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庭安
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又多年在農業部門工作,對農村懷有特別的情結。退休以后,沒有了工作的負擔,我帶著濃烈的鄉情,先后到生我養我的故鄉和我曾工作生活的農村尋訪。蒸蒸日上的景象著實讓人欣喜,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莫過于民居的變遷。從草房到土木,從磚混到鋼構;從散住到聚居,從平房到高樓——農村改變的不僅僅是住房,而是文化和生活。
我的故鄉在建湖縣慶豐鎮一個偏僻而又地勢低洼的小村莊。新中國成立前,我們這個七口之家擠住在祖上留下的一間破草房內。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帶領我們幾個年齡稍大的孩子,在土改分得的水田內開挖水塘,取土擔泥,壘起地基,連干三年,蓋起了三間土墻草房,自此有了遮風擋雨的安身之處。可每逢夏秋大水,土墻經不住水浸,我們常為倒塌修復而煩惱。這三間草房雖簡陋破舊,可它前有河灣菱池,后有魚塘荷藕,門前菜地常年郁郁蔥蔥,令我對它充滿了無限深情。改革開放后,我們兄弟姐妹先后離鄉進了城,父母跟隨子女生活,將舊居轉讓給了一位李姓鄰居。此后,我17 年未回故地。
退休后,在故鄉情結的驅使下,我帶著一家三代人先后兩次回鄉尋訪。故鄉變化之大,讓我十分欣喜。原來的破草房已被李家拆除,原址上蓋起了三間高大的磚瓦房,旁邊還有兩間實用的小廚房。房后的魚塘與大田相連,搞起了連片種植。環顧左右四鄰,原來清一色的泥墻草房均不見蹤影,全部蓋起了嶄新的磚瓦房,穿插其間的還有多幢色彩各異的小洋樓,更是增添了一抹亮色。田野里郁郁蔥蔥,水塘里蛙聲一片,馬路邊綠草如茵。“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的美景大概也就是如此吧。令人驚喜的是,陪同我回鄉的四弟發現李姓新居的廚房門板竟是我家祖上留下的舊門板,上面依稀有我們兒時刻下的痕跡。房主確認此事,我們興奮不已。這塊舊門板是我們兒時記憶的寄托,更是鄉村變遷的見證者,我們全家兩次回鄉均在門板前合影,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1969 年,我奉調去生產建設兵團工作,舉家遷往蘇北黃海之濱,一待就是5 年。生活雖然艱辛,條件固然簡陋,但一家三代,風雨相隨,苦中有樂,已然知足。我的兩個孩子,一個在鄉下度過了幼年,一個是在那里出生,35 年后,他們自己的孩子也不小了,但總是不能忘卻幼年的時光。為滿足他們的愿望,我在退休后的第二年,帶領他們去了一趟曾經生活了5 年的淮海農場。
我們乘車下到蘇北灌溉總渠大堤,沿著走過千百次熟悉的路徑,直奔舊居,想再看一看我們一家住了5 年的小屋,看一看房前屋后的兩條小河和精心經營過的小菜園。可是繞了幾個圈,就是找不著。正當我們在路邊徘徊時,迎面巧遇原來的鄰居——農場中學的黃老師。她十分高興地當起了向導,邊走邊介紹:“這里雖屬農村,可已經城市化了,你們原來所住的小平房早已拆除,兩條水溝早已被填平。”
在黃老師指點下,我們找到了舊居的位置。沿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商店菜場人流穿梭,學校校舍整潔漂亮。隨著黃老師的繼續介紹,我們慢慢明白,這么多年來,當地政府在發展現代農業的同時,不斷引進和培育了一些好的產業項目,經濟發展很快,大家也都逐步過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我的孩子眼尖,指著不遠處說:“那怎么還有老舊的矮平房?”
“那是當年軍隊集體轉業時老軍工的住房。”黃老師連忙解釋說,“這些老軍工和他們的子女早已在別處住上了新樓房,舊房不拆是為了紀念當年的艱苦創業。”
上世紀60 年代,我還是一個20 多歲的小青年,被組織上抽調參加“四清”工作隊,進駐原江浦縣蘭花鄉(今浦口區橋林鎮)的一個丘陵小村。整整一年,吃住在一戶陳姓老農家。他家有一處解放前留下的舊四合院,面積不小,可破爛不堪,四面透風,上漏雨,下滲水,夏天酷熱難當,蚊蟲亂飛,冬天寒風刺骨,夜不能眠。就是這么一個四合院,卻是當年我們年輕人聚集和娛樂的唯一場所,我們在那里唱歌、拉琴、下棋……雖條件簡陋,但樂在其中。
機緣巧合,就在我退休的前一年,在路上偶遇陳家老三,兩人交談甚歡。陳老三離去時,再三邀我去他家看看,并留下了電話。直到前幾年,我才找機會去了一趟。他家祖孫四代同堂,原來的舊四合院早已拆建了幾次,現在建起了五間朝陽的大瓦房。陳老三告訴我,當年給我們燒飯的老母親已90 多歲,身體還很硬朗,剛剛上街去了。
陳老三告訴我,這幾年農業發展很快,交通也比以前發達,農副產品村里統一經營,通過網絡等渠道銷售,不需要再肩挑叫賣了。村里的娛樂、健身場所也都建起來了,有一塊面積很大的鄉村文化廣場,還有一個老年歌舞隊,平時他可以跟著師傅跳跳舞、打打拳。他把我帶到房前一座高地上,比劃著說,這里過江隧道通了,大橋建起來了,如果以后搞征地開發,他們家一定會住上高樓,或者蓋個洋房,那就比城里人住得還舒服。
他說得很開心,笑得也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