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楊漢立
不用腳底有風,我像一只巖鷹。
鷹嘴界是我的一個落腳點。
其實,天空并不真的屬于我,我只是這一片綠地的葉子。
翱翔過于高貴,在天空伴我的只有風和寂寞。立于崖頂,喘息我的疲憊,用無邊無底的綠揩去風吹出的淚。
黃鸝看不懂。
只能用石山來剪影,只能用懸崖來雕塑。
鷹嘴界在我心中,我在鷹嘴界心中。
不能有獵槍,哪怕空洞地對著天空;
不能有砍木斧,哪怕只閃閃寒光;
不要裝山鼠套,盡管山鼠無數;
不要掐一朵花,盡管山花遍野。
那些風是不是綠的,吹過后,山更綠了;那些水是不是頑皮的,照映花木,玩轉落葉;一些深色的綠葉站在高大的楨楠頂上沉思。
或許你是乘著風來的,那是巖鷹雙翅生起的風。
像一個溯長河的智者,靜觀一切。風喜歡做主持者,催促著發言。
你不語,你深知綠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綠產生所有,所有又依附于綠。泉水細語,那是綠的脈搏。
不用等待,不用尋找,不需要歡迎的禮儀,一個英雄屬于這么綠的寧靜,一個孤獨者因為這片綠而不寂寞。
只要是一只鷹,歇息便只是一個頓號。歇息之后,再飛向藍天或者風雨。然后,再歇于這綠之巔,洗眼,洗心。
點將臺,孤立的懸臺,風雨已斑駁。
士卒的槍桿生了根發了芽,密集成大森林。統帥不是成了仙,而是肯定做了大山的隱者,在沒有人的時候,還來此發號施令。
統帥不倒,點將臺不倒。
點將臺不倒,統帥不倒。
雄鷹,立于崖頂,振翅欲飛,目光穿透了時空。在這濫情的世界,鐵嘴無比堅硬。歷史凝固了這一啟示,讓我們一遍又一遍翻閱。日日夜夜,年年歲歲,大山的守護神,是一個忠誠的漢子。拔下一羽,插到身上,不能成為雄鷹,卻足可添些血氣。
雄鷹,可肯讓我拔下一羽?
名曰駱駝峰,其實就是駱駝。遠古的駝隊,已經馱著歷史走遠,這頭貪玩的駱駝,仍在看這山。這山太像一幅多彩的畫,難以閱盡,難以讀厭。騎上它,是否能追上那歲月?駱駝不語,大山不語,只有那顆老太陽在微笑。
飛來石,這么突兀,自哪里飛來?如此一顆巨石,地上是長不出來的,唯有來自天宇。那個童心未泯的天仙呢?把天石擲出天庭,他又去了何方?孤單的天石沒有寂寞,風來語,鳥來歌,樹木來舞蹈。
森林,無邊的濃縮的綠。曾經的殘酷一直延續著,戰勝不了他們——那些叫人類的動物。經歷了大逃亡,你們躲于一隅,在這湘西南僻壤求得偏安。你們終于成為寶貝,在這個星球很少見了。你們心態平和,如這山風,不急不慢。仍是千年的濃綠,仍是千年的美麗,仍是千年的陰涼。
溪澗,深幽的溪澗。再沒有比這更清的水,再沒有比這更幽的谷。綠樹流出來的水,青草流出來的水,山花流出來的水,云霧流出來的水……這些純凈的東西,落不下一粒塵埃;這些純凈的東西,最能照見人的胸懷。山的語言在心里,石的語言在心里,泉的語言在心里,森林的語言在心里……這靜默的表面,掩蓋著太多的呼喊;這靜默的表面,蘊含著太多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