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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認識到自身所受局限性”,刪除“性”。
這是徐勇11月20日午后改動的最后一個文字表述。我編輯的特稿《專家推測美放棄對歐洲汽車加征關稅》,不幸成為他生前改寫的最后一篇專特稿。
沒有改完。
編輯系統留痕模式中,特稿“花臉”只有不到兩個小標題,余下部分一字未改即提交。依慣例,沒有哪篇稿子能連續幾段在徐勇那里“全身而退”,并且稿件一旦由他編輯鎖定,不改徹底不會提交。也許,提交那一刻,他自感已無法完成這篇特稿的改稿任務。
內心愧疚。耳提面命十幾年,能改的毛病都改了么?沒有,總有新的不規范之處成為他的標靶。
“貿易法專家認定……”,“認定”改“推測”;“根據××條款,美商務部有權……”,“有權”改“可以”;“對進口商品采取(貿易)行動”,“貿易”改“關稅”;“帕卡德認為”,“認為”改“說”……
專特稿人記憶中,文字表述盡可能具體、達意、客觀、平實,也許是徐勇一生堅持的新聞標準。不少人逐漸放棄堅守,他卻在嬉笑怒罵中繼續前行。
徐勇追求細節。
一次和徐勇一道上大夜班,一名荷蘭億萬富翁之女遭綁架兩天后獲釋,我覺得素材不多,不打算寫。徐勇反問“不多嗎?”自己動起手來。1個小時,抓取外電有限素材中的“光腳脫身”“嫌疑人動機”“媒體報道爭議”新聞點,輔以家人激動反應、過往案例背景、富翁資產鏈接,妥妥整出1300字特稿。沒一句廢話。
另一位同事初識徐勇,寫兩位領導人當選后互致賀電,只表述“打電話祝賀”。徐勇提醒,應沿用英文報道中用的cellphone(手機)一詞,因為不是辦公電話,顯示出雙方互動“個人化”。
徐勇講究準確。
一位女同事剛入社時,寫動物園的大千世界。徐勇坐一邊默不作聲盯著編輯過程。寫到“工作人員用麻醉槍shoot down一頭熊”,同事糾結,“擊斃”“打死”不準確,“打倒”肯定不符合他的標準,最后戰戰兢兢敲下不太書面的“放倒”,徐勇拍案而起:“不錯!You are good.”然后拉開椅子走了。編輯頓覺烏云散盡。
徐勇看重簡潔。
表達同樣的含義時,短句往往更有力,因此能刪的表述盡可能刪掉。“性”“進行”等措辭含義過于空泛,一直是專特稿“禁區”。“自殺性襲擊”一般要求改為“自殺襲擊”或“自殺式襲擊”。
這條稿由此成為徐勇經典授課案例,至今印象深刻。副詞多,語句就會失去應有的力量。
徐勇不忘擔當。
時時刻刻,徐勇敬畏文字,他在文字上的“潔癖”,堪稱新華人乃至新聞人的一種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