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與制度：論龍場悟道與嘉靖開科對明代貴州教育發展的兩次歷史性影響

趙文會

（ 銅仁學院 人文學院，貴州 銅仁 554300 ）

明代貴州的教育經歷了兩次轉折性的發展，一次是在思想層面，以王陽明龍場悟道為核心；一次是在制度層面，以嘉靖獨立開科為標志。二者緊密相連，互相作用，共同改變了明代貴州教育的歷史進程。前賢對明代貴州教育問題已有諸多卓有成效的研究，如安永新《明代至解放前的貴州民族教育》（《貴州文史叢刊》1988年第3期）認為明王朝發展貴州的教育主要是出于“文治”和“教化”。譚佛佑《論明代貴州置省前后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及其歸因》（《貴州文史叢刊》2005年第3期）認為永樂十一年貴州建省從行政制度上根本性地促進了貴州教育的發展。張羽瓊《貴州古代教育史》（貴州教育出版社2002年）中的明代部分是目前對于明代貴州教育問題梳理得最全面系統的論述。而從歷史文化認同促進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的角度對明代貴州教育問題進行研究則有一定的空間，故筆者不揣淺陋試做探討，以此就教于方家。

一、明代初期貴州教育的基本格局

教育是明朝中央政權治理貴州一個極其重要的方面，它的基礎是貴州在行政體制上獨立建省，《明史·貴州土司傳》：“永樂十一年，思南、思州相仇殺，始命成以兵五萬，執之送京師。乃分其地為八府四州，設貴州布政使司，貴州為內地自是始。”[1]8167自此，貴州與內地的交流緊密、頻繁、便捷，同時也適應了明朝鞏固西南邊疆的國家政治需要。明初貴州教育的格局由以下三方面構成：一是官學體系的府、州、縣、衛、司學，二是醫學、武學、陰陽學等專科學校，三是私學體系的社學、書院、私塾。

（一）明初貴州府、州、縣、衛、司學發展的情況

弘治年間，貴州始設專理黔省學務的提學副使，《明實錄》：“貴州學校以云南提學僉事兼領，地遠不能徧歷，請改命貴州兵備副使帶管。禮部復奏，從之。’”[2]540正德二年（1507）貴州提學道署建成，為貴州學校教育的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明代的官學體系包含中央國子監及地方的府、州、縣三級，《明史·職官志》：“府設教授，州設學正，縣設教諭，各一。俱設訓導，府四、州三、縣二。教授，學正，教諭，掌教誨所屬生員，訓導佐之。”[1]1851明洪武元年（1368）至正德三年（1508），貴州計建有 8所司儒學，分布于永寧、播州、普安、永寧九姓、貴陽、思南、思州、爛土司；10所府學，分布于安順、鎮遠、烏撒、思州、黎平、石阡、銅仁、思南、烏蒙、都勻；3所州學，分布于普安、鎮寧、定番；2所縣學，分布于荔波、清平；18所衛學，分布于貴陽、普定、安莊、清平、平越、平壩、都勻、安南、普安、龍里、威清、興隆、新添、畢節、赤水、烏撒、銅鼓、偏橋[3]94-96。通過以上 41處官學的設置，明初貴州的官學體系基本上建立起來，為明代貴州的教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明初貴州醫學、陰陽學、武學等專科學校的發展情況

明朝十分重視醫學人才的培養，洪武三年（1370）即在全國設惠民藥局，《明史·職官志》：“府設提領，州縣設醫官，凡軍民之貧病者，給之醫藥。”[1]1810貴州的醫學校設立較早，《明實錄·太宗永樂十五年七月庚午》：“設貴州鎮遠府醫學”[2]153。《明實錄·太宗永樂十六年九月乙丑》：“改普安衛醫學為普安州醫學。”[2]154《明實錄·太宗永樂十九年三月丙戌》“設貴州布政司思州、銅仁、石阡、黎平、新化五府醫學。”[2]157陰陽學校是專門培養天文、歷算、氣象、卜筮等實用性人才的機構，始于元代。《元史·選舉志》：“世祖至元二十八年夏六月，始置諸路陰陽學。”[4]2034后廢置，洪武十七年（1384）復其舊制，《明實錄·太宗永樂八年十一月》：“設四川永寧宣撫司陰陽學、僧綱司。”①《明實錄·太宗永樂十九年》：“設貴州布政司思州、鎮遠、黎平、銅仁、石阡、新化六府并貴州宣慰使司七陰陽學；設貴州思南、烏羅二府及普安州陰陽學。”[2]157-158武學校專門培養軍事人才，明建文四年（1402）置京武衛學，之后建有貴陽府武學、都勻府武學、桐梓縣武學等②。醫學、陰陽學、武學都是帶有明確實用性的專門之學，為貴州培養了一批專門人才，是明初貴州教育體系重要的組成部分。

（三）明初貴州社學、書院、私塾的發展情況

社學始設于元代至元二十三年（1286），《元史·食貨志》：“縣邑所屬村疃，凡五十家立一社，擇高年曉事者一人立為之長。”[4]2354之后令每社建立一處學校，在農閑時使農村子弟得以入學。明初沿襲此制，《明太祖實錄·洪武八年》：“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學習。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未睹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3]104-105貴州的社學普及始于明英宗正統年間，《明史·選舉志》：“正統時，（社學中）有俊秀向學者，許補儒學生員。”[1]1690這就將社學與府州縣學的官學體系在學制上有效銜接起來。據統計，“明政府在貴州各府州縣治地土司轄區與土流并治地區廣泛設立的社學約有200所。”[3]106明初貴州的私塾分家塾、村塾和坐館。洪武年間的私塾主要是各土司大戶在其治所請塾師坐館，永樂后由村寨屯堡聯合延請塾師入駐村塾的情況較多。明初至正德三年（1508）貴州僅建有魁山書院、草庭書院、中峰書院、文明書院和銅江書院。

總體來說，明洪武元年（1368）至正德三年（1508），貴州計建有司儒學8所、府學10所、州學3所、縣學2所，衛學18所，醫學7所，陰陽學10所，書院5所，社學和私塾有了一定的發展，科舉附云南，初步建立了比較完整的教育體系。明朝立國 276年，貴州的教育在前一半的時間內發展并不是很快，一是由于貴州未能獨立開科取試，這屬于客觀制度層面的限制，二是由于書院與講學活動欠發達，學風難開，塞圣賢之志，這是主觀思想文化層面的限制。而正德三年（1508）陽明入黔，龍場悟道后建書院講學，在主觀思想文化層面強烈地刺激了貴州士子的文化心理結構，之后貴州士子奮力向學，嘉靖九年（1530）田秋在《請開賢科以宏文教疏》中所說的：“遠方人才，固非昔日之比矣”即指此狀況而言。也就是說，陽明入黔所開之學風有力地促進了嘉靖十四年（1535）貴州的獨立開科取士，這是貴州教育史上兩個緊密相連的重要事件，而嘉靖開科則在制度層面徹底激活了貴州的教育。

二、龍場悟道對明代貴州教育在思想層面的影響

教育事業的發展以教育思想的更新為先導，由陽明龍場悟道而興起的心學思潮在思想層面強烈地震撼了貴州的教育，通過思想引導行為的途徑大力推動了明代貴州教育事業的振興。龍場悟道是王陽明學術的突破點，對陽明本人，對貴州儒學思想世界的形成，對中國思想史的發展歷程都產生了深刻影響。王陽明被貶謫至貴州與明中葉的政治局勢密切相關，正德即位，劉瑾竊權，忠臣進諫，反系詔獄，陽明上疏，慘遭貶謫③，經歷了途中的種種艱難，陽明于正德三年春抵達貴州龍場驛。關于其悟道經過，《王陽明年譜·正德三年》載：“因念：‘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5]1354-1355儒家士大夫的最高理想和精神價值追求是成圣賢，“圣人之道”就是成圣賢的路徑，程朱主張外求天理，陽明主張內求本心，強調心即理。在宏觀層面，龍場悟道開拓了陽明內求本心的思想路徑論；在中觀層面，龍場悟道開辟了陽明心學的人性主體論；在微觀層面，龍場悟道開啟了陽明哲學的心學本體論。明代儒家士大夫踐行心學的過程反過來也促進了心學體系本身的成熟，從而實現了心學理論在哲學維度和歷史維度上的辯證統一，龍場悟道在思想層面有效推動貴州教育的發展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書院文化與講學之風的勃興，三代黔中王門學派的形成，邊地儒學人文主義思潮的興起。

（一）龍場悟道促成了貴州的書院文化與講學之風

明代貴州書院的特點是以傳播心學為主。王陽明親手創建龍岡書院，主講于貴陽文明書院，后人為紀念陽明又廣建書院，隨著書院的建立，講學之風興起，這有效地補充了官學教育的部分缺失，對貴州的教育起了重要的思想啟蒙作用。首先，陽明于正德三年（1508）初秋在龍場驛建成龍岡書院，《年譜·正德三年》：“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居久，夷人亦日來親狎。以所居湫濕，乃伐木構龍岡書院。”[6]1396龍岡書院的建立得到了當地人民的幫助，陽明《龍岡新構》：“諸夷以予穴居頗陰濕，請構小廬。欣然趨事，不月而成。諸生聞之，亦皆來集，請名龍岡書院。”[6]838關于王陽明在龍岡書院講學的盛況，嘉靖《貴州通志》：“居職之睱，訓誨諸夷。士類感慕者，云集聽講，居民環聚而觀如堵焉。”[7]龍岡書院是龍場悟道的延續，是陽明悟道傳道的外在表現形式。陽明在龍岡書院講學近18個月，講學對象初期基本上以當地苗夷子弟為主，之后擴大到有言語殊異、儒學基礎薄弱的鄉民，中原地區被流放的人，后來有陳宗魯、湯伯元、葉子蒼、朱光霽、蔣信、冀元亨等俊彥學子來學。講學內容以教化、科舉、心學為主。陸永勝先生說：“龍岡書院講學是王學得以建構的重要活動，在思想創見、學術承續、弟子師承等方面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和完整性，承擔了陽明悟道后的證道、傳道、踐道三重使命，對黔中王門學派、貴州區域文化和貴州儒學思想世界的建構、形成與發展具有重要的開創與引領作用，并內在地規定了其思想的心學內核、學術特質和實踐品格，對陽明學的發展與踐行具有重要意義。”[8]其次，陽明主講于貴陽文明書院。《年譜·正德四年》：“四年己巳，先生三十八歲。在貴陽，貴州提學副使席書聘先生主貴陽書院⑤，身督諸生師先生。是年，先生始論知行合一。”[6]1396文明書院的講學在地域上擴展了陽明的教育范圍，擴大了陽明心學的影響。關于陽明講學的盛況，《黔記·宦賢列傳六·提學副使席文襄公書傳》載：“文成既入文明書院，公睱則就書院論學，或至夜分，諸生環而觀聽以百數。自是貴人士知從事心性，不汩沒于俗學者，皆二先生之倡也。”[9]874由此可見，由于王陽明與席書的講學與倡導，貴州士子不再完全汩沒于科舉俗學，而是對儒家的心性學說有了新的認知，激發了他們作圣賢的心和作圣賢的志，龍場悟道對貴州教育產生的最深刻的影響是構筑了貴州士子的精神文化追求。最后，陽明后學為紀念陽明不斷地修建了諸多書院。嘉靖十四年（1535）貴州巡撫王杏在貴陽建“陽明書院”，嘉靖二十一年（1542）貴州提學副使蔣信在貴陽創辦“正學書院”，并在落成碑中說明“正學何為者也？正學者，心學也。”[3]124鄒元標謫戍都勻期間在鶴樓書院講授天人性術，創辦講學草堂，大力傳播陽明心學，孫應鰲是陽明的再傳弟子，他于隆慶年間在清平衛建學孔書院，又創辦了山甫書院，傳播陽明心學。偏橋衛的興文書院和甕安的花竹書院都是為崇祀陽明而建，思南李渭建大中書院。另外南山書院、安莊書院、月潭書院、為仁書院、中和書院、儒溪書院等都與陽明有重要的關系。趙平略先生說：“陽明心學對貴州文化的影響最突出的是在教育方面，王陽明和弟子們熱心講學，建立書院，極大地推動了貴州教育的發展。”[10]

表1 龍場悟道前后貴州書院建設情況對比表[3]117-119

（二）龍場悟道促成了三代黔中王門學派的形成

黔中王門學派是推動明代貴州教育發展的重要力量，在貴州聽過陽明教誨的學生不下五六百人，這些學生學成后又繼續授徒講學，如此綿延，從而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地域學術流派，為貴州培養了大批人才。黔中王門以孫應鰲、李渭、馬廷錫為代表。

首先，黔中王門第一代學者是陽明在龍岡書院和文明書院的學生，他們是最早接觸陽明心學的一批人。王陽明在貴州教過的貴州籍學生有張時裕、何子侃、葉梧、越文實、鄒近仁、范希夷、郝升之、汪原銘、陳良丞、湯冔、陳文學、易輔之、詹良丞、王世丞、袁邦彥、李良丞、高鳴風、何廷元、陳壽寧、李惟善等20余人，其中以湯冔、陳文學較為突出。湯冔，字伯元，貴陽人，正德十六年（1521）進士，在龍場從學于陽明，著有《逸老閑錄》、《逸老續錄》若干卷。陳文學，字宗魯，貴陽人，正德十年（1516）舉于鄉，累官至耀州知府，以諸生事陽明于龍場，著有《耀歸詩集》《余歷續稿》《嫻移錄》等。陳文學曾發誓以陽明師為榜樣，盡力從事心性之學，他見家鄉人民非常懷念陽明，于是聯合眾人請政府出資于嘉靖十三年（1534）在貴陽建了省內第一座陽明祠。陳宗魯曾作《贈汪詩環歌》：“慨昔陽明翁，過化此邊疆。崒嵂龍場岡，夙愿終當嘗，駕言道阻長，吾道歌滄浪。”[9]1004又作《借陽明集》：“不拜先生四十年，病居無事檢遺編。羲文周孔傳千圣，河漢江淮會百川。”[9]1004陳文學是黔中王門一代弟子的杰出代表。

其次，黔中王門的二三代弟子數量眾多，其中以孫應鰲、李渭、馬廷錫為代表。孫應鰲（1527—1584），貴州清平衛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進士，曾任國子祭酒，官至南京工部尚書，著有《淮海易談》《四書近語》《教秦語錄》《雍諭學孔精舍匯稿》《春秋節要》《律呂分解》等。孫應鰲是通過陽明一傳弟子泰州學派的徐樾、耿定向、江右王門學派的鄒守益、胡直、羅洪先、楚中王門學派的蔣信接觸學習陽明學的，它繼承了陽明“心即理”的理論命題，并主張“樂”的心學特質，強調“知行合一”和“誠意慎獨”，主張“順良知，不自欺”， 郭子章《黔記》評價其：“公實意作人，身先為范。新陳雖異，而其總括于人心，運行于人心，生生之妙一也。”[9]977孫應鰲歸鄉后又在清平建平旦草堂、學孔書院、山甫書院，講學其間十二年，與李渭、馬廷錫一起交流討論，推動黔中王學發展，為儒學在貴州的傳播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孫應鰲是黔中王門的集大成者，為貴州的教育事業培養了大量的人才。李渭（1513—1588），貴州思南人，嘉靖十三年（1534）舉于鄉，官至云南左參政。著有《先行錄答問》、《大儒治規》。李渭與楚中王門學派的蔣信、泰州學派的耿定向、耿定理、羅汝芳、江右王門學派的鄒元標交往較多，也是從這些學者中接受了陽明心學，立志成圣，篤實踐履，其本體論是“仁學”，方法論是“毋意”和“先行”，李渭回到家鄉思南后大力培養年輕學子，建書院講學，使陽明心學在黔東北地區得到了廣泛而迅速的傳播，郭子章《黔記》載：“黔中之學，李湜之為徹。其為此學，拼生拼死不休。”[9]980明神宗在萬歷二十二年（1594）賜聯：“南國躬行君子，中朝理學名臣。”李渭的道德文章得到了高度評價，李渭為明代貴州黔東北地區的教育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馬廷錫，貴陽人，嘉靖十九年（1540）鄉試中舉，官至內江知縣。著有《動靜解》《自警辭》《警愚錄》《漁磯集》《漁磯別集》。馬廷錫從學于楚中王門學派的蔣信，篤信陽明學，辭官回到貴陽后，在文明書院、正學書院、陽明書院講學三十多年，郭子章《黔記》：“王文成謫龍場，黔士大夫始興起于學，當時龍場生問答，莫著其姓名，聞而私淑者，則有馬內江、孫淮海、李同野三公云。”[9]981黔中王門在孫應鰲、李渭、馬廷錫之后還有數代弟子，如陳尚象、余顯鳳、吳鋌、蕭重望、羅國賢、邵元善等。龍場悟道后，陽明建書院、講心學、培養弟子，三代黔中王門弟子薪火相傳，形成了黔中王門學派。陸永勝先生說：“黔中王學的誕生是明代社會和貴州區域政治形勢、文化政策、教育狀況等多種外因和陽明自身體悟、宋明學術流變等諸內因和合的結果。王陽明龍場悟道和貴州講學開啟了黔中王學和貴州儒學學術思想世界的共同進程，心學成為明代貴州儒學思想世界的內核。”[11]黔中王門學派是陽明學派極其重要的一支⑤，它一方面傳承了陽明學的學術宗旨，另一方面大力地推動了貴州教育事業的發展，黔中王門與貴州教育的關系這一課題有待學界進一步深入的研究。

表2 黔中王門弟子的地域分布表⑥

（三）龍場悟道促成了貴州邊地儒學人文主義思潮的興起

在明王朝的國家治理體系中，教育是其穩固西南邊疆的重要手段，其中的關鍵點就是儒學的輸入，陽明龍場悟道為貴州儒學注入了心學的內核，以陽明心學為標志的儒學在貴州興起了一股強烈的人文主義思潮。從傳播的地域范圍來看，此次心學思潮的影響可從貴陽、思南、清平衛、都勻幾個地區展開討論。

首先，貴陽是明代貴州邊地儒學人文主義思潮興起的發起點，之后以貴陽為中心向外輻射，其重要特點是保留了陽明學最初的面貌，貴陽的心學思潮以陽明悟道于龍場和講學于文明書院為標志，《陽明書院碑記》載：“先生之學以謫官而成，先生之道其亦由龍場而躋于圣賢之域也耶？當時坐擁皋比，講習不輟，聞風而來學者，雍雍濟濟。觀其《課諸生四條》，并《問答語錄》，俾尼山之鐸，被于羅施，弦誦流傳以迄今日。黔之士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歲時伏臘，咸走龍場致奠，亦有遙拜于其家者。先生之教何其廣，而澤何其深且遠歟!”[12]

其次，思南地處武陵山區，民族關系復雜，政治上以土司文化為主，永樂十一年（1413）改土歸流后，思南的社會政治經濟情況取得了重要的發展，據《思南府志》載：“（思南）林木足于林藪，漁獵易于山澤，而商賈通其鹽、布。時有雞犬之盜，人皆摒而不容于鄉，官司亦得因而治之。未有無糧之丁，亦未有無田之家。”[13]思南是明朝推行官學教育較早的地區，李渭是思南儒學的標志性人物，他在思南建書院，講圣學，躬行實踐，育人無數，如蕭重望、田惟安、李廷謙、李廷鼎、李廷言、羅國賢、羅廷賢、羅明賢、熊時憲、安岱、李宗堯、郭宗蔭，他們在學術上的成就代表了以陽明心學為內核的儒學在邊地思南的興起與發展，這股人文思潮為思南地區的人才培養和教育事業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再次，明代清平地區在行政體制上衛縣同城，清平地區的儒學以孫應鰲為代表，孫應鰲曾學于徐樾、蔣信，創建平旦、學孔、山甫三座書院，講學不輟，在清平地區培養了大量的人才，這些士子習圣學、考科舉，在道德理論和道德行為方面都極大地影響了清平地區的學風、士風、民風，孫應鰲講學重師道，他說：“世道理亂，關于人才；人才成就，系于師道。‘師術有四，博習不與焉。尊嚴而憚，可以為師；耆艾而信，可以為師，誦說而不陵不犯，可以為師；知微而論，可以為師。’孔子曰：‘溫故知新，可以為師。’此則萬世師道之極則也。”[9]977正是這種尊師重道的歷史傳統使得清平地區的儒學思潮得以不斷賡續。

最后，都勻地區儒學的興起。都勻是西南交通要地，明初劃屬云南，洪武十六年（1383）改屬四川，永樂十七年（1419）改屬貴州。都勻地區儒學最大的特點是積極主張經世致用，對明中后期空疏的學風有補偏救弊的作用，尤其以鄒元標的心學實學思想體系為代表，黃宗羲在《明儒學案》中評價鄒元標的學術云：“先生之學，以識心體為入手，以行恕于人倫事物之間、與愚夫愚婦同體為功夫，以不起意、空空為極致。離達道，無所謂大本，離和，無所謂中。先生即摧剛為柔，融嚴毅方正之氣，而與世推移，其一規一矩，必合當然之天則，而介然有所不可者，仍是儒家本色。”[14]鄒元標培養了諸多人才，如趙大洲、張翀、陳尚象、余顯鳳、吳鋌、艾友芝、艾友蘭、艾友蕓、陸從龍、陸德龍、袁肇鼎、吳鏞、吳鐸、朱振祚等，他們是都勻地區教育的重要力量。

總之，以龍場悟道為標志，貴州形成了以貴陽、思南、清平、都勻為地域格局的邊地儒學思想體系，其精神內核是陽明心學，一代代心學傳人修建書院、講學不輟，為貴州地區培養了大量的人才，這股人文主義思潮的興起促進了貴州教育的薪火相傳，為貴州士子構筑了成圣賢的文化心理結構，邊地儒學人文主義思潮的興起和這種精神的延續是龍場悟道帶給貴州最大的思想層面的影響，至今陽明心學仍是貴州教育文化的重要思想內容。

三、嘉靖開科對明代貴州教育在制度層面的影響

科舉是明朝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明史·選舉志》：“洪武三年詔曰：‘自今年八月始，特設科舉，務取經明行修，博通古今，名實相稱者。朕將親策于庭，第其高下而任之以官。使中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進，非科舉者毋得與官。”[1]1695-1696明代貴州獨立開科取士經歷了一個曲折復雜的過程，而嘉靖十四年（1535）貴州獨立開科取士意義重大，它在制度層面深刻地影響了貴州的教育，主要表現為穩定了鄉試地點、促進了解額增加并充分調動了地方各級各類文化教育資源。

（一）嘉靖開科穩定了明代貴州鄉試地點

明代貴州士子的科舉之路異常艱辛，鄉試地點經歷了云南——湖廣——云南——貴州的變化。（清）《續通考》：“云南鄉試始于永樂六年，至是貴州亦附焉。”[3]140貴州最早的鄉試附于云南，民國《貴州通志·選舉志》：“按永樂辛卯，貴州未開科，永寧衛屬四川，附于云南，故系指云南鄉試。是科中式者僅劉宏一人。”[3]140劉宏是當時僅有的一名貴州人在云南鄉試中舉者。之后，貴州士子鄉試地點又改為湖廣。《明實錄·宣宗宣德實錄洪熙元年九月乙卯》：“行在禮部奏，定科舉取士之額，先是，仁宗皇帝以為近年科舉太濫，命禮部翰林院定議額數。至是，議奏凡鄉試取士，南京國子監及南直隸共八十人，北京國子監及北直隸共五十人，江西布政司五十人，浙江福建各四十五人，湖廣廣東各四十人，河南四川各三十五人，陜西山西山東各三十人，廣西二十人，云南交趾各十人，貴州所屬有愿試者于湖廣就試。”[2]170湖廣解額四十人，禮部的意見是貴州士子考科舉要在湖廣這四十人的范圍之內，可見此時明廷并未對貴州的教育給予足夠的重視。從永樂六年（1408）至洪熙元年（1425），從地域變化的角度來看，十八年的時間實際上增加了貴州士子赴考科舉的難度，因為湖廣較云南，路途更加遙遠，故宣德二年（1427）貴州士子的鄉試地點又再改回為云南。《明實錄·宣宗宣德實錄宣德二年六月己未》：“貴州布政司言：‘普安州儒學生員皆是羅羅、僰人，莫知向學，今選俊秀軍士王璽等入學讀書以備貢舉。’又言：‘前奉禮部文書，本司所轄州郡生徒堪應舉者，許于湖廣布政司就試，緣去湖廣路遠，于云南為近，宜就近為便。’上命就試云南。”[2]186貴州布政司首先談了貴州少數民族的教育現狀，建議應該改變這種局面使其入學讀書以備貢舉，之后提出之前鄉試中貴州附湖廣的政策有不足，即路途較遠，而從地域的角度看，離云南較近，故建議再次將鄉試地點改回為云南。至此，貴州科舉附于云南，雖然從制度上保證了貴州士子的進路，但由于交通等各方面的原因，附屬云南，未能獨立開科并不利于貴州教育的發展。直至嘉靖九年（1530）思南田秋上《請開賢科以宏文教疏》，他在論述貴州士子由于地域原因赴試的艱苦時說：“惟貴州一省遠在西南，未曾設有鄉試科場，止附云南布政司科舉。且以貴州至云南相距且兩千余里，如思南、永寧等府、衛至云南且有三四千里者，而盛夏難行，山路險峻，瘴毒浸淫，生儒赴試，其苦最極。中間有貧寒而無以為資者，有幼弱而不能徒行者，有不耐辛苦而返于中道者，至于中冒瘴毒而疾于途次者，往往有之。”[15]田秋之疏經禮部、貴州按察使、巡按貴州監察御史等勘議，終于許貴州于嘉靖十四年（1535）正式開科。至此，貴州士子有了自己的考場，終于不用再遠赴云南、湖廣，鄉試地點的穩定是嘉靖開科影響明代貴州教育的關鍵。

（二）嘉靖開科促成明代貴州解額持續增加

隨著鄉試地點的穩定，明代貴州解額的數量不斷增加。嘉靖十四年（1535）前，貴州生員赴云南、湖廣鄉試，解額數量不僅少，而且無法成為定制，嘉靖十四年（1535）明廷批準貴州獨立開科取士，貴州鄉試解額的數量定為25名，至崇禎十五年壬午1科已經達到40名，解額數量的增加保證了明代貴州教育發展的持續性。（明）永樂十四年（1416）明廷令貴州士子赴云南鄉試，洪熙元年（1425）改附湖廣，宣德二年（1427）再改附云南，因改附云南，故于宣德四年（1429）云南鄉試增加了 5名解額，至此，云貴合試成為定例，弘治七年（1494）兩省解額共50名，貴州占19名。19名的解額已經較多，這也促使人們思考貴州獨立開科的可能性，弘治十二年（1499）貴州巡按御史張淳上疏曰：“竊見貴州學校至二十四處，生徒至四千余人，前科赴云南鄉試者逾四百之上，且每科中經魁并前列者往往有之；科場之費，則鎮遠、永寧二處商稅銀歲至一千三百余兩，贓罰等項又可兩千五百余兩，用之有余；況本城內舊有公館一座，地勢軒敞，少加葺補，堪作試院。請各自開科為便。”[16]郭培貴先生認為：“張淳奏文中反映當時貴州已接近內地省份科考和鄉試錄取率的平均水平。”[17]141張疏未成，之后貴州總兵焦俊再次上疏，仍未成，直至嘉靖九年（1530）田秋上《請開賢科以弘文教疏》，嘉靖十四年（1535）獲得批準，嘉靖十六年（1537）貴州終于獨立開科。嘉靖開科對貴州的教育產生了巨大影響，首先是應考人數的增加，至萬歷年間已達七千人，而應考人數增多的基礎是貴州各地區府州縣衛司學以及書院義學的有效發展，嘉靖開科后貴州新建“府州縣學16所，書院29所”[3]146。可見，解額的增加有效地調動了地方資源，由于科舉使得普通士子有了一條重要的相對平等的路徑去選擇人生，所以人們愿意去讀書，通過讀書改變命運，解額的增加又大大地增加了貴州士子讀書成功的幾率，可見，貴州興學重教的優良傳統和良好的教育環境受嘉靖開科影響甚大。

表3 明代貴州鄉試錄取額數沿革表（洪武—正德年間）[17]564-569

表4 明代貴州鄉試錄取額數沿革表（嘉靖—萬歷年間）

表5 明代貴州鄉試錄取額數沿革表（天啟—崇禎年間）

（三）嘉靖開科激活了明代貴州地方教育資源

嘉靖開科充分調動了貴州各地方的教育資源，尤其是府州縣學及書院的建立及應用。從史料可見貴陽、遵義、安順、畢節、銅仁、黔東南州、黔南州在嘉靖十四年（1535）后府州縣衛司學及書院有了很大的發展。《明史·貴州土司列傳·貴陽》：“貴陽府，舊為程番長官司。洪武初，置貴州宣慰司，隸四川。永樂十一年改隸貴州。”[1]8168貴陽是貴州教育的中心地區，王陽明龍場悟道講學龍岡書院和文明書院以及后來的嘉靖開科都在貴陽，貴陽具有重要的地域儒學輻射作用。嘉靖十四年（1535），王杏建陽明書院。嘉靖二十一年（1542），蔣信建正學書院。隆慶二年（1568），建貴陽府學。萬歷三十一年（1603），建新貴縣學。崇禎二年（1629），建敷勇衛學。通過府學、縣學、衛學、書院的建立發展充分調動了貴陽地區的教育資源。遵義在明代起自平越，《明史·貴州土司列傳·平越》：“平越，古黎峨里。元為平月長官司。洪武十四年置衛。十七年改為軍民指揮使司，屬四川。萬歷中，始置府，屬貴州。”[1]8192嘉靖十九年（1540）建務川縣學，萬歷二十八年（1600）建遵義府學，萬歷二十九年（1601）建平越府學，萬歷二十九年（1601）建綏陽縣學，萬歷二十九年（1601）建桐梓縣學，萬歷三十年（1602）建真安州學，萬歷四十八年（1620）建湄潭縣學，萬歷年間建儒溪書院，獅山書院。《明史·貴州土司列傳·安順》：“安順，普里部蠻所居。元世祖置普定府，成宗時改普定路，又為普安路，并屬云南。洪武初為普定府，十六年改為安順州，隸四川。正統三年改屬貴州。”[1]8185安順地區在嘉靖十五年（1536）建安莊書院后于嘉靖年間又建普定衛書院。畢節地區在萬歷十八年（1590）有陳性學所建的青螺書院。《明史·貴州土司列傳·銅仁》：“銅仁，元為銅人大小江等處軍民長官司。洪武初，改為銅仁長官司。永樂十一年置銅仁府。萬歷二十六年始改銅仁長官司為縣治。”[1]8181銅仁地區萬歷年間建有印江縣學、文明會館、鎮東書院，隆慶六年（1572）知府鄭維京建明德書院，萬歷三十九年（1611）陳以耀建中和書院，嘉靖年間建有平溪衛書院，隆慶年間建有斗坤書院、知府田稔建的為仁書院。黔東南州在明代的政治建制較復雜，區域地理上以鎮遠、黎平為主。《明史·貴州土司列傳·鎮遠》：“鎮遠，故為豎眼大田溪洞。元初，置鎮遠沿邊溪洞招討使，后改為鎮遠府。洪武五年改為州，隸湖廣。永樂十一年仍改府，屬貴州。”[1]8178《明史·貴州土司列傳·黎平》：“黎平，元潭溪地也。洪武初，仍各長官司。永樂十一年改置黎平、新化兩府。宣德十年并新化入黎平。”[1]8183黔東南州的教育事業在明嘉靖開科后蓬勃發展，萬歷年間建有天柱縣學、恩州府書院、東西書館、西佛巖精舍，隆慶年間建有永從縣學，嘉靖十五年（1536）王溥建南山書院，嘉靖二十四年（1545）建鎮遠衛學，嘉靖四十年（1561）建五開衛學，嘉靖年間建有月潭書院，隆慶年間孫應鰲建有學孔書院，萬歷二十四年（1596）張月建興文書院，萬歷二十五年（1597）朱梓建開化書院，萬歷年間孫應鰲建山甫書院。黔南州府都勻，《明史·貴州土司列傳·都勻》：“都勻，元曰都云。洪武十九年置都勻安撫司。二十九年改為軍民指揮使司，屬四川。永樂十一年改隸貴州。”[1]8188萬歷二十三年（1595）徐秉正建南皋書院，萬歷四十年（1612）黔南州建有貴定縣學，萬歷年間還建有花竹書院。由上可見，嘉靖開科后，貴陽、遵義、安順、畢節、銅仁、黔東南州、黔南州的地方性各級各類文化教育資源得到了充分調動，府州縣衛司學及書院的建立運行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夯實了貴州的教育基礎。

總之，嘉靖開科對明代貴州教育在制度層面最大的影響就是鄉試體系的建立，并以鄉試地點、解額、各級類學校等核心要素為支撐。明初貴州教育面臨的最大困境就是無法在貴州本省內進行鄉試，而嘉靖開科則從根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學子們不用在云南、武昌和貴州間疲于往返，鄉試地點穩定在貴陽是嘉靖開科對明代貴州教育在制度層面上最重要的影響。明廷也因此以省一級的標準來對待貴州的解額，至明末已增至近四十，而解額持續穩定的增加則從根本上調動了明代貴州全省各地方各級各類的基礎性教育資源，并以縣學、社學、義學、私塾為標志性載體。因此說嘉靖開科是以鄉試體系的建立為途徑在明中葉從制度層面上深刻改變了明代貴州教育的基本格局，促成了明代貴州教育制度體系的完整構建，從而在整體上推進了明代貴州教育的發展。

四、結論

龍場悟道與嘉靖開科分別在思想和制度層面促成了明代貴州教育兩次歷史性的轉折發展，促進了貴州與中原地區人才和教育資源的雙向流動。明初貴州的教育形成了以府州縣衛司學為主，醫學、武學、陰陽學等專科學校為輔，書院、社學、私塾、義學為補充的基本格局，但發展比較緩慢。改變這種局面的是龍場悟道。龍場悟道首開貴州的書院文化與講學之風，促成了三代黔中王門的地域學術流派。這不僅使貴州興起了邊地儒學的人文主義思潮，同時也構筑了貴州士子的精神追求和文化心理結構，從而在思想層面深刻改變了貴州教育。龍場悟道是明代貴州教育發展史上的第一次轉折性發展。嘉靖開科使得貴州士子的鄉試地點不再遷徙于四川—云南—湖廣—貴州之間，解額的增加保證了明代貴州教育發展的持續性，充分地調動了明代貴州地方各級各類的文化教育資源，從而在制度層面深刻改變了貴州教育。嘉靖開科是明代貴州教育發展史上的第二次轉折性發展。龍場悟道對嘉靖十四年貴州獨立開科取士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二者有著深刻的歷史和邏輯上的內在聯系。龍場悟道激發了貴州士子在思想上的平等意識，這種儒學的輸入與傳播加強了明代邊地貴州與中原地區的文化認同感，嘉靖開科通過教育制度激活了教育資源，通過教育資源的下移，使得明代貴州教育資源的地方性配置更加均衡，這種均衡加強了明代邊地貴州與中原地區的歷史認同感，而歷史文化認同⑦則從深層次上促進了中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進一步形成。

注釋：

① 貴州民族研究所編：《明實錄·貴州資料輯錄》，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3年12月，第138頁。按：崇禎二年，明朝在今敘永縣東城設軍糧廳，屬于四川省敘州府，同時在西城繼續保留地方軍區性質的永寧衛，屬貴州省。

② 貴陽府、都勻府、桐梓縣府學皆建于陽明入黔之后，此僅作為說明明代貴州武學校的情況說明而臚列。“（貴陽府）武學，在治城東，原為陽明祠，司學右遷，以所為武學。”“（都勻府）武學，關王廟左，萬歷十三年巡撫舒應龍建。”“桐梓縣武學建于明末。”以上材料引自張羽瓊：《貴州古代教育史》，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2003年8月，第103～104頁。

③ 宦官劉瑾在正德皇帝即位后竊取了很多權利，朝政昏暗。大學士劉健、謝遷等憂此尤甚，既而與之爭斗，但均以失敗告終并被迫辭職。南京六科給事中戴銑、御史薄彥徽等上書皇帝希望罷斥權奸，二人亦被逮擊詔獄。陽明正德元年（1506年）上《乞宥言官去權奸以章圣德疏》以聲援戴銑等，疏言：“君仁臣直，銑等以言為責，其言如善，自宜嘉納；如其未善，亦宜包容，以開忠讜之路。乃今赫然下令，遠事拘囚，在陛下不過少示懲創，非有意怒絕之也。下民無知，妄生疑懼，臣切惜之！自是而后，雖有上關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從而聞之？陛下聰明超絕，茍念及此，寧不寒心？伏愿追收前言，使銑等仍舊供職，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圣德昭布，遠邇人民胥悅，豈不休哉！”（《王文成公全書》中華書局2017年10月版，第353頁。）陽明被廷杖四十后由南京兵部主事貶為貴州龍場驛驛丞。

④ 據王路平先生考證，此處“主貴陽書院”應為“主文明書院”之誤，詳請參閱其《王陽明“主貴陽書院”之誤》（《浙江學刊》1997年第6期。）案：此疑有脫字，或為“主貴陽文明書院”，脫“文明”二字。

⑤ （清）黃宗羲在編撰《明儒學案》時列浙中王門學案、江右王門學案、南中王門學案、楚中王門學案、北方王門學案、粵閩王門學案，以表明陽明學的發展情況，或忽視了黔中王門，而實際上黔中王門學派是陽明學的重要一支，從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就有學者不斷進行研究，至今“黔中王門”已成學界共識。

⑥ 本表格綜合參考了張羽瓊《貴州古代教育史》（貴州教育出版社2003年）、趙平略《王陽明居黔思想及活動研究》（中華書局2017年）、陸永勝《心·學·政：明代黔中王學思想研究》（中華書局2016年）、王路平《王門后學傳承譜系及其特點》（《貴州民族大學學報》2015年第6期）、張小明《黔中王學研究》（南京大學2011年博士學位論文）。

⑦ 瞿林東先生認為：“所謂歷史文化認同，是著眼于在中國歷史進程中，以中原地區為主的歷史進程和以先秦時期思想文化傳統尤其是儒家思想文化傳統為核心的中華文化的影響對于各民族所具有的巨大歷史魅力。”（瞿林東：《關于〈歷史文化認同與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幾點認識》，載于瞿林東著《走進我們共有的精神家園：近三十年史學演講錄》，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18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