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勝亦敗”改革者馬勝利

陳海

1984年3月28日，馬勝利將一張“大字報”貼在石家莊造紙廠門口：“我請求承包造紙廠！承包后，實現利潤翻番，工人工資翻番，達不到目標，甘愿受法律制裁……”

那一年，馬勝利已46歲，性格卻仍像個后生。細究這張“大字報”，多少有些沖動的意味。這是一個擁有800多人的廠子，當年國家下達的年利潤計劃是17萬元，因連年虧損，廠領導遲遲不敢接下這個任務。馬勝利跟在領導后面追問：為啥不接呀？領導很不高興：你有能耐你接！

經過公開演講，市領導最終同意把廠子承包給馬勝利，除了對他自創的所謂改革“三十六計”和“七十二變”頗感興趣，也跟他許下的承諾有關。國家下達給造紙廠的指標，讓廠領導百般為難，馬勝利卻信誓旦旦，把話說得不留余地：“要是我，把17萬元調一個兒，實現利潤70萬元。”70萬元——這個數字被寫進了承包合同，相當于馬勝利立下的“軍令狀”。

馬勝利的所謂“三十六計”和“七十二變”，大都是在用人機制、產品創新和銷售激勵上做文章。這個新任廠長，在廠里推行“層層承包、責任到人”制度，還打破國營企業“管產不管銷”的模式，提出了“市場需要什么，我們就生產什么”的經營理念——造紙廠的主要產品是家庭用的衛生紙。

在他的主導下，原來單一的大卷紙規格變成了6種不同規格，顏色也由一種變成3種，還研制出了香水紙巾。有香味的紙巾如今并不罕見，當年卻是創新。對于技術人員取得的創新，他親手送上大彩電等獎品。為了鼓勵銷售人員開拓市場，他推行“開辟新客戶有獎”制度——開辟一個大客戶，獎勵10元；招攬一個小客戶，獎勵5元……

終于，一個暮氣沉沉的造紙廠，在馬勝利的手里煥發了生機。只用了一個月時間，造紙廠就實現利潤21萬元。第一年承包期滿，馬勝利完成了140萬元利潤，兩倍于承包合同里明確規定的任務指標。第二年，這個數字又翻了一倍，變成了280萬元。第三年，320萬元……馬勝利證明了自己，他用自己的勝利告訴人們，“一包就靈”！

國營企業改革步履艱難，馬勝利適時登場讓人眼前一亮。

1987年，馬勝利放眼全國，高調宣布他的“紙業托拉斯”夢想——在全國20個省市，他陸續承包100家造紙企業，表現出空前的自信心。很少有人論證他的夢想，也幾乎沒有人質疑他的能力。馬勝利的動議一出，應者云集，全國各地數百家造紙廠發來電報，求承包。

好景不長。1988年5月，“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剛剛成立4個月，媒體傳出馬勝利承包浦江造紙廠失利的消息。當年底，馬勝利終于力不從心，宣布停止吸收新企業，從此不再跨省經營。此時，已有16家造紙廠退出了他締造的造紙集團。

事后看來，“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完全是個盲目擴張的產物，擴張的過程中充滿了隨意性，不僅缺乏嚴謹的風險評估和實地考察，也沒有成熟的經營戰略和資源整合手段。除了馬勝利擁有強大的自信和理想主義色彩之外，這個龐大的構想漏洞處處，失敗合乎常理。

兵敗如山倒。馬勝利最終連自己的大本營也沒能守住——1990年，石家莊造紙廠虧損300多萬元；1991年，“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解散；1994年，石家莊造紙廠門口的“廠長馬勝利”銅制招牌被上級勒令拆除；1995年，石家莊造紙廠資不抵債，向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破產。

十余年時間，從平凡到顯赫，由繁華而慘淡，馬勝利仿佛做了一場夢。但馬勝利并不承認自己是失敗者，“有人說老馬失敗，我不承認，我從一個普通工人做到這一步，我為這一生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