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
近期召開的全國公安機關執法規范化建設推進會,提及了治安管理處罰法修訂這一議題。有關人士披露,該法修訂草案今年擬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會議審議,其中的一大變化是,擬將行政拘留年齡從十六周歲降至十四周歲。這一修法信號,引發了輿論的高度關注,也再次激起了行拘年齡是否應當降低的社會爭議。
按照現行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規定,對于“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以及“已滿十六周歲不滿十八周歲,初次違反治安管理”的未成年人,如有依照該法應給予行政拘留處罰的違法行為,不執行行政拘留處罰。法律之所以如此規定,主要是考慮到未成年人心智發育不健全、不成熟,拘留可能對其造成身心傷害,因此本著“宜教不宜罰”的原則,給予區別對待和處理。
不過,這樣的立法初衷,在現實中正日益面臨挑戰。由于社會大環境的變化,部分未成年人心理早熟的現象正在不斷突顯。一些未成年人自我意識強烈,但判斷能力差,行為不計后果,極易因外界因素的誘惑而產生沖動性行為,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現象因此一直呈嚴峻態勢,成為必須正視的社會問題。
在此背景下,立法如何跟上社會變化的步伐,尋求未成年人權益保護與社會秩序維護的新平衡點,以扭轉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懲處乏力的局面,自然進入了公共議程。而降低行拘年齡的修法動議,正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構想。
然而,對于降低行拘年齡可能產生的效應,始終充滿了爭議。支持者認為,如此可以打消一些心智早熟的未成年人的僥幸心理,對校園欺凌等違法行為將起到明顯的懲戒和震懾作用,有利于改善學校安全和保障公共秩序。反對者則認為,封閉式拘禁對未成年人的性格養成、心理健康會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一旦被貼上“拘留”的標簽,反而會使其自暴自棄、變本加厲。
顯然,面對巨大的社會分歧,相關立法不能過于倉促,事關未成年人的權利和命運,理當慎之又慎。說到底,行拘年齡是否應當降低,需要以現實生活中客觀事實和司法實務中的數據統計為基礎,進行縝密論證,并展開更為充分的公共討論。通過論證消除認知的盲區,通過討論求得基本的共識。無論如何,這一修法構想不應被社會情緒所左右,也不應被簡單化思維所主導。
同時應當看到,是否降低行拘年齡,對于遏制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固然有討論價值,但并非問題的關鍵。未成年人的違法犯罪,往往與家庭、學校的教育缺失有著密切關系。在很大程度上,那些陷入違法泥潭的“問題少年”,并非天性如此,而是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的“不合格產品”。因而,要挽救這些迷途的孩子,根本上還得從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入手。
就家庭教育而言,顯然存在著諸多問題。一些父母過于溺愛孩子,缺乏基本的管教,導致孩子從小就缺乏規則意識。也有不少父母將孩子視為私有財產,動輒以暴力樹立權威,強迫孩子服從自身意志,這就必然養成孩子的壓抑性格,埋下暴力的因子。此外,規模巨大的農村“留守兒童”群體以及單親家庭、婚外情、家庭暴力等現象,都容易導致孩子缺乏父母的親情,對孩子健康性格的養成,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
同樣,學校教育也需要深入的檢討。在現實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應試教育,極大地壓抑了孩童的天性。而一些學校根據成績將學生分為三六九等的做法,又在客觀上助長了大量“問題學生”的產生。在不少學校,更多強調的是對學生的知識灌輸,卻忽視了學生的人格培育,由此導致學生缺乏愛與包容的意識,也缺乏對他人權利、他人生命的尊重。尤其是,近年來校園欺凌和暴力現象時有所聞,但有效的防范和治理機制仍有待加強。
總而言之,遏制未成年人的違法犯罪,固然需要司法體系的改造,對違法未成年人進行更有效的訓誡和矯正。但更應認識到,僅僅依靠法律的威懾,終究停留于治標層面。只有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現象追根溯源,從家庭、學校乃至社會維度探尋可能的治理方案,才具有治本的意義。也正因此,遏制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其實是一項系統性的社會工程,需要司法機關、家庭、學校乃至全社會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