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媽

文＞＞＞傅佩麗

我有一位美麗善良的舅媽。2019 年7 月22 日，她老人家剛過完98 歲生日沒多久，溘然長逝，留給我們無盡的思念和悲傷……

我從小在蘇南一個小縣城長大，小時候常去大舅家玩，與大舅的女兒、我的表姐們一起長大。那時縣城很小，我家住城西司馬街，大舅家住在縣城的東門河北街上，從我家到舅舅家，走半個小時左右就到了。吃過晚飯，我爸常常帶著我和妹妹走去大舅家玩。大舅有四個孩子，三女一男，到了大舅家，大人們忙著講話聊天，我們小孩子則快樂地玩耍。

大表姐和大表哥年齡大我十幾歲，在我眼里，他們儼然是大人，我見到他們只是羞澀地叫上一聲，就沒話說了。大表姐總是不聲不響地做事，招呼我們吃飯。我覺得大表姐特別美，表哥特別帥，我喜歡默默地看著他們。

一般情況下，是兩個小表姐帶著我和妹妹，四個人一起玩。我們在一起學騎自行車、玩游戲棒、跳房格子……

大舅家前面院子里有一排冬青樹，我們會摘下冬青樹葉卷起來吹口哨，比哪個吹得響。春天的時候，我們在一起養蠶，用稻草扎個小把子，看著白白胖胖的蠶寶寶們緩緩地爬上稻草把子吐絲結繭……

大舅家后面還有一個很大的園子，比魯迅筆下的百草園大多了，不知道主人是誰，因為無人打理，園子顯得有些凌亂，那里有很多野花野草，圍墻上還有好多碩大的野果子，帶給我們很多樂趣。

晚上，在大舅家玩晚了，就在大舅家吃點心。過年期間，舅媽煎年糕，白白的年糕切成片，被煎得金黃軟糯，灑上一些白糖，滿屋飄香，昏暗的燈光下大人小孩圍坐一起，吃得那叫一個香。平常日子，舅媽有時會讓我們吃點枇杷粳（方言，一種糕點）當作夜宵。有吃有玩，在大舅家我們很開心，也很滿足，那種溫馨愉快的氛圍滋潤了我們幼小的心靈。

大舅在家比較嚴肅，我們總有幾分怕他。舅媽則溫柔多了，對我們很親切，見我們去，就念叨：佩麗、佩華，你們來了！那時候的舅媽50 歲左右，但面容美麗，身材適中，衣著整潔，語氣輕柔，舉止從容，氣質優雅，往人群里一站，總是最顯眼的一個，用今天的話來講，叫顏值高。街坊鄰居只要認識我舅媽的，沒有一個不夸她漂亮。

漂亮的舅媽天生心靈手巧，小時候家里窮，買布做衣服需要布票，我爸爸買了布總是請舅媽幫我們做。舅媽幫我們做的夏天的衣服，總有一些漂亮的小裝飾，讓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度過童年的我們充滿驚喜，這種驚喜著實溫暖了我一輩子。

長大后漸漸知道，舅媽從小家境殷實。但嫁給我大舅后，日子過得也并不寬裕，四個孩子和舅媽全靠我大舅一個人的工資生活。但我們從沒看到舅媽為生活愁眉苦臉，她精打細算，勤儉持家。那時候大舅在鄉下教書，常常不在家。她一個人在家養育兒女，操持家務，把家打理得窗明幾凈，井井有條。我們每次去，總覺得大舅家很整潔、很溫馨。

現在想來，大舅家的家具擺設其實很簡陋。一張飯桌用了多年，每天擦得锃亮，一點油膩都沒有，我們時常在上面玩游戲棒。大舅家的被面，有幾條都是用零碎布料拼接而成的，花花綠綠的邊角料，經過舅媽的加工，就變得那么好看，那么順眼。在舅媽的影響下，三個表姐都學會了做衣服，不僅幫我們做，還幫其他親朋好友做。

大舅舅媽一生生活規律，晚年生活更是儉樸平淡。大舅寫得一手好字，他常年堅持練習書法，即使后來不慎摔傷躺在病床上，也堅持寫字。95 歲時，他榮獲了當地退休教師協會書法比賽的一等獎。舅媽空閑時會和一幫老朋友聚在一起打麻將。2013 年，大舅在96 歲高齡時去世。在大舅生病住院的幾個月里，舅媽每天都到醫院探望。送走大舅以后，舅媽時常懷念老伴，但她依然熱愛生活，樂觀開朗，隨遇而安，特別知足。她與女兒女婿一起生活的時候，盡力幫助他們帶大第三代、第四代。前幾年，二表姐生病動了一個比較大的手術，躺在床上一個多月不能動彈，已93 歲高齡的舅媽每天托著女兒的脖子，幫助她起床，特別讓人感動。前年，96 歲的舅媽竟然坐著飛機去海南過冬，在海南眾多老人中，她身板硬朗，精神矍鑠，時而和表姐一起出游拍照，時而上街買菜，高興的時候就哼上一曲……健康良好的狀態羨煞了我們這些小輩。

端午節，我回家探親，適逢大舅媽生日，我女兒給她送上一大束鮮花，祝她生日快樂，她開心地笑了。我和表姐表哥們圍坐一桌，有說有笑，舅媽還和多年前一樣，不停地勸我們多吃點。那種久違的幸福溫暖的感受又回到我的心中，我在心里默默祝愿她老人家健康長壽，成為快樂的百歲老人。沒想到，一個多月后，突然接到表哥電話：舅媽走了！

我見過很多長壽老人，而我的舅媽無疑是這些老人中的明星。她心理陽光，內外兼修，兒女孝順，長壽且健康，美了一輩子。我想：大舅舅媽良好的生理基因已經遺傳給子女，同樣，大舅舅媽家良好的家風也已經深深地植入子孫后代的血脈，生生不息，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