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越 吳林錫 賈 炎
(1.北華大學文學院,吉林 吉林 132001;2.吉林省林業宣傳中心,吉林 長春 130000;3.長影集團電影頻道,吉林 長春 130000)
2018年2月,蔡成杰執導的《北方一片蒼茫》,斬獲了第47屆鹿特丹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金虎獎。該影片以一位死了三任丈夫的農村婦女為主線,講述了女主王二好從“給閻王爺刻影子”的掃把星,再到“普度眾生苦,仙女下凡塵”的活神仙,最后舍棄最后一張“平安符”悲涼孤獨離去的故事。整部影片用黑白鏡頭烘托故事氛圍,為觀影者刻畫和勾勒出北方農村的“蒼茫”之景。雖然故事情節略顯荒誕,卻又不乏一絲喜感,演員的演技略顯生硬,卻又給人帶來些許真實之感,極具“公路片”的風格,卻又具有一定代入感,特別是該部影片對現實主義的表達十分強勁。筆者看過此影片之后,也不知不覺為之感到一震。本文旨在從四個方面探討鄉村電影現實感與現實性。
《北方一片蒼茫》,片長從2017年7月在FIRST青年影展首映的140分鐘,到2018年7月公映版的113分鐘,刪減了27分鐘,名字也從之前的《小寡婦成仙記》改成了《北方一片蒼茫》,究其原因,不可否認的是蔡成杰為了這部電影能夠公映,也是費了一番心血的。在審查制度下的現實感,與真實的現實感固然有一定差異,但是更為貼切的是為了滿足觀影者的情感期許,畢竟在這世上,越是充滿真實的東西,有時就越是讓人難以相信。
自我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電影市場趨于良性發展,影視作品也日漸成熟,然而農村題材的影視作品從過去的大熱到如今的占有市場的能力有限,似乎失去自身主旋律的特點。《北方一片蒼茫》中的“以巴下村”和“野豬村”較《鄉村愛情》中的“象牙山村”而言,缺少了些許融洽、歡樂與和諧,但是二者相較而言,還是《北方一片蒼茫》中的農村更像是農村,而“象牙山村”則多少帶有一些哥特式城堡的情感。《北方一片蒼茫》這部電影,在現實投射上面顯得有些過于浮夸,現實感強烈,卻又有些脫離實際,畢竟根據《北方一片蒼茫》中的場景,不難推算出故事發生的時間和社會環境。
農村電影反映出的現實感應該是在遵循審查制度下的現實感,這個原因是多方面的。中國電影市場中的電影不僅僅是電影,這與電影市場的消費群體之間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畢竟無論如何,城市居民才是中國電影的觀影主體,鄉村居民的文化生活中電影占有的份額仍然有限。觀影者對于電影作品的需求日益旺盛,規范電影產業的審查制度體系也隨之日趨完備,然而電影的導向作用并沒有隨著互聯網走入家庭而被輕易取代,這正是電影作品走入市場之前遵循審查制度的必要性體現。特別是當前關注度不高的農村題材類的電影作品,基于城鎮居民對于農村認知上的欠缺,電影中的農村什么樣就會讓人覺得現實中的農村就什么樣。因此現實題材的農村電影,更加需要審查制度的正確引導才能投入市場,這也是觀影者應該看到的和期望看到的。
《北方一片蒼茫》這部電影用自己特有的荒誕不經,把農村的一些現實問題反映出來了,但是充斥著魑魅魍魎的玄幻色彩,似乎為相對落后的農村又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看過之后不禁讓人產生一種迷離之感——該作品到底想要表達的是現實主義還是后現代主義?觀影者從本片中能夠汲取到什么樣的農村形象?從片頭王二好的夢境,再到結尾王二好從被“定身符”定住的眾人中遠去,留給觀影者的是對于未曾涉足的農村土地的無限遐想。固然這種想象力是在某種框架之下的,也伴著一些晦澀難懂的橋段,看過之后又有多少觀影者會認為那就是農村的真實生活?只是個中滋味也只能由觀影者細細品味。
20世紀90年代,中國的電影市場還沒有完全成熟,在本就為數不多的電影作品問世的前提下,農村題材類電影作品還是占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比重。1994年,張藝謀執導的《活著》、周小文執導的《二嫫》,都在這一年殺青,兩部電影有許多共同之處,但是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活著》并未在中國內地上映(中國香港上映)。就電影作品質量而言,兩部作品都可謂之精品,用農村小人物形象反映出農村的現實生活,但是《活著》這部電影的現實感過于強烈,雖然是一部好作品,但是沒有投入中國內地的電影市場。一部適合中國市場環境和社會環境的電影作品,一定是具有引導和教育意義的作品,一味地迎合外國市場和為了奪取歐洲三大獎而拍攝的電影作品,在中國是很難成功的。由此不難看出,為什么《北方一片蒼茫》雖然獲得了荷蘭鹿特丹電影節最佳影片金虎獎,卻在國內沒有十分可觀的票房。畢竟作為一部電影,反映出來的現實感既需要遵循審查制度的條框,也需要滿足觀影者的情感期許。如果一部電影的現實感過于刺骨,話題又過于沉重,觀影者勢必不會因此而感到輕松;超出了觀影者情感期許的現實,勢必在市場上沒有生存空間。以《活著》和《二嫫》為例,“福貴”與“二嫫”比起來,“二嫫”更為接地氣,更為貼近觀影者了解的現實生活,更像是那個時代千萬農村婦女的縮影——也更符合觀影者期許的農村婦女形象,所以此部影片成就了飾演“二嫫”的艾麗婭。《北方一片蒼茫》中田天飾演的王二好,在人物塑造上具有一定鮮明的特點,但是與片中的其他人物反差過大,更像是高粱地里種了一棵梧桐樹。如果不是整部影片的黑白鏡頭,加上略顯生硬的方言和土里土氣的裝扮,很難讓人覺得王二好是一名村婦。
歷代導演結合自身黑土情節拍攝的鄉村題材類電影,都是充滿了現實性和歷史現實表達,但是現實感投射強烈的作品其實并不多見,現實感強烈有時會觸碰各類人群的敏感神經,容易引起熱議,甚至爭議。所以《北方一片蒼茫》的問世,又將現實感投射的現實深度這一問題擺上桌面。充滿現實感的鄉村題材類電影,繞不過農村中切實存在的問題——空巢老人、留守兒童、封建迷信、貧窮落后、重男輕女、拐賣兒童、欺凌婦女、聚眾賭博等。電影有自身的道德和政策的紅線,如何將濃濃的黑土情意融入作品之中,又有別于單純為了迎合市場的文藝片和商業片,拿捏好現實深度,成為鄉村電影亟待解決的問題。
《北方一片蒼茫》在現實深度這個問題上,還是缺乏一些考量,至少在農村問題上顯得過于激進。一部影片就想把農村問題的全貌呈現出來是不現實的,就像挖一口水井,在一塊地上到處挖,把地挖成了“麻花子”,結果哪個坑里也沒挖出水來。張藝謀執導的《一個都不能少》和楊亞洲執導的《美麗的大腳》都在同一時期取得了一定成功,這兩位大導都在往一個“坑”里使勁——農村的教育問題。兩部作品選景都在干旱的西北,無須過分鏡頭的渲染,呈現的畫面也是褐色沙土的貧瘠,而貧瘠之中似乎還略帶一抹金黃的希望。縱觀《北方一片蒼茫》,只有結尾處的溫室中,兩個盆栽里的綠植給人以生的氣息。
最近幾年,既有現實深度,又涉及農村題材,把現實深度拿捏最好的作品,應該是馮小剛執導的《一九四二》。雖然該部影片中的時代背景是新中國成立前,但不可否認的是其中不乏夾雜著對過去的思考與批判,從而引起對當前生活來之不易的反思,換一種舒緩而又委婉的方式,將要投射的現實表達出來。整部電影想要表達的核心能夠深入觀影者的靈魂,是準確把握了現實性的投射深度的結果。《一九四二》本身蘊含的一種精神思索,宛若炎熱夏季里的一陣清風沁人心脾,讓本來躁動不安的人群對于生命和生活有了新的思考,正是這種宛若清風的精神思索給予了電影現實性表現強有力的支撐。
在全球化時代背景下和中國電影市場的深化改革開放進程中,電影文化在意識形態領域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電影的現實性深度及其感知力量作為一種表現形式,對于文化及意識形態的傳播具有極強的推動作用。這種力量說小,會引發一段時間的熱議和思潮;這種力量說大,可能引導一個時代的文化走向,甚至可能導致社會的進步和時代的變遷。《北方一片蒼茫》讓更多的觀影者更加關注農村問題,更加了解既存問題,在繁華的盡頭還有一片蒼茫亟須得到關注和改善。
《我不是藥神》這部電影絕對是2018年現實性電影的佼佼者,在贏得票房和口碑的同時,它的感知力量是巨大的,發人深省。整部影片收放自如,在將現實性表達發揮到極致的同時,也積極弘揚了社會正能量。此部影片的巨大成功,不只是意識形態對于電影作品的寬容,更是感知力量對于意識形態的巨大推動,抗癌藥物納入醫保,更是把這種力量升華到了一定境界。《我不是藥神》不只是把問題擺了出來,還為解決問題指明了方向。
同樣,雖然《北方一片蒼茫》屬低成本制作,但相對于取得的成績而言,已經算是巨大的成功了,在電影產業“金元規則”的背景下,展現出了一抹亮色。如今中國電影界充滿了浮躁,這種浮躁多少源自于一些社會氣息滋生的土壤。叫好與叫座已不再成為衡量電影作品優秀與否的唯二標準,能從一部作品中收獲到什么、汲取到什么、感受到什么,給生活在這個快節奏、充滿誘惑、時而浮躁、時而奮進的社會中的青年男女們帶來了什么,給這個時代又留下了什么,為這個社會的發展又做了什么,才是評價一部真正優秀的作品應該考量的新標準。
從根本意義上說,新時代的農村電影,不僅僅是電影,更像是新時代下鄉村生活的一面鏡子,這面鏡子的現實表現形式,為觀影者呈現的現實農村形象應該是真實的。《北方一片蒼茫》用它獨有的方式,對新時代鄉村電影的現實性創造發出了新的呼喚。觀影者期許的并非皆大歡喜的結局,而是哪怕這個故事并不完美,也能將心靈寄托在片中的某處,這才是現實性電影的真正魅力。二好的最后幾句臺詞中的“神仙都走了,沖走了”,不知讓多少觀影者為之扼腕,因為片中只有從二好有了那種神力開始,她的悲凄生活才開始有了一點改觀。不得不承認這部電影在現實性創造上有了極大的成功,但是這種創造出的現實性是否真的就是現實呢?藝術作品應當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新時代的鄉村電影的現實性創造是一個新的話題,一切仍舊只能逐步摸索。
毋庸置疑,進入新時代的鄉村電影,依然要克服現實表現的深度與現實性創造等諸多問題,這些問題既是挑戰,也是機遇。現實性鄉村電影的價值內涵,源于它能使觀影者在視覺沖擊和心靈感官上得到巨大的滿足,更是對于生活的思考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