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燕
產業扶貧一直是精準扶貧的重要舉措。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與推進,鄉村產業發展不再局限于扶貧的功能,也成為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成為鄉村重要的發展手段。現在,對于深度貧困地區而言,進入精準扶貧和鄉村振興兩大社會工程的重合期。依托良好的政策機遇,深度貧困地區在大規模的開展鄉村產業扶貧與產業發展。文章基于對怒江深度貧困地區的調研,談談對深度貧困地區產業扶貧的幾點想法。
隨著貧困人數的逐漸減少以及鄉村產業發展成為鄉村振興的重要舉措,深度貧困地區大部分山區的鄉村產業扶貧,從“精準到戶” 轉為“整村推進”。
前一種產業發展思路,在農戶原有的家庭種植、養殖基礎上,給貧困農戶發放豬苗、雞苗、核桃苗等種植、養殖資源,期望擴大其種植、養殖規模,促其增收。后一種產業發展思路,引進資本,通過土地外租的流轉方式,將農民組合進資本體系內部。
前一種產業扶貧的政策預期,給農戶配足其規模化種植、養殖缺乏的資源,促其經濟收入提升;后一種政策預期為利用農民最重要的資源——土地,通過土地外租變現促其增收。
就這兩種模式而言,一些縣域做得比較有特色,采取 “公司+合作社+農戶” 經營模式,農戶既可打工,又可參與分紅。可這僅限于部分交通便利的臨江區域。廣大山區農村一直采取的是資源發放與土地出租兩種進路。對于一些地方而言,從提升鄉村自我發展能力視角來看,無論是 “精準到戶” 還是 “整村推進”,地方政府在具體細化和項目落實過程中,由于機制設立過于粗糙,不夠完善,產業扶貧雖能夠服務于脫貧的目標,但難以真正促成農戶和農村往現代化和產業化的方向發展,不能發揮其真正的脫貧功效。
以現在大規模推行的農戶土地出租為例,更能體會其中之義。近兩年,怒江地區鼓勵農民將土地出租給外來企業,放棄種植玉米等傳統農作物。優質的土地每畝一年400 元,較差的350 元。此外,農戶可以為企業打工,每天80 元,不含食宿,每天工作10 個小時。表面看來,這既能將農民的土地盤活變現,又提供就業機會,確實不錯。但仔細分析之后,就會發現其中的問題。
將土地出租,打破了農戶傳統的家庭經濟生產和生活方式。傳統的生計方式,是生產與生活高度關聯,自成一體的自給自足的生產生活鏈。種植玉米,主要服務于家庭養殖副業,農民在滿足自我需求的基礎上,再去變現。換句話說,外租土地之后,農民固定的現金收入雖然有所增長,但他們的支出也會跟著增加。另外,低廉的土地出租價格,給農民帶來的收入與種植玉米的收入近似。正常情況下,一畝地能生產1000~1500 斤玉米,每斤玉米市價1~1.5 元。而現在每畝地租只有350~400 元,除去化肥料和人工成本,收益甚至略高于出租土地。只是以前,農民的玉米優先滿足于自家喂養牲畜的需求,不會直接變現。此外,增加就業機會帶來的收入,與農戶家庭養殖副業產生的收入也比較接近。當然,這僅限于部分將家畜出售的家庭。
造成以上兩種產業扶貧進路不能真正發揮效用的原因在于: 前者關鍵在于將農戶貧困和農村產業不發達的原因簡單地歸結為農戶缺乏擴大種植、養殖規模的資源,因而只重給資源,不重給技術。其實,本地農戶一直有小規模種植和養殖的經驗,之所以不進行大規模的種植和養殖,除了缺乏資金等原因,關鍵在于技術缺乏。農民自己知道擴大養殖規模可以掙錢,但是他們也會心生顧慮: “自己沒有專業技能,雞養多了,遇到雞瘟怎么辦。種多了,遇到病害無法處理,怎么辦。” 其次,小農經營,難以產生規模化的市場效應。擴大種植和養殖規模,本地市場無法完全吸收產品,滯銷現象經常發生。
后一種產業扶貧進路,雖然規模很大,但由于直接跨過集體經濟組織建設,將農民并入企業體系內部,讓農民成為工人,導致過度依賴企業。一旦扶貧政策失效,企業終止進入深度貧困地區,一切又會回到原點,扶貧成效難以鞏固延續,而且有違政策“初衷”。
基于以上,筆者認為,無論是 “精準到戶”還是 “整村推進”,都忽視了農民、農村內生發展能力的培養與提升,即農民專業技能的提升和農民經濟組織主體的建設。
無論是深度貧困地區的產業扶貧,還是鄉村產業振興,若想達到賦能增收的政策目標,農民的專業技能提升和集體經濟組織主體建設是必不可少的兩個環節,二者在深度貧困地區極度匱乏。前者是因為深度貧困地區大都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并無過多專業技能的需求,后者是因大多數村集體并無經營性集體資產,集體經濟組織無存在的必要性。深度貧困地區若要轉型發展鄉村產業,二者必不可少。
第一,樹立以賦權增能促鄉村內生發展的理念,兼顧長期和短期目標平衡。產業扶貧是短期目標,鄉村產業振興是長期目標。只有樹立以賦權增能促鄉村內生發展的理念,才能兼顧長期和短期目標平衡。現在的產業扶貧具體做法,如果不兼顧未來的發展,容易消耗鄉村未來的發展資本,不利于實現鄉村充滿活力與生機的振興目標。另外,容易將土地使用權長期 “板結” 在企業身上,不利于將農民培育為鄉村建設發展的主體。因此,深度貧困地區的產業發展,應聚焦于鄉村內生發展能力提升這一理念,圍繞其開展農業技能培訓、集體經濟組織建設、引進企業、作物轉型升級等工作。
第二,強化縣域統籌,打造 “多元一體”的產業體系。鄉村的產業扶貧與產業振興,雖然落腳點在鄉村,但需要縣域進行統籌,因地制宜,打造具有地方特色、互為補充的“多元一體” 的產業格局。“一” 強調的是縣域內要有主打的特色產業,“多” 強調的是圍繞這一主體產業,形成功能互補的業態分工。大部分深度貧困地區,除了農業和近來興起的地產行業,產業尤其是特色產業非常缺乏。以縣域為基本單元進行統籌,可以強化空間規劃和各類專項規劃的引導與約束作用,科學安排縣域鄉村布局、資源利用、設施配置和村莊規劃管理等。缺乏縣域統籌,各地鄉村產業發展容易形成 “小打小鬧”“遍地開花” 的局面。
第三,強化農村經濟組織主體建設,激發村莊自主發展能力。現在,深度貧困地區村里的機構主體一般只有村兩委,沒有專門的機構負責村莊經濟的發展。農戶的產品主要依靠自己到市場零售,沒有專門的經濟組織主體,為農戶開拓市場及與企業洽談。一旦零售市場飽和,農戶便面臨滯銷困境。2018 年11 月,中共中央組織部、財政部、農業農村部下發 《關于堅持和加強農村基層黨組織領導扶持壯大村級集體經濟的通知》,要求積極探索集體經濟薄弱村發展提升的有效路徑,為打贏脫貧攻堅戰提供有力支撐。要想提升集體經濟,就需要在村級層面成立專門的經濟組織主體,由其負責組織統合分散的農戶,主導規劃和發展村內產業以及對接廣大的市場,這對于發展農業的產業化以及村莊內生動力具有重要的意義。
第四,增加投入,強化農民農業專業技能提升。在怒江這樣深度貧困地區的鄉村,要想通過產業帶動農民發家致富、實現鄉村發展、產業振興的目標,必須實現農業產業的升級與轉型。種植作物的轉變,與農民已有的種植經驗并不適用,而且農民積累的經驗缺乏專業性和科學性,無法應對氣候、蟲災和病變等問題,難以實現增產增收的目的。因此,農業的轉型與升級,必須與提升農民專業技能同時推進。以此改變原有只負責給農戶發放資源、不給農戶技能培訓的扶貧思路。在這方面,既可以通過政府直接提供,也可以通過培育社會組織。但是,考慮到深度貧困地區缺乏培育社會組織的社會基礎等條件,還是強化鄉鎮農科站的實力,使其真正發揮農技推廣、農機服務等方面的功能最具操作性。
第五,靈活設置農戶、農村集體與企業合作方式,維護農戶利益最大化。若要轉型和發展,企業的引進也極為關鍵。鄉村產業化需要企業的引領與帶動,但是要靈活設置農戶、農村集體與企業合作方式。在怒江,農戶、村集體與企業合作大都采取長期租約的方式,這樣的合作方式,農戶和集體其實獲利很少,且不利于未來的規劃和發展。比如有一個村,將村集體的茶山和茶廠以低價一次性租給企業,簽訂50 年租期。租金留在村委會,用于村委會的運營開支。合作增加了村集體的收入,但村民并未從中獲益。如果換一種合作方式,村集體以原有的茶山和茶廠入股,參與該企業未來的分紅,那么收益將是長效的。因此,在資本下鄉的過程中,要靈活設置農戶與企業的合作方式,保留農戶和農村的主動權,從長遠思考,盡量維護村集體和農民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