不好。

李明沉默不語，陳娟邊說邊用雙腳在腳盆里濺起水花。

3.家

一棟外墻沒貼瓷磚的水泥平房，立在周圍一片荒地的中間。平房后面用塑料頂棚蓋了一個500平方米的豬圈，平房旁的一方土上種著綠油油的蔥苗。

門外用鐵鏈拴著一條黃色的土狗，李明手里拿著一疊名片，名片上顯示著“冷鮮肉批發商”。

李明站在一塊高點的石塊上，邊小聲念名片上的電話，邊在手機按鍵上輸入電話號碼。李明按好撥號鍵后，馬上放在耳邊，等待電話那端的回應。

電話里林強的聲音：喂？

李明：欸，林老板，我是李明。您那邊還需要豬肉嗎？

電話里林強的聲音：現在市場不景氣，豬肉不好賣。

李明：我這便宜賣給您，您看行嗎？

電話里林強的聲音：我這還囤著一大批貨在手上呢，正愁呢。

李明：好吧，打擾您了。您有需要，隨時給我來電話。

李明掛掉電話，嘆了一口氣。緊接著，翻出另一張冷鮮肉批發商的名片，在手機上輸入電話號碼，再一次緊貼在耳邊，許久，電話無人接聽。

4.街道

冬日的下午，四面環山的小縣城里，街上沒什么人。臨街支攤的商販湊在一起打撲克。

李明騎著摩托車停在豬肉鋪門外。

5.豬肉鋪

豬肉鋪滿了整個案板，小狗在撿地上的豬肉屑吃。豬肉鋪的老板躺在椅子上，拿手機玩斗地主。

李明走進去，把自己的名片遞給老板。老板接過名片，隨手扔到旁邊的冰柜，頭也沒抬繼續玩手機斗地主。

李明在老板旁邊站著等待，老板揮了揮手，示意李明離開。

6.街道

李明騎著摩托車，朝集市相反的方向飛馳離開。

7.家

一間30平方米的房間里，墻壁上殘留著白色涂料粗陋粉刷后的痕跡。房間里，三把塑料板凳圍繞在茶幾邊。

陳娟從廚房里端出飯菜擺放在茶幾上，距離茶幾一米處擺放著一臺40英寸的黑色液晶電視，是這個房間里最好的裝飾。

李天坐在茶幾旁的小板凳上看動畫片《小豬佩奇》。

陳娟邊在茶幾上擺放碗筷，邊朝門外呼喊：李明，吃飯了。李明！

陳娟喊了幾聲，李明沒有回應，陳娟招呼李天去院子外叫爸爸進來吃飯。李天抱著手里的佩奇玩偶朝門外走去。

家門外，李明蹲在石板上打電話，幾個煙頭散落在石塊的四周。李天從李明的身后跑出來，李明轉頭望著李天。

李天：爸爸，媽媽叫你去吃飯啦。

李明：乖寶貝，你先去吃，爸爸馬上就來。

李天跑回了房間，李明站了起來，把手里的一疊名片夾在筆記本里，走進了房間。

房間里，電視機播放著早間新聞，陳娟坐在小板凳上，端著一碗粥，拿著勺子邊吹邊喂進李天的嘴里。

李天坐在陳娟旁的小板凳上，手里拿著水煮蛋，邊啃邊哼著小曲兒。

李明正對著電視機方向坐著，端著一大碗粥，埋頭大口地刨著碗里的稀飯。李明夾咸菜時，聽到電視機里放著非洲豬瘟的新聞，不禁放下筷子盯著電視。陳娟也放下給李天喂食的手，轉頭望向電視機。

8.豬圈

一間3000平方米的豬圈，用水泥鋪成的地面，上面是藍色塑料棚。鐵欄桿將地面隔成一個個小格子，這樣的小格子一共有300多個，每一個小格子里放著一兩只豬。

趙思拿勺子從大桶里舀了幾勺豬飼料，放進一個塑料口袋里，偷偷放進自己的布包里。然后端著裝滿豬飼料的鐵盆朝一個又一個豬窩走去。他在每一個豬槽里撒上豬飼料。

趙思拎著自己的布包站在李明身旁，李明嘴里叼著煙鎖上豬圈，然后同趙思一起朝豬圈門外的馬路上走。

趙思眼睛斜著偷瞄李明，李明低著頭朝前走，一言不發。趙思幾次轉頭看著李明，喉嚨動了動欲言又止。

趙思：小李啊，我上次跟你說的工錢，你什么時候給我啊？

李明：姨，你再等兩天，錢最近周轉不過來。

趙思：你姨不是催你呀，我男人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喊我寄錢回去，家里要辦年貨。

李明：姨，你先別著急，我答應您，最遲三天，我一定給您。

趙思：有小李這話，我也就放心了。

9.平房

王楊開著一輛銀色的小貨車，停在平房外。他夾著黑色皮包，走進李明家的院子，朝房里喊：李明，在家嗎？

平房外用鐵鏈拴著的土狗看見生人，不停地朝他吼著。

房間里的陳娟聽見動靜，跑出門外：欸，來了來了。是王老板哪，快到屋里坐。

10.家

王楊走進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不知所措。

陳娟讓王楊坐在僅有的小板凳上，去清洗自己平常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王楊旁邊的茶幾上。

王楊招呼陳娟過來坐，他從皮包里拿出一疊厚厚的取貨清單，每一張紙上都有李明的簽名。

王楊：豬飼料的單子我都帶來了，你看看賬目有沒有問題。

陳娟：生意的事情還是等我男人回來再說吧。李明去鎮上辦點事，一時半會兒應該回不來。要不，我打個電話催催？

王楊：這個賬，我上個月已經跟李明在電話里溝通過了，他知道。我今天就是把單子給你們拿過來，你們再看看有沒有問題，沒問題的話，就把錢給結了。

陳娟：我不太清楚這些，還是等李明回來了你們聊吧。我去打電話問他到哪了。

王楊：算了，我還有事，李明回來了，跟他說一聲，讓他給我回個電話。我最近給他打電話老是打不通。

陳娟：王老板，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吧。

王楊起身離開：不吃了，走了。

11.臥室

昏暗的房間里，床頭柜旁的老式電暖器轉動著，發出刺耳的噪音。電線下懸掛著小燈泡。

陳娟把結婚戒指取下來遞給李明，讓他拿去賣了還賬。

李明把戒指戴回陳娟的無名指上，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明天拿房子去銀行抵押貸款。

12.銀行

李明坐在銀行玻璃柜臺邊的椅子上，將申請貸款的表格扔進垃圾桶里，表格上有紅色的印章印著“不通過”的字跡。

李明起身準備離開，穿著銀行工作服的張聰跑出柜臺，手里拿著一張銀行卡遞給李明。

張聰：老同學，這一萬塊錢你別嫌少，先拿去救急。

李明接過銀行卡，抱住張聰，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感謝，轉身離開銀行。

13.臥室

昏暗的燈光下，李天懷里抱著佩奇玩具，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陳娟側躺在李天的旁邊，嘴里哼著搖籃曲。

陳娟聽見大門外鎖孔里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起身坐在床上。

李明走進來，和陳娟雙目對視。李明剛想開口說話，陳娟用手指在嘴邊擺了一個噓的動作。李明躺到床上，遞給陳娟那借來的一萬元錢。陳娟喜笑顏開，把錢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旁，關燈睡覺。

14.豬圈

李明拿著醫藥箱從豬圈里走出來。

趙思端著裝飼料的鐵盆堵在豬圈門口，她將飼料鐵盆扔在地上，雙手插在腰間：李明，你今天就給我個確信，到底什么時候把工錢補我?

李明：姨，你別急，我今天把錢都帶來了。

趙思：你讓我等三天，這都過去一個禮拜了，也沒見到你的錢!

李明拉開外套拉鏈,取出內兜里厚厚一沓用信封裝著的錢，將錢遞給趙思。

趙思接過錢面露喜色，手指蘸著口水來來回回地數錢。

趙思把錢放進包里，收拾行李：等過完年，我還來你這兒干活。

李明點頭示意，目送趙思離開。

15.豬肉攤

天將亮未亮，豬肉攤旁邊筐里一只公雞發出清脆的打鳴聲。

李明支攤擺在街道邊，案板上放著新鮮的豬肉。

李明不停地從車上卸貨，搬到攤位前。他滿頭大汗，脫下棉衣，襯衫被汗水浸濕。

16.街道

冬日凄冷，街道梧桐樹干光禿禿的，陽光異常刺眼。

陳娟瞇著眼朝街的盡頭走去。她左手牽著女兒小天，右手拎著飯盒，轉彎走到拐角處的豬肉攤。李明正拿揚聲器扯著嗓子吆喝，來往的顧客都會伸長脖子朝李明的攤位瞧瞧。

17.飼料店

一家印有“王氏豬飼料”的鋪子門口停著一輛藍色貨車，工人卸貨，肩扛進店。

王楊坐在沙發椅上正斥責員工。

六個員工并肩站成一排，背著手，低著頭。

王楊揮手示意員工繼續工作。他在手機上撥出李明的電話號碼，把手機放在耳邊，等待許久，無人接聽。

王楊夾著黑色皮包離開飼料店。

18.豬肉攤

李明攤上擺著揚聲器，喊著“物美價廉，優質豬肉，歡迎選購”招攬顧客。幾位顧客挑好豬肉，李明稱完分量微笑著遞給顧客。

王楊夾著包站在攤前，觀察了一會兒。他走到李明跟前：你小子可以啊！打電話不接，去你家也找不著。

李明顫顫巍巍地張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王楊拍了拍李明的肩：先不打擾你做生意，我在巷子外的火鍋店等你，咱哥倆喝兩杯。

李明點了點頭，王楊轉身離開。

19.火鍋店

李明用牙咬開了一瓶啤酒，先自罰三杯，再給王楊杯里倒滿啤酒。

玻璃杯里啤酒冒著白色的氣泡，酒液溢出杯外。

李明給自己杯里也倒滿啤酒，和王楊干杯。

九宮格的老火鍋冒著熱氣，紅色的油花濺到桌邊。

王楊：你別害怕，我就是想和你聊聊，錢的事怎么解決？

李明從包里取出一個黃色信封，遞到王楊桌前：哥！這是五千，剩下的，再寬限我點時間，行嗎？

王楊：我手下的員工還指著你的錢發工資呢！

李明：哥，我現在在鋪子上賣零售，錢很快就能給湊齊。

王楊和李明碰杯，王楊喝了一口酒：你是個實誠人，哥有話就直說，再寬限你一個月。

李明：哥，現在就寫欠條。

王楊遞給李明幾張豬肉收購商的名片：你聯系一下，興許還能幫上忙。

李明：感謝哥！只要豬一賣出去，我立馬還你錢！

20.豬圈

院子里停著兩輛大貨車，李明熱情地指揮工人把豬圈里的豬趕上貨車。

大貨車司機載著滿車的豬離開。

21.飼料店

李明拿著信封裝著的錢遞給王楊，深深地鞠躬。

王楊滿意地點點頭。

22.家

院子外的臘梅花盛開，正午的太陽照在院子的石板上，石板上反射著陽光。

李明和陳娟手握茶杯依偎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女兒李天坐在小板凳上，擺弄著玩具小豬佩奇。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