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霜扣兒
一步一遲疑,一步一驚喜,我要如何整理縱橫交錯的思維,以淺薄之見作為慧眼,辨認這古今中外合為一體的空間?——題記
1 秋深時,我來了。
拈著東北的長風,身背文字長途。
眸語熱烈,行程漸暖。我看到的一切被詩歌的意象點燃。
煤城頂著西部星辰,在祖國的史冊上,熠熠生輝——
看不清,幅員何其遼遠,大地何其深邃。
歲寒沉于光陰底部,反復被輪回之手掰開,變化與進化的章節遷徙在史詩的心口,直到,開采的力量把黑暗的帷幔,從石頭的臉上掀開……
重生的意義布滿大地,天亮了。
被壓抑的層疊的深重寂滅,成長為人間涌動的欣喜。
滄桑何計?億萬微小生靈的魂魄,有了循環枯榮的運氣。
油黑,堅定。
風吹不散。
初見日月的煤是一塊多么新鮮的生鐵。
腐一草為螢,是塵世長詩中的逗號。
腐萬萬草為煤,便使烘暖萬萬層冰寒的火焰,有了祖先。
碎芒紛飛,花火的蕊心因碰撞而猛醒。
陽光伸手,捧扶煤炭的字根,以石嘴山為基地,翻修了世上饑寒的宅院。
在一塊小小的煤面前,乾坤也不能托大——陰陽與生滅,哪一重輪轉,不依靠溫暖的融化成全?
流動與沸騰,不只是一滴水的夙愿,更是一片土地的生機之本,一個民族血脈的延續……
哲思有靈,點滴閃亮于翻天覆地的轉折之中——
煤的前世教你斂顏于黯淡。
煤的今生,教你飛升于光明。
歲月隨著洪流,始終推著宏大的標識在走。這個大詞,叫涅槃。
2 一紙生風,馬蹄聲疾。
如刀筆畫把賀蘭山口作為起始。
千萬年前的地殼現在是誰的故城?
千萬年前的天空,現在是誰的井底?
時光馳于隧道,以電閃雷鳴的方式抽絲剝繭,仍不能替我真正抵達——極寒極暖的巨大轉換中,誰見識過最初的蒼茫,及驚天動地冶煉后,爆裂般的沉寂!
怎么形容?大雪覆頂,上接天空。
恍然可見浮云盤旋,蒼鷹過眼。那倏忽而過的利影,可是天穹下多出的一枝獵風,漫掃成嘆號,指向山骨外的峰巒。
群峰如劍,又狀如一片石做的微瀾。
唯有蘸了一盤膜拜之墨,勉強描摹——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落足于八荒之上的奇峰,賀蘭山闕的首字掠過驚雷,跌下的微塵,也攜帶了呼嘯之聲……
嘩啦啦山響追過幾重天上的大云?
穹廬抵在額頭,浩蕩不過山山相連峰峰相間的遼闊。
羌笛與楊柳,從未遙遠,如同塞外長調,從不曾離開過賀蘭山脈,從不曾離開過祖國西部的任意關隘;如同川梁之峻、之險,從不曾離開過石嘴山的尖喙……
無法猜測參天之石上放飛過多少鷹聲雁影。
也無法撫摸,傳說與磐石之間,隔著幾層厚重的秋月春風。
干脆利落的巨石,以梁柱之勢聳立出凝固的刀鋒。
峰刃明滅處,是石嘴山史冊的源頭——20億年的地質歷史湮滅了上古汪洋,如今奔騰的,都是無法命名的潛流……
3 萬畝荷園,別名叫芳香無邊。
我的視線尚未全部鋪開,一顆心已被沙湖的清池浸染。
清香是一脈直達靈魂的呼吸,悠悠,無可防御。
那一刻,我已步入畫中,聽不盡泠泠水聲,采不盡朵朵粉紅。
多奇妙,塞北大漠的雄渾與江南溫柔的俊秀,被沙湖融合,我與游者一起,蒞臨了嬌美與澄明。
而葦草蔥蔥,露珠晶瑩,又讓我看到,藍天的倒影,及飛鳥的眼睛。
觀鳥臺上,成熟的翎羽排成草書的詩行,一忽兒穿云而去,一忽兒銜泥而歸:石嘴山旁的沙湖,被鮮活的生命飛翔成自由的舞榭。
啾啾啼啼,嚶嚶嚀嚀,鳥鳴組成的長歌短曲,清奇,美妙,有始,無終。
側耳靜心時,你便明白:一切美夢,皆有回聲……
誰啊,擺排了這一處碾形洼地,在黃河濤聲之側,在古道的前塵之中?
世外美景隨沙湖移動,更多的視覺亮點,是巧奪天工的匠心,以細沙雕塑的萬物——
雕塑園里,雄關漫道旁是莫高寶窟,長城烽燧后,是神秘的波斯文化……
一步一遲疑,一步一驚喜,我要如何整理縱橫交錯的思維,撥開淺薄之見,找尋慧眼,辨認這古今中外合為一體的空間?
雕塑有形,智靈有影。
而窮盡一生,我也難將心中的驚嘆撫平。
回身,沙湖的景象送來新的玄奇:
絲綢之路的長袖搭上尼羅河的波紋,連細小的漣漪,也堪稱舉世無雙的,沙制經典。
無言,頂禮。
我相信,古老的寓言寫至此處,也會忘記,置身何處,今夕何夕。