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怡勤
(揚州大學廣陵學院,江蘇揚州225000)
提 要:天寧寺、重寧寺并稱為揚州“雙寧”古寺。天寧寺因康熙、乾隆兩帝南巡駐蹕而蜚聲海內,《全唐詩》《佩文韻府》和《全唐文》3部古籍巨著分別于康熙、嘉慶年間在揚州天寧寺刊刻而成,天寧寺“文匯閣”庋藏《四庫全書》。重寧寺則有“江南諸寺之冠”的盛譽,有“江南小故宮”之稱,其影響與作用舉足輕重。該文借助《清宮揚州御檔》等文獻史料,對天寧寺歷史的功能、作用、影響及重寧寺建寺緣由、寺內建筑等進行了梳理。
揚州古城北郊護城河邊,有一座擁有1600 年歷史的古寺——天寧寺,在它的背后,還有一座興建于清乾隆年間的古寺——重寧寺,清代以來,二者并稱為揚州的“雙寧”古寺。天寧寺、重寧寺還曾與建隆寺、慧因寺、法凈寺、高旻寺、靜慧寺、福緣寺并稱為清代揚州八大名剎。天寧寺曾因康熙、乾隆二帝的南巡駐蹕而蜚聲海內,又因其承載多項重要活動而名噪一時;重寧寺則有著“江南諸寺之冠”盛譽,有“江南小故宮”之稱,其影響與作用舉足輕重。歷經二百多年,如今兩寺遺址尚在,部分建筑尚存,天寧寺作為佛教場所早已對外開放,就重寧寺而言,揚州市有關部門繼2007年對重寧寺藏經樓進行維修后,2012 年開始對重寧寺的大雄寶殿進行修繕;2017 年初以來,又對藏經樓西側的方丈室進行了落架大修。不久的將來,重寧寺也將對外開放。本文借助《清宮揚州御檔》相關史料,對天寧寺昔日的功能、作用、影響以及重寧寺建寺緣由、當初寺內建筑等情況進行梳理。
天寧寺歷史悠久,始建于東晉,相傳為謝安別墅,后由其子謝琰請準舍宅為寺,名謝司空寺。唐武則天證圣元年(695)改為證圣寺,北宋政和年間始賜名“天寧禪寺”。明洪武年重建,正統、天順、成化、嘉靖間屢經修葺。重寧寺始建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咸豐年間毀于兵火,同治間重建,光緒間再建。如今,重寧寺東側園林已毀,現存天王殿、大殿、文昌閣、僧房,建筑面積2000余平方米。大殿歇山重檐頂,面闊五間,殿內以鐵栗木作柱,天花藻井彩繪完好,并存有清高宗弘歷親題的匾額及撰寫的《萬壽重寧寺碑》。
據《揚州畫舫錄》載:重寧寺在天寧寺后,本“平岡秋望”故址,為郡城八景之一。或曰東岳廟舊址,有高阜名泰山者是也。雍正間,戴文李借寺后隙地構辨儀亭,為賓客飲射之所,榜于門曰“入林”。乾隆四十八年于此建寺,御賜“普現莊嚴”“妙香花雨”二匾。歷史上的重寧寺,不僅規模宏大,而且佛像精美,有關形制完全按照皇家規格制作。作為重寧寺的主要建筑,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樓均位于同一中軸線上。大殿五楹,重檐歇山,殿內有8根方形正柱,高約15米,由鐵藜木制作而成,極為珍貴。殿中佛像、羅漢像,金身高大,出于名匠之手;佛像后有海島,仿制普陀山形式。此等規模的建造,對于康乾盛世的揚州來說,被認為是鹽商、官員接駕的“收官之筆”。
清代,隨著鹽商的崛起,經濟的繁榮,揚州書籍刻印業異軍突起,轟動朝野的《全唐詩》《佩文韻府》和《全唐文》3 部古籍巨著分別于康熙、嘉慶年間在揚州天寧寺刊刻而成。
其一,康熙四十四年(1705),江寧織造、通政使司通政使兼任兩淮巡鹽御史曹寅在揚州天寧寺創辦了一個大規模的編校出版機構——“揚州詩局”,其任務是奉旨校刻《全唐詩》。康熙四十四年的三月十九日,“上發《全唐詩》一部,命江寧織造曹寅校刊,以翰林彭定求等九人分校。”曹寅奉旨后,即積極著手籌備,全身心撲在校刻《全唐詩》的工作上,從康熙四十四年以后至次年期間,《清宮揚州御檔》中,曹寅所上的奏折很多內容與刊刻《全唐詩》有關。曹寅將“揚州詩局”設在天寧寺里,是因為天寧寺內就有巡鹽御史的行署,屬于兩淮巡鹽御史的房產,《全唐詩》在此刊刻,便于管理,有利于提高校刊《全唐詩》的質量和速度。
據《清宮揚州御檔選編》載,曹寅于康熙四十四年五月初一日上奏折云:“恭蒙諭旨刊刻《全唐詩集》,命詞臣彭定求等九員校刊。臣寅已行文,期于五月初一日天寧寺開局……”康熙四十五年四月十六日,玄燁《御制全唐詩序》寫成頒發,補刻詩序,冠于書前。康熙四十五年九月十五日,曹寅上奏折:“今有刻對完全唐詩九十套,進呈御覽。其余俱已刻完,月內對完,即行刷印進呈,合并奏聞。”《進全唐詩表》說:“于康熙四十五年十月初一日書成,謹裝潢成帙,進呈圣覽者。”曹寅校刊《全唐詩》,創造了中國古代雕版印刷上以“軟字精校精刻”見長的“康版”風格,把中國雕版印刷史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也成為康乾時期獨特的文化標志。
其二,《佩文韻府》是康熙帝非常重視且親自參與編撰的一部類書。玄燁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三月命江寧織造曹寅、蘇州織造李煦、杭州織造孫文成等于揚州開刻《佩文韻府》。之所以把刊刻地定在揚州,恐與曹寅曾在揚州校刻《全唐詩》,所刻書令康熙十分滿意有關。曹寅在康熙五十一年四月初三日奏折中稱:“《佩文韻府》已于三月十七日開工刊刻。”另據《清宮揚州御檔選編》載,李煦在《奏為御頒佩文韻府在揚州刊刻公竣裝箱進呈等請旨事》一折中稱:“竊臣與曹寅、孫文成奉旨在揚州刊刻御頒《佩文韻府》一書,今已工竣。謹將連四紙刷訂十部,將樂紙刷訂十部,共裝二十箱,恭進呈樣。再連四紙應刷釘若干部,將樂紙應刷釘若干部。理合奏請伏乞……”《佩文韻府》自康熙四十三年(1704)十二月在京開編,康熙五十一年三月在揚開刻,至康熙五十二年(1713)九月刊竣,前后歷時近十年,在揚州刻印的一年半時間里,曹寅、李煦等人殫心竭慮、恪盡職守、鞠躬盡瘁,圓滿完成了刻印任務。
其三,在揚州詩局刊刻《全唐詩》八十年后,嘉慶皇帝命兩淮巡鹽御史阿克當阿在揚州刊刻《全唐文》等內府古籍。嘉慶十二年(1807),嘉慶帝以內府所藏抄本《全唐文》由曾任《四庫全書》副總裁的大學士董誥任總裁。全書凡六易寒暑,至嘉慶十九年(1814)成書。與《全唐詩》相比,《全唐文》投入了更多的編撰力量,先后參與編撰者近百人,加之正值乾嘉樸學鼎盛之時,編者又可以充分利用內府圖書,借鑒他山之石,使其它已刊書籍中的不足之處得以避免,所以《全唐文》的質量較之《全唐詩》要好得多。該書編成后,即頒發揚州,由督理兩淮鹽政阿克當阿等負責校刻,嘉慶二十四年(1819)刻成,此即后人所稱的“揚州官本”。
查閱《清宮揚州御檔選編》,收錄有關《全唐文》的奏折計3 則,其中《奏為校刊欽定全唐文告成奉旨賞還頂戴謝恩事》一折,除了讓我們知道嘉慶帝對刊成的《全唐文》非常滿意之外,還得知,主持這項工程的阿克當阿和蘇楞額二官員因刊刻《全唐文》有功,嘉慶帝賞還了兩人的頂戴,官復原職。
揚州文匯閣,又名御書樓,位于天寧寺行宮。據《揚州畫舫錄》記載,天寧寺行宮,又稱御花園,正殿叫做大觀堂,文匯閣在大觀堂旁,內藏《古今圖書集成》與《四庫全書》,乾隆賜“文匯閣”名及“東壁流輝”額。文匯閣為三層樓建筑,梁柱設彩繪。一樓藏《古今圖書集成》和《四庫全書》經部,二樓藏史部,三樓藏子部、集部書籍。
《四庫全書》從乾隆三十七年(1772)開始征集圖書,到乾隆四十六年(1781)第一部纂稿抄寫完畢并裝潢進呈,歷時十年才完成,共收書約3500 種,7.9 萬余卷,分經、史、子、集四部。《御檔》第八卷2067 條目,列出乾隆三十八年一份題為“曉諭編纂四庫全書征集民間舊書事”的奏折,內容是為編纂《四庫全書》征集“民間舊書”。“擇其中罕見之書,有益于世道人心者,壽之梨棗,以廣流傳”。傳達乾隆帝的意思是,請獻書的“子民”們放心,等抄錄完成后,一定“完璧歸趙”:“朕豈肯為之所有,各家進到之書,俟校辦完竣日,仍行給還原獻之家”。乾隆還特意關照編纂總裁,等到獻書人陸續多了,要認真地“分別標記,俾還本人,不致淆混遺失之處……” 揚州“二馬”后人馬裕,獻出家藏珍貴圖書776種,是南方數一數二的獻書大戶,獲朝廷嘉獎。
乾隆重視《四庫全書》的使用,一再強調,閣中藏書不是做樣子,要允許士子閱讀和傳抄。乾隆五十五年下旨:“江浙兩省文宗、文匯、文瀾三閣,應貯全書,現在陸續頒發藏庋。該處為人文淵藪,嗜古好學之士,自必群思博覽,藉廣見聞……俟貯閣全書排架齊集后,諭令該省士子,有愿讀中秘書者,許其呈明到閣抄閱,但不得任其私自攜歸,以致稍有遺失。”文匯閣毀于咸豐兵燹,李斗《揚州畫舫錄》卷四中曾提及,而登閣批覽藏本,抄錄要籍,并作詳細記載的人,則是麟慶。“文匯讀書”一則敘述:“文匯閣在揚州行宮大觀堂右……閣下碧水環之,為卍字。河前建御碑亭,沿池疊石為山,玲瓏窈窕,名花嘉樹,掩映修廊。”“庚子(1840)三月朔,偕沈蓮叔都轉、宋敬齋大使,同詣閣下。亭榭半就傾落,閣尚完好,規制全仿京師文淵閣。回憶當年充檢閱時,不勝今昔之感。爰命董事謝奎,啟閣而入。見中供《圖書集成》,書面絹黃色;左右列櫥貯經部,書面絹綠色;閣上列史部,書面絹紅色;左子右集,子面絹玉色,集面絹藕合色……”十多年后,文匯閣毀于兵火。
清代康熙、乾隆兩帝多次南巡時,在揚州駐蹕的行宮有天寧寺、高旻寺,為何還要建重寧寺?眾所周知,乾隆皇帝非常喜歡園林,前五次南巡均駐蹕揚州,對揚州園林情有獨鐘。乾隆四十九年(1784)春,乾隆第六次下江南。為了接駕時有新建筑、新景觀可看,鹽商與地方官員們費盡心思,在以江春為首的兩淮鹽商的吁請下,乾隆四十八年(1783)五月,兩淮鹽政伊齡阿以為乾隆祝壽為名,籌建寺宇,介紹了行宮坐落及重寧寺的籌備情況,并附上簡明圖紙。從《清宮揚州御檔》中收錄的兩淮鹽政伊齡阿的奏折可證實:建造重寧寺系揚州鹽商以為皇帝祝壽之名,實為乾隆皇帝第六次南巡而做準備。
伊齡阿在《奏為籌辦明年南巡盛典在揚州添建萬壽寺事》奏折中寫道:
至天寧寺行宮后,該商等原擬辦開挖河道,添建點景房間,奴才已遵旨諭停其辦理,惟查該商等于天寧寺后添建萬壽寺一處、大殿一座、后樓五間、碑亭二座,系屬通河眾情以為永傳世守之基,其所需物料系于歲內俱經辦齊,地基亦已修妥。
從這段話里,我們可知,在建重寧寺之前,原地塊是準備用作“開挖河道、添建點景房間”的,而挖河、搞園亭景點建設,當為乾隆帝第六次南巡做準備的,看來原計劃在上奏乾隆帝后,未獲批準。作為兩淮鹽政伊齡阿似乎有點“釘子”精神,他繞了個圈,繼續在這塊寶地上做起更大的文章——建座大寺廟。當然建寺廟也非易事,除了要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作支撐,還必須得到帝君的“恩準”。伊寧阿非常清楚乾隆帝的嗜好,也許正是迎合乾隆帝的意愿,做了乾隆想做而又使乾隆帝君里外光鮮的事。
在奏折中,伊齡阿一方面說寺廟耗資并不大,僅“萬壽寺一處、大殿一座、后樓五間、碑亭二座”,同時還說,“該商等世守天恩,既出于本心,所費亦屬無多,若停其辦理,則物料徒至虛糜……其所需工價,奴才及運司倉圣裔,受圣主豢養之恩情愿捐廉給發不動商貲……”伊齡阿稟告乾隆帝,工錢全部由他本人及運司倉圣裔捐出的養廉銀承擔,不動用公款。他還請求乾隆頒寫碑文、寺名。奏折中,重寧寺的名稱仍用的是“萬壽寺”。
從《清宮揚州御檔》收錄的奏折可知,伊齡阿上奏的日期是五月十五日,扣除路途十天左右,乾隆當在五月二十五日收到這件奏折。而《清宮揚州御檔》上諭檔發出日期為五月二十八日,說明乾隆帝在數日就下了諭旨。諭旨中明確:“此寺既經建蓋,自不便停其辦理,亦應添立石碑一座以便鐫泐御制詩章。即將高寬尺寸詳悉開明呈覽,至后樓及大殿如何供設佛像之處,并著該鹽政另粘掩罩或燙一小樣呈覽,不必大,但寫明尺寸以便另發添供佛像。”這說明,乾隆帝很認可建寺之事,而為皇帝祝壽的形象工程——萬壽寺的“立項”得到皇上“恩準”。通過其他相關奏折可推算,伊齡阿五月十五日上呈的建萬壽寺奏折,乾隆帝朱批“知道了”,于六月十九日收到折差回折,這也說明,重寧寺開工日期是在乾隆四十八年的六月下旬。
《清宮揚州御檔》收錄相關建造重寧寺(萬壽寺)的奏折御檔計4 件,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件為上諭檔,是乾隆帝對建造重寧寺一事作表態的“諭旨”,而兩淮鹽政伊齡阿向乾隆帝呈報建重寧寺的“請示”則在其他的奏折中。此外,另有一件乾隆四十八年六月二十二日伊齡阿上奏題為《奏報遵旨萬壽寺建立石碑等情形事》,該奏折正文帶有4 個附件,幾乎含括重寧寺寺院各座建筑、所有佛像的規格尺寸以及掩罩地盤圖、平面圖等,內容極為詳盡。數件奏折,較為完整地反映出重寧寺始建時的歷史原貌。特別是附件中的建筑物、全套佛像名稱、材質、規格尺寸等數據,極為珍貴,對于恢復古寺建筑、整理修繕舊存寺宇乃至按原狀添置佛像等,將起到重要作用。
附件一為佛像規格尺寸。大殿四面各顯五間、明三間,后金背板南面正中供奉藥師佛、釋迦牟尼佛、無量壽佛各一尊(各高九尺六寸),阿難迦葉二尊站像,各高五尺六寸,下蓮花座高二尺,抗神須彌座高三尺,石須彌座高四尺五寸,通高一丈九尺一寸。除大殿正面,其背面以及后樓、天王殿等所供奉佛像的名稱、尺寸、數量、工藝類型等均在呈件中一一清晰標明。
附件二為萬壽寺內各建筑物的數量、坐落、詳細尺寸及工藝結構等。如萬壽寺山門一座:計三間,內明間面闊一丈三尺,次間各面闊一丈二尺,進深一丈六尺,柱高一丈二尺、徑一尺,斗口重昂斗科五檁歇山成造。又如天王殿一座,其開間、面闊等與山門基本相同,但進深多四尺,為二丈,另斗科為七檁。此外,重檐無量壽佛大殿、后樓、東西配殿二座、重檐碑亭二座、后樓西山順山房二座、鐘鼓樓二座、山門內兩邊倒座穿堂二座、東西僧房二座……旗桿二根、青白石獅子一對等等。該附件的末端標明“地基自山門前檐后樓后檐南北長三十四丈,東西寬二十二丈”。
附件三、四,為萬壽寺彩色圖樣,寺內各建筑坐落、位置均在圖中標列清楚。
關于萬壽重寧寺的第四件奏折《奏為萬壽重寧寺工程告成開光及安插住持事》,上奏日期為乾隆四十八年十月二十一日。在此奏折中,伊齡阿呈告乾隆帝,御書敕賜“萬壽重寧寺”寺額及大殿后樓匾額已摹勒成做,寺額已先于八月內安設。今大殿后樓現俱工竣,佛像謹已成塑,恭擬十一月十五日吉辰開光,御書匾額即于是日恭懸……
御檔中有關重寧寺建造的四份奏折,向我們還原了當年建造此寺的過程,其中,從五月中旬上奏請求建寺開始,六月中旬收到朱批回折后,伊齡阿即組織人馬動工修建,十月二十一日,伊齡阿再上奏折,向乾隆帝呈報重寧寺建成開光日期以及請安排住持等事宜:
寺內規模甫經創始必得妥實僧人經理,以垂永久。查有向在都中宜興僧人實智者,年五十九歲,人明白熟習經典,堪以住持率領僧眾焚修不致貽誤。再奴才伏查,向來直省各寺院請領全藏系由武英殿刷印繳價給發,今寺后佛樓寬敞,應請供設藏經全部永鎮福地,倘蒙圣恩俯準,奴才照例繳價即由武英殿刷印請領供奉……
再,寺東接連坐落夾道中間添建文昌閣一座三層,因地勢行勝相宜,商眾懇請建蓋,合并陳明謹奏。
截至此折上奏日,重寧寺主要建筑基本完成,建造過程歷時四個多月。平心而論,在百余天里要完成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樓、方丈室、山門等建筑,別說在缺乏機械設施的清代絕非易事,即使是今天,不花費一番精力是難以辦成的。它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康乾盛世揚州鹽商財力之雄厚,堪稱乾隆年間揚州官商合力創出的“揚州速度”,而實施這項重大活動的牽頭人當為兩淮鹽政伊齡阿。據《揚州畫舫錄》載:伊齡阿,滿洲鑲黃旗人,佟佳氏,字精一。乾隆間由筆貼式補主事,歷任兩淮鹽政,浙江巡撫,官至工部右侍郎。工詩,能書畫,梅蘭稱一品,山水法吳鎮,書宗孫過庭。
重寧寺建成兩百多年以來,與許多重要歷史人物有關。第一個要算是乾隆皇帝愛新覺羅·弘歷。乾隆六次南巡,最后一次南巡駐蹕在剛剛建成的重寧寺,并賜“普現莊嚴”“妙香花雨”兩額,又親撰寺記并勒石。而與重寧寺有關的文化名人,首先要數揚州八怪之一的羅聘。《清稗類鈔·藝術類》載:“重寧寺為商家祝釐地,其壁有畫,為兩峰所繢,蓋兩淮鹺商出數百金延請其所作者也。”他應邀為重寧寺所作大幅壁畫,仙佛人物,惟妙惟肖,傳為名勝,惜已不存。
咸豐年間,寺與園均毀于兵火。重寧寺兩次重修。同治初,僧海云始就廢址建屋數楹。光緒十七年(1891),僧瑞堂募資重建山門、大殿。大殿重檐歇山頂,莊嚴嵯峨,平面近于正方形,面闊五間,為揚州諸名剎冠。按照皇宮大內寺廟的工藝作法。殿中佛像、羅漢像,出自寧波名塑工之手。佛像后,有海島,窮極工巧,仿制普陀山海島形式。佛像現已不存。光緒二十七年(1901),僧長惺與其徒雨山、寶莖等又建三層樓閣,以復舊觀。面闊五間,署名“藏經樓”。中貯藏經,與天寧寺三層樓前后相望,均為佛寺之重要建筑。至宣統元年(1909)竣工。沒過幾年,重寧寺逐漸荒蕪。民國年間,重寧寺規模雖大不如前,但其在全國佛教界的地位依舊很高。
重寧寺的主持或以精通佛學而著名,或以擅長書法而著名,重寧寺的首任住持為了凡。在《清宮揚州御檔》中,伊齡阿關于興建重寧寺的奏折提到“查有向在都中宜興僧人實智者,年五十九歲,人明白熟習經典,堪以住持率領僧眾焚修不致貽誤。”而在以往的資料中,重寧寺首任住持顯示是“了凡”。其實,“了凡”是住持的號,“實智”才是他的法名,了凡乃是臨濟宗第35 代傳人。另據記載,了凡幼年即以梵學著名,學者依之。乾隆四十九年(1784),了凡主寺講席,每一出,擁輿者百余人,“巷陌聚觀,喧闐雞犬,酬唱妙語,不減蓮社”。了凡以善相稱,傳宗以善數稱,皆絕技。了凡后,蓮性寺僧傳宗主持寺務。
后繼主持恒海法師,出身于保定軍官學校,歷任師長、旅長,因看不慣軍界的混亂和官場的腐敗而遁入空門。王柏齡與恒海成為知交。恒海是個德高望重的抗日高僧,1938年被日軍殺害,在重寧寺的歷史上留下了可歌可泣的一筆。
值得一提的是,重寧寺原有一對按皇家園林規格要求而雕鐫的石獅。這對石獅雄健,正頭、蹲身、直腰、口微張、牙咬合、前爪平伏、傲視遠方,雄健而威猛。1949年,因市政府建設需要,將重寧寺這對石獅移置于渡江橋,不久,一石獅被車撞入河中。1961 年,揚州市市長錢辰方遣人打撈,隨后將兩只石獅移置大明寺“棲靈遺址”牌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