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 光

最慢的消遣 是喝茶

馮幺爸在鋤柄上坐下來

從茅棚的矮檐下望過去——

無情的夕陽

硬是把茶山坳的黃昏拉長了

一炷香

三 月

除去桃花、時陰時晴的天氣

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

一些事物

在暗中運動、聚積

像母性暴漲的后土用淺綠覆蓋——

驚雷孤獨得太久了

在低云背后疾走

山 寺

四月 山下開始割麥、耙田、栽秧

上山禮佛的香客極少

老尼姑除了給燈池里添添油 便拿起棕帚

一遍一遍替菩薩除掃

她神態安詳 像身著衲衣的祖佛

而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菩薩們

反倒像一群凡夫野老

身上撲滿香塵

瓦房子

住瓦房子的好處 在下雨的時候可以聽見

雨腳走過的聲音

瓦片薄 落霜

寒氣一股一股透進來 我們

蓋厚棉絮 大天亮還窩在床上不起來

不開門

家長里短的悄悄話

就已經被天上的神聽去了

兩種可能

星光落在樹上有兩種可能

一是落單了

一是樹上有蟲子被自己的影子撞痛了

拔過雜草的菜地到處都是傷痛

小和尚覺得師父

總是說出一句錯誤的話

去證明

前一句話的錯誤

春天挖野菜時 師父曾告訴他——

雜草叢生的地方野菜最茂盛

小和尚只挖野菜留下雜草

天晴了，云朵還沒有開

看不見天 只看見藍得發黯的空

深不見底的空

又綠又亮的白楊樹葉子

要喊你就喊一嗓

走進林蔭道的小伙要騰躍 飄動

他本來就是一件涼薄的花衣裳

那些心中藏有寺院的人和物

木桶挑水最好喝

大風天不要去瞅它的漏洞

木桶老了 就活了

一身苔綠好年輕

溪 邊

坐看云起的人

背后有一對木桶

已經放下

心頭輕松??！他不用急著挑水回陽坡

路像一根扁擔坐在臀下

白鷺如花

靜默 立于青牛之巔

青牛是放牧故鄉的一座險峰

黃角蘭一樣的白鷺 過于低調——

讓青牛有了亮點

展翅不為高飛 只壓過漠漠稻田去

把時光拉長

村 外

月亮出來的時候 玉米地

有了響動 璐璐、嬌嬌和婷婷從縣中回村了

鵬、帥、濤也從省城回到了村里

我不知道誰在玉米地里

玉米林中 那些小路太深、太分岔——

仔細聽 有風壞笑

水涼粉

竹管筧水 慢慢流

幺姑往磨眼里一小把一小把

喂嫩苞谷籽

黃爽爽的苞谷漿磨好后

用蘿蚊帳濾帕濾——

蘿蚊帳濾帕白而細

濾到秧盆里沉

苞谷漿沉清后 舀掉清水攪涼粉

幺姑說

誆娃娃用搖籃 攪涼粉燒芝麻火

涼粉攪好

晾在事先鋪好芭蕉葉子的簸箕里

半個時辰就涼透了 可以切條 下稀飯

幺姑還說

葫蘆寺的剁醬 香！

她順便給寺里的住持送一碗涼粉過去

一眨眼 過了曹溪

（四川永宏歐典建筑裝飾工程有限公司）

作者簡介：劉勇（1965-），男，筆名也牛，字德才，四川中江人，現居成都?！对娍贰暗谝粚茫杭埫脚c網絡論壇”成員，現代禪詩研究會成員和代表詩人。有詩作發表于《詩刊》《星星》《綠風》《詩潮》《中國詩歌》《安徽文學》《四川詩歌》等。有詩歌收入《世界現代禪詩選》《中國百年詩人新詩精選》《讀出的禪意：年度禪意詩選讀》等選本。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有詩集《蓮子初啼》《只手之聲》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